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夜讀前。
教室的窗敞開著,夜風緩緩地流淌。
周圍響著細碎的說話聲音。
陸燃坐在桌子前。
他拿著手機,但什麼也沒看進去。
陸燃的腦中浮現出傍晚時發生的事情。
他陪著喻夏找遍整個操場。
只是為了找到他送她的那個掛飾。
至於陸燃問喻夏的那個問題……
後來,喻夏沒有回答他,轉身跑了。
這時。
孟子誠的聲音傳來:「燃哥,江湖救急!我有題目要問你。」
陸燃收回思緒。
物理老師說過,晚自習的時候要交作業,當場批改,如果沒做好的話,就會當場批評。
孟子誠的作業當然沒做。
孟子誠的位置就在陸燃的隔壁走道,走幾步就到了。
陸燃站起身,往孟子誠的位置走去,他低頭瞥了一眼:「哪道題?」
孟子誠手指了指選擇題。
陸燃:「B。」
孟子誠拿起筆飛快地寫著,大聲地說:「燃哥,你真厲害啊,這些題目都難不住你。」
物理老師說過,這些題目比較難,沒想到燃哥看一眼就知道答案了。
孟子誠繼續問陸燃題目,他們兩人背對著教室後門,沒有發現喻夏走到了他們後面。
喻夏背著書包,走進教室。孟子誠和林之言坐在隔壁組,她要走到自己位置上,一定會經過他們這一桌。
看見孟子誠在問陸燃題目,喻夏路過的時候,看了一眼。
喻夏的視線一凝。
這是物理老師上午布置的作業。陸燃做好後,她已經看過了,指出了幾個錯誤。
她正要給陸燃講解時,就下課了。她本來準備今天晚自習的時候,再給陸燃講的。
喻夏奇怪地看了陸燃一眼。
陸燃說過這次物理作業他做得很困難,這幾道題他想了很久都想不出來,讓她今晚教他。
為什麼現在陸燃就知道答案了呢?
陸燃和孟子誠依舊沒有察覺到喻夏。孟子誠抄完物理作業,他攔著陸燃:「燃哥,別走啊,還有數學卷子呢。」
陸燃不耐地挑了挑眉:「你事怎麼這麼多。」
孟子誠笑嘻嘻地說:「燃哥,幫人幫到底啊,數學答案也給我報一下。」
孟子誠指著一道大題說:「燃哥,可愁死我了,這道題我連題目都沒看懂。」
陸燃散漫的聲音響起:「先把……」
喻夏靜靜地聽著,臉色越來越蒼白。
這道大題是輔導書上的,她找出來給陸燃看過,當時陸燃並不會做。她讓陸燃再回去想想。
這道題有些難,如果知識點掌握得不紮實,很容易做錯。
現在,陸燃不僅知道怎麼做,連每一道步驟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完全正確。
可在她面前,陸燃卻不是這麼做的。
喻夏抿了抿唇,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陸燃一直在騙她,他明明什麼都會。
這時,有人喚了一聲:「喻夏,站在這裡幹什麼呢?」
陸燃身子一頓,他轉身看去,只看到喻夏離開的背影。
喻夏跑出教室,飛快地往外面走去。她的心裡悶悶的,眼睛有些酸澀。
她覺得自己很傻,被蒙在鼓裡這麼久,卻什麼都不清楚。
她看到陸燃開始認真學習了,還為他感到開心。
她明明這麼努力地幫他,想幫他提高成績。
可是,她沒想到,陸燃竟然在騙她。
喻夏心情很低落,她的眼眶熱熱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
她有些委屈,有些傷心。
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情緒,在她心底升了上來。
喻夏吸了吸鼻子,想把眼淚止住。
可是,她越不想哭,眼淚反而流得更凶了。
喻夏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努力不讓自己去想這件事,這樣就不會難受。
這時,陸燃已經趕到了,他看見喻夏的身影,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喻夏的手腕。
陸燃微微用力,將她拉了過來。
