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醫想要將手中的東西塞給林婉嵐,林婉嵐卻不為所動。
「什麼東西你就讓我收下?不會又是一袋葡萄乾吧?」林婉嵐笑著問道。
「什麼葡萄乾?不是已經給你了葡萄乾了嗎?怎麼會再給你?這是我的工資卡,上面有我這一段時間的積蓄,我先拿著用,要是鋪子上有什麼周轉不開的地方,也可以應應急。」鍾醫說得很誠懇。
他實在是想不到什麼辦法證明自己對林婉嵐的心意了。
於是,他想到了工資卡。一方面工資卡只有一張,給了林婉嵐就不可能給別人了。另外一方面,林婉嵐家裡不是缺錢嗎?老劉說,缺什麼就給對方什麼。
林婉嵐看鐘醫那個呆樣,哪兒有中醫院其他人口中說得什麼醫術超群,英明神武的院長模樣?
「呆子。」林婉嵐笑著說道。
「什麼?」鍾醫沒聽清楚林婉嵐說了什麼。
「我說你,是呆子。」林婉嵐在十二月的夜中,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很清脆,像是三月份的風吹進了鍾醫的心裡。
於是鍾醫也沒來由的跟著笑了起來。
兩人會心一笑,仿佛不用多說什麼。
有些時候,愛情就是來的這麼突然和奇妙,看對了眼,連對方傻子一樣的行為,都覺得特別可愛或者帥氣。
「走吧。我送你回去。」鍾醫說道。
「是我送你回去才對。你這個醉鬼。」林婉嵐笑著說道。
鍾醫伸手,將手中的工資卡交到了林婉嵐的手中。
林婉嵐抓住了工資卡,順便也抓住了鍾醫的手。
兩人就這麼手牽手的往醫院走去,鍾醫滿臉通紅,呼吸都變得不暢快。
突然,一個黑影倒在了鍾醫和林婉嵐的面前。
「哎呦,我要疼是死了。誰來幫幫我啊,幫我打120啊。」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傳來。
「有人摔倒了,我們去看看。」鍾醫和林婉嵐對視一眼。
兩人飛快的走上去,果然見到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婦女倒在地上,用左手捂著右手的肘關節,一邊叫著痛一邊呼救。
摔倒的婦女叫周麗,在紡織廠工作,今天廠子裡工作任務重,所以她加了一晚上的班。到這個點才回家。
誰知道走到一半,竟然摔倒了。右手肘關節特別的疼,根本都伸不直手臂。
她的眼淚不知不覺就彪了出來。
這時候,有兩個人影出現在她面前,她立馬呼叫道:「幫我打120啊,我手斷了,我手斷了。」
「好。你先別著急。」鍾醫安撫了病人的情緒。
他給林婉嵐使了一個眼色,叫她去中醫院找人抬個擔架過來。這裡離中醫院距離不是很遠了。如果再叫其他救護車,耽誤時間不說,費用還高。一看這個大姐也不是富裕的人。
「你不是骨科也不弱嗎?先給她看看,我去你們醫院叫人。」林婉嵐說道。
「小伙子,你是……醫生……啊,快給……我看……看,痛,痛……死……我了。小伙子。」周麗聽到林婉嵐,看著鍾醫就像是看見了救星,朝著鍾醫呼叫。
鍾醫蹲了下來,摸了摸周麗受傷的位置,是肘關節後側方脫位。
「小伙子,你輕點……我好痛……我明天……還……要……去……上班……你能幫我處理嗎?」周麗一邊哭一邊說道。
「我現在緊急幫你處理不了,我喝了酒的。手上力道拿捏不准。還有,你這個手需要固定。你的工作需要用到右手嗎?恐怕你近三個月都用不到右手了。」鍾醫先給周麗打了個預防針。
三個月用不到右手?
