然後,昊元金鏡原地消失!
賀靈川握拳收手,肅容道:「約定完成!」
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昊元金鏡千般委屈萬般無奈,還是被他藏在掌心的神骨項煉收了。
神骨項煉不發光也不發熱了,賀靈川甚至能感覺到它的心滿意足。
肖文城幾次召喚昊元金鏡,果然動靜全無,心頭不由得駭然。
竟然沒有天崩地裂,這收取鏡子的過程,動靜也忒小了。「你是...」他望著賀靈川,一時難言,「你是怎麼辦到的!」
昊元金鏡反映得很清楚了,強行收取它的並不是賀靈川本人,而是暗藏在他背後的強大力量!
足以對抗、撕扯小洞天法則的力量。紅色鎖鏈,就是這種力量的具象化。賀靈川長長吁出一口氣,面現疲憊。
方才這一幕雖然是大方壺和昊元金鏡的交手,可是對他這個載體來說,也是異常沉重的負擔。
雖然只有短短十幾息,但他只覺得自己好像大戰一天一夜,連體力都要透支。
他先給自己餵了一顆靈丹,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就是所謂的挖牆角。」
每個修行者都有自己的秘密,肖文城也是驚訝太過,才會脫口而出。
董銳趕緊出言轉移話題:「喂,喂喂,千幻仙尊出關沒有?出來沒有?」鏡子也撬了,天地也晃了,千幻被震醒沒有?這才是大事,才是正事!
按肖文城的說法,這就相當於在千幻身上狠狠剜下來一大塊肉,連皮帶肉、帶骨連筋那種,祂痛也該痛醒了。
這老小子該不會又估計錯誤吧?
話音未落,忽然一陣大風颳過,卷進了文暉閣。
神龕供桌上的燈盞先是被吹暗,然後「呼」地一聲,又齊刷刷亮起,燈焰拉得老長了。
這異狀維持了三五息,然後又恢復正常。
青玉瓶子裡插著幾朵粉荷,姿態娉婷。這陣風忽然就從供桌上吹走三瓣花,在三人注目下輕飄飄往側窗而去。
綻放的荷花比海碗都大,單瓣也很重,哪有大風能這樣吹動?
賀靈川和董銳跟去窗邊一看,那三瓣荷花在風裡打卷,很快落到文暉閣後方的池塘里去了。
這池塘是個標準長方形,水很淺,只在風水上有點講究。但三瓣蓮花落塘之後徑直沉了下去,咕唧冒出來一個泡泡。然後又是一個。
池水忽然蕩漾,緊接著一個巨大的身影鑽了出來。青皮,人身,蛇尾,六手。
「又見面了。」董銳望著這個熟悉的造型喃喃道。
從這池子裡無端出水的,正是曾經在爻國都城大戰天魔的陰虺法相!
只不過這巨虺目光炯炯有神,與身在爻都時完全不同。它一邊行走,身形一邊變化,兩人每換一個窗口瞧見它,它的模樣都不相同。
然後,陰虺不見了,從文暉閣正門走進一個高個兒的白鬍子老頭。仙風道骨、慈眉善目,身上沒有一絲水漬。
賀靈川見過不少仙人了,但到目前為止,只有這一位最符合人們心目中的「仙人」形象。
肖文城已經迎上前去,激動到滿面紅光:「仙尊!您終於出關了!」
「再不出關,幻宗都快亡了。」千幻開口,聲音中正醇朗,仿佛檐鈴吹響的琅琅清音,甚至能在聽眾的腦腔內引發共鳴。肖文城訕訕。
「你做得很好。」千幻這才瞥了賀靈川一眼,誇他一句,但緊接著道,「我的昊元金鏡,憑你自己是扯不下來的。」
他的目光談不上惡意,也沒有善意,看向賀靈川的眼神就好像望著一隻小小的蚱蜢。
但這隻蚱蜢不藏在路邊的草叢裡,而是站在一個龐大的陰影肩上。
論對「規則」的理解,顛倒海內可與千幻匹敵的,或許只有妙湛天。眼前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背後那股子力量好像還有點熟悉。
賀靈川滿面笑容,好似聽不出他話中之意:「您過獎了。」
他也注意到,千幻雖然變出了人形,但眼珠的顏色很淺,還帶一點點碎光,瞳仁又很大,眼神就有一點空洞。
千幻望著他的時候,賀靈川總覺得對方的目光穿透自己,看向背後極遠處。
這感覺就讓他很不舒服。
千幻明明看著他,注意力卻不在他身上。「誰派你來的?」
「靈山。」賀靈川正視他的目光,「前面派人過來調查,但都沒有回去。」
千幻作為這方天地的主宰,對銀珠島上發生的事應知盡知。為什麼還會提出這個問題?
可見,賀靈川的答案不能讓他滿意。
「不。」千幻目光如炬,「你背後是誰?收走昊元金鏡的力量,是誰的?」
能擁有這種力量的強者,在人間也是有數兒的,他應該認得。但他的感受卻是有兩分熟悉,八分陌生。
在他閉關這一百五十多年之間,人間發生了什麼事?
賀靈川暗中調息,順手一指邊上的沙盤:「仙尊對妙湛天,一定有更多疑問。」
千幻微微一哂。這個人類在提醒他大敵當前,別揪著小事兒不放,先解決主要矛盾。
不過這少年也就二十出頭,方才身處鎖鏈與昊元金鏡兩大規則的拉扯下,居然沒有四分五裂——要知道,即便是頭道行精深的巨象,都要被無情的法則之力扯得身腿分離,這年輕人卻完好如初,只有一點疲憊而已。
肖文城取出那隻檐鈴,恭恭敬敬呈給千幻:「這是靈山交給賀島主帶來的信物。」
千幻剛剛抓起檐鈴,然後這鈴鐺無風自晃,搖搖擺擺。叮呤,叮呤,叮呤呤..
這東西在賀靈川手裡時,就從沒這麼主動過,無論大風怎麼吹,它就是安靜無聲。
聽這鈴聲倒好像一段暗碼,也像是鈴鐺正在向自己的主人告密。賀靈川目光微動,靈山通過這隻鈴鐺,要向千幻傳達什麼訊息麼?
不能被旁人聽見,也不能被使者本人——也就是賀靈川——聽去的訊息。
鈴聲很短,沒幾下就停了。
千幻的目光流轉,又是那樣沒有焦距的漠然。熟悉他的肖文城知道,這是仙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