他握著喻夏的肩膀,將她身子轉過來。他俯下身,看著喻夏的眼睛,急急開口。
「喻夏,你聽我……」
話音未落,陸燃的聲音突然止住了。
喻夏垂著頭,沒有看他。
她的身子微微顫抖,眼淚慢慢流了下來。
喻夏小聲抽噎,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明明剛才她已經好多了,可是一看到陸燃,心底的那些委屈又漫上來了。
那些委屈怎麼都止不住。
陸燃看到喻夏哭了,覺得自己的心也一下子揪了起來,疼得厲害。
他的聲音帶著慌亂:「你別哭啊。」
陸燃抬起手,想擦掉喻夏臉上的眼淚。
他有些遲疑,但還是小心翼翼地靠近,還未碰到喻夏的臉頰。
喻夏別開了頭。
陸燃沉默了幾秒。他的手慢慢垂了下來,另一隻手還抓著喻夏的肩膀,沒有放開。
生怕喻夏跑了。
喻夏不想看到陸燃,可是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
她平靜了心情,抬眼看著陸燃,眼眶紅紅的:「陸燃,你一直在騙我。」
「你成績差是假的,你不會做題也是假的。」
喻夏靜靜地望著陸燃,臉色蒼白:「就像你說的那樣,你很優秀,其實你什麼都會。」
「你並不需要我教你。」她苦笑了一聲。
陸燃的唇緊抿著,他著急地開口:「喻夏,你聽我解釋。」
喻夏明明看著陸燃,可她的視線卻有些恍惚,仿佛落不到實處。
「陸燃。」
她很輕地喚了一句。
陸燃一直盯著喻夏,聽到她的聲音,他心底的慌亂卻漫了上來,越來越強烈。
陸燃深吸了一口氣,聲線有些沙啞:「喻夏,其實我……」
喻夏的目光在陸燃身上停留。
她的聲音輕輕的,就像一陣極為遙遠的風。
「你這樣耍我很好玩嗎?」
陸燃身子一僵。
即將吐出的話語,就這麼凝住了。
此時,空氣仿佛僵滯了一樣。
已是初秋,秋風帶著微涼的寒意,緩緩地吹過寂靜的走廊。
兩人沉默著,誰都沒有再開口。
喻夏抬起手,冰涼的手指移向肩膀。
她微微用力,想要將陸燃的手從她肩膀移開。陸燃抓得很緊,手依舊覆在喻夏的肩膀。
他的意思很明顯,他沒打算讓喻夏走。
喻夏平靜地說:「陸燃,你放開。」
陸燃沉默了一會。然後,他緩緩鬆開了手。
喻夏往後退了幾步,她轉身離開,再沒有回頭。
陸燃怔怔地看著。
喻夏走了,他的心底一下子空了。
喻夏穿著校服,身子小小的,看上去十分纖弱。
她的腳步很堅決,和她做的所有事情一樣,堅持又執拗。
陸燃抬腳,想要再和喻夏解釋,他追出去,發現喻夏前面站著班主任。
沈憶萍在和喻夏講話,她們兩人一邊說,一邊走遠了。
陸燃沉默地看了一會。然後,他轉身離開。
……
晚自習上課。
喻夏和陸燃都回到了位置上。
陸燃看向喻夏,喻夏一直低著頭,沒有理他的意思。
他清楚,現在不管他講什麼,喻夏都不會聽。
陸燃收回視線,思索接下來他應該怎麼做。
下課鈴響了,陸燃立刻站起身,離開了座位。
孟子誠猶豫了幾秒,也跟了上去。
他走到陸燃身邊,小心地問:「燃哥,你和小班長怎麼了?」
夜讀課前,燃哥追小班長出去,回來後,兩人一直沒有說話。這也太奇怪了。
陸燃徑直往前走,目光沉沉,下頜緊繃,看都沒看孟子誠一眼。
孟子誠繼續跟上去問:「我怎麼覺得你和小班長今天怪怪的。你們倆是不是鬧彆扭了?「
陸燃突然停下步子,淡淡瞥了他一眼:「話說完了?」
「說完了。」
陸燃緩緩吐出一句:「別煩我。」
然後,他往前面走,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
孟子誠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事情好像是在他問完陸燃題目後發生的。
他心一沉,壞了,不會是他把事情搞砸了吧。
孟子誠苦苦思索,燃哥教他題目,每道題燃哥都會。他突然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
燃哥月考考差,之後的周考成績也不理想,一直在班級中下游。為什麼這次題目他回答得這麼輕鬆?