周麗一聽這個消息,更是痛苦了起來,全身像是豎起了刺。這種感覺甚至壓過了手上的痛疼。
「不行啊!我不能……不工作啊。我家女兒就我一個人養。我三十歲好不容易才有一個女兒,她還在讀大學啊……她好不容易考上大學,我不能沒有錢,我不能沒有工作啊……」周麗先是哭訴自己的不如意。
然後,她又哭訴起了自己的失誤:「我為什麼要來這兒,我為什麼走路不看路啊,我為什麼要去多掙那十幾塊錢啊,現在多的都去了,我怎麼這麼蠢啊!我真的是一個蠢貨。」
鍾醫喝了酒,言語本來就不利索,再加上周麗的哭訴是一波加上一波的,他想要插話都插不上。
好在過了二十多分鐘,林婉嵐就帶著人來了。
一個骨科的值班醫生萬旺和值班的門衛抬著一個擔架,身邊還跟著一個護士游小春。
他們看見鍾醫也是一驚,沒想到他們院長在。更沒有想到他們院長竟然還有這一面,渾身的酒氣,感覺站都站不穩,被一個中年大媽拉著哭訴,一臉的茫然和無措。
「院長,你在啊。」眾人給鍾醫打招呼。但也有點畏懼,生怕鍾醫記恨他們看見鍾醫狼狽的這一面。
鍾醫可不是這樣的人,更何況他現在的腦子都不知道能想些什麼,他說道:「你們快來處理。」
眾人這才如夢方醒,立馬將周麗抬上了擔架,往中醫院運去。
林婉嵐此刻轉頭回來,又一次扶起了戰都站不穩的鐘醫。
「下一次我爸再找你喝酒,你自己機靈點,被一副來者不拒的模樣。」林婉嵐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教訓鍾醫幾句。
「好。」鍾醫也像一個受訓的孩子,自覺的被林婉嵐教訓。
林婉嵐送鍾醫回到了宿舍,還餵了鍾醫幾大杯水,這才安心的離開。
一夜無夢,天亮頭疼。
鍾醫就頂著一個欲裂的頭來到了中醫院。
沒有想到樂壽比他來的還要早。
「早。」鍾醫給樂壽打招呼。
「鍾哥,不早了,平時你可比這個早。你怎麼了?」樂壽見鍾醫一副憔悴的模樣,問道。
鍾醫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昨晚送來的病人怎麼樣了?」鍾醫問道。
「不好,特別的不好。」樂壽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鬱悶地說道。
不好?怎麼不好了?明明是一個肘關節脫位而已,用整複方法一弄,固定之後不就好了嗎?還能怎麼辦不好?
鍾醫神情一下就嚴肅了起來。
「說說情況,把病例給我。」鍾醫對待病人就是一絲不苟。他想不應該啊,這是一個小問題,就像內科面對感冒一樣,怎麼可能還會不好?
「鍾哥,我說的不好,不是因為病情,而是因為其他方面,要不,你自己去骨科看看?」樂壽為難地說道。
鍾醫等樂壽的話一落下,就往骨科走去。
還沒有到骨科跟前,就聽見一個聲音像是唱戲一般。
「我的媽呀,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十二歲沒有爹,十七歲沒媽,三十二歲沒有老公,辛辛苦苦的把女兒拉扯大,我到底得罪了誰啊。」
「我的工作啊,我不能工作我怎麼養活我的女兒啊,她還在讀大學啊。我的命好苦啊。」
「我好痛啊。我為什麼會跌倒啊,老太爺,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跌倒了對你有什麼好處啊?」
「我的命太苦了,好痛啊。我活著幹什麼啊?讓我疼死了算了。」
簡直就是魔音灌耳,繞樑三日不絕。
鍾醫倒吸了一口氣,往昨晚值班的萬旺看去。
「她昨晚一直這樣?」鍾醫問道。
「時而這樣,時而休息。反正她疼醒了就開始哭。」萬旺也特別無奈,自己怎麼會遇上這麼一個病人。
周麗的傷處理起來特別的簡單,萬旺只用了一個小時就處理好了,不過要安撫周麗的情緒,就讓他也特別的崩潰。
「要不,我們把她診費給免除了。」鍾醫說道。
「院長,她已經交了錢了。還是主動交的。」萬旺也特別無辜,既然有錢,大媽你哭什麼哭啊。
樂壽堵著耳朵走了過來。
「我也問了她有沒有什麼實際困難,結果你知道她給我說什麼嗎?」樂壽一臉無奈地說道。
「說什麼?」
「說她有實際困難,那就是命苦!你說她命苦我有什麼辦法?我又不是算命的!簡直絕了。」樂壽都快氣哭了。
「命苦啊。」鍾醫也是哭笑不得。
他往骨科中看了一眼,發現周麗哭累了,躺在病床上休息。不,周麗這不是在休息,她是在準備下一場戰鬥的能量。
「把她這樣放在骨科不行啊。叫她出院?」樂壽嘆了一口氣道。他知道他的這個建議鍾哥肯定又要罵人。
「她手受傷了,加上家裡沒有人。她這個情緒狀態,也不放心她出院啊。」鍾醫還沒說話,萬旺就先說道。
鍾醫和樂壽點點頭,還能怎麼樣,就先這樣吧。
就在這個時候,骨科中又傳來了哭嚎聲。
「我的媽呀,你為什麼死的那麼早?你不多照顧我,我的命好苦啊。我心裡苦啊,就像是黃連泡過的一樣。」
「我的爸啊,你知道你的女兒現在在受苦嗎?你在天上為什麼不照顧我啊。讓我受這樣的委屈啊。」
溜了,溜了。
鍾醫終於發現自己也頂不住了,抬腿就往二樓跑去,把院長門一關,這才隔離了聲音。
等到上班時間,鍾醫的頭疼才恢復一些,站起來想要去處理周麗的問題。
這時候游小春找上門來。
「院長,我有事情想像你匯報,是關於研究病人情緒問題的。」游小春說道。
鍾醫停下了腳步,見游小春是便服,想起了她昨晚加班,這是她的下班時間,鍾醫對游小春的精神表示贊同,於是說道:「你說,我聽著。」
「院長,我一共總結了幾點舒緩情緒的方式,你看這樣行嗎?如果可以,我就在實際上推廣使用了。」游小春天真地說道。
鍾醫點點頭,示意游小春往下說。
游小春得到了鍾醫的許可,然後嚴肅地說道:「關於緩解病人壓力、恐懼、焦慮的辦法。
其一,先認識到情緒是從哪兒來的。這一條是從院長你身上學習的。我們只有看見情緒,才能解決或者接納情緒,才能對症下藥的對付它。」
鍾醫見這一條說得還不錯,說道:「繼續,具體的操作方式了?」
「操作方式有一下幾種:
第一點,聽歌法。用舒緩的音樂放鬆情緒,跟著音樂進行深呼吸,這樣能有效的控制身體的律動,使情緒舒緩下來。
第二點,運動法,可以不斷的運動,出去打打球,跑跑步,出出汗,就好了。
第三點,情緒轉移法,不去想那些讓人壓力大的事情。可以看看電視,打打麻將。
第四點,傾訴法。可以跟身邊的人傾訴,將心中的壓力發泄出來。說到發泄,我還準備了六種發泄方式,等下說給院長聽。
第五點,甜食法,可以吃一點甜食。科學證明,我真的去查了,甜食可以讓人有愉悅的情緒。
我再來說說發泄的方法:吶喊!找一塊空曠的草地,比如操場,水岸,放聲大喊,優點成本低。
唱歌,和朋友去廣場什麼地方唱一頓KOK什麼的,能唱走人的壞心情。
哭泣,哭也是一種釋放呢,哭過之後坦然的對自己說聲:一切都會過去。
睡眠,讓病人的大腦放空,釋放緊張的神經。
再次轉移注意力,運動,跳舞,發神經。
旅遊,世界那麼大,何不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一人一背包,獨步天涯。或者找三五好友,一起出去走走,心胸也能開闊。」
鍾醫耐著性子聽完了游小春說的一切。忍耐了想要罵人的衝動。
冷靜,冷靜,誰的研究起步都是這樣,她只是一個中專畢業生,沒有經過系統的學習,能想到這些就已經不錯了。
鍾醫安慰自己,可他也知道,游小春這些胡拼亂湊的東西根本就不管用。就是一般人安慰別人的方法。
適用在病人身上?根本不可能!你叫一個骨折的病人去運動?那到底是病人有病,還是你腦子有病了?
鍾醫想了想要怎麼處理游小春這個問題。
最關鍵的是,游小春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鍾醫覺得這就比較棘手了,說重了,這畢竟是一個沒有基礎的學生,說輕了,搞不好游小春還會洋洋得意。
就在鍾醫左右為難的時候。
突然,他的耳邊傳來了周麗的魔音。
有了!
「好的,小春,你的研究我聽到了,現在將你的研究用在病人身上。各科現在有一個病人需要你的幫忙,請你去協助他們。」鍾醫對游小春說道。
「好的,院長,交給我吧。」游小春信心滿滿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