孟子誠又想到,喻夏向來脾氣好,為什麼這次她好像特別生氣。
陸燃月考考差,小班長給陸燃補課,後來陸燃題目全部都會做,小班長生氣……
孟子誠好像明白了什麼,他心虛地問陸燃:「燃哥,那次月考的題你是不是本來就會做啊。」
「你故意考差,被小班長發現了,所以現在……」
孟子誠閉了閉眼,鼓足了勇氣:「燃哥,這次是我錯了。我不該問你題目。小班長那我一定會幫你說話的……」
陸燃懶得理他,直接走到冷藏櫃那。
冷藏櫃裡擺著一盒盒酸奶,什麼口味都有。
陸燃彎著腰看了一會。然後,他抬起手,拿起一盒草莓酸奶。
他把酸奶握在手裡,轉身離開。
陸燃回到教室里,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喻夏聽到旁邊的動靜,沒有抬頭看,安靜地寫作業。
過了一會。
一道陰影覆下。
有個人伸手,把一件東西放在了喻夏的桌上。
那人動作很輕,放下東西後,很快就離開了。
題目被擋住了,喻夏只得抬頭,看了一眼。
桌上放著一盒草莓酸奶。
喻夏知道,是陸燃買的。
她眼底的情緒看不清楚。
喻夏沉默著。
過了一會,她拿著筆,筆觸碰到酸奶,用筆輕輕地把酸奶推了回去。
那盒酸奶回到了陸燃的桌上。
喻夏重新低著頭,拿起筆,繼續寫作業。
從始自終,她的視線都沒往旁邊看去。
陸燃一直看著喻夏,他見喻夏還是沒有理他,黑色的眸子暗了下來。
喻夏沒有理陸燃,陸燃也沒有開口講話。
空氣安靜地可怕。
晚自習下課,喻夏背著書包,直接回家。
……
到了第二天。
喻夏和陸燃一整個上午都沒有講話。
下午要大掃除。
董嘉和跑到講台上:「練完接力賽再大掃除。」
「沈老師發話了,大家都好好練。」董嘉和喊著,「爭取拿個年級第一。」
所有參與接力賽的人都排隊走去操場。
喻夏擱下筆,收拾著桌上的作業。
旁邊陸燃的視線一直朝她的方向瞥過來,沒有移開。
她看也沒看同桌一眼,很快就起身走了。
陸燃沒說什麼,跟著起身離開。
他雙手插兜,慢悠悠地跟在喻夏後面。
喻夏的步子小,走起來有點慢。
陸燃也放緩速度,一邊盯著她一邊走。
到了操場,喻夏都沒回頭。
喻夏聽見有腳步聲停在後面,身後傳來悠長輕緩的呼吸。
她理都沒理,只關注接力賽的情況。
喻夏站在前面,眼睛一直注視著前方。
陸燃低頭,望著喻夏的背影。跟開學的時候比,她的頭髮長了一些,馬尾垂在脖子上。
風吹過喻夏的長髮,輕輕地飄起來。
她的背影很瘦。
六班在操場上待了多久,陸燃就打量了她多久。
但是,直到練完了接力賽。
喻夏和陸燃還是全程毫無交流。
回到教室後,班裡要進行大掃除了。
一部分女生負責擦玻璃,喻夏和陳璇則是負責黑板。
她們兩人站在黑板前面。
喻夏慢聲細語地說:「等擦完黑板了,我們再用水清洗一遍。」
陳璇點頭:「好。」
喻夏開始專心致志地擦黑板,她踮起腳尖,去擦那些夠不到的地方。
她沒有注意到,旁邊的聲音漸漸安靜了。
一隻手伸過來,那人個子高,輕而易舉幫她擦去了上面的字。
喻夏恍神,動作頓了一下。
她扭頭去看,剛想說聲謝謝,話到了嘴邊又停下。
正好對上了陸燃的視線。
陸燃低頭看著喻夏,他的影子投下來。
而原本應該和喻夏一起洗黑板的陳璇,站在一旁不講話。
陳璇手裡拿著板擦,知道這兩人在鬧彆扭。
喻夏沒有移開視線,問了句:「你這麼想擦黑板?」
陸燃點了點頭,沒講話。
喻夏把板擦往黑板槽里一擱,轉身走了。
留下陸燃一個人站在黑板前面。
喻夏默默地走到教室後面,拿起一根掃帚,開始掃地。
既然陸燃想要擦黑板,那她就和他換好了。
幾個正在掃地的男生停下動作。
他們回過頭來,站在那裡看喻夏。
戴池小聲問:「燃哥惹班長生氣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兩人的不對勁。
孟子誠表示同情:「不知道小班長什麼時候會原諒燃哥。」
喻夏的脾氣這麼軟,能讓她氣到這個程度,也是陸燃的本事。
這時,陸燃走了過來。
他也拿起一根掃帚,在喻夏旁邊掃地。
兩人半句話都不說,動作看起來還挺有默契的。
喻夏走到哪,陸燃就跟到哪。
他幫她把前面的地方都掃得乾乾淨淨。
絲毫不給喻夏一點動手的機會。
然而,喻夏今天的性子格外執拗。
她突然停下,拿著掃帚站在原地。
喻夏抬頭看向陸燃,她的眼神平平靜靜。
沒幾秒,她就離開了。
喻夏把掃帚擱在教室後面,又走去前面擦黑板了。
孟子誠和戴池對視一眼,又沒法幫陸燃說話。
戴池:「看來小班長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孟子誠:「小點聲,免得被燃哥聽到。」
要是想讓班長消氣,只能靠燃哥自己了。
陳璇正好拿著一盆水進來,看見喻夏:「你回來了?」
喻夏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用水浸濕抹布,把黑板仔仔細細擦乾淨。
陳璇:「之言她們過會要去倒垃圾,我們一起去吧。」
喻夏盯著黑板,想也沒想就回答:「好。」
大掃除到了最後,班裡的同學做完自己的事後,也走得差不多了。
天色漸漸暗了,整個校園被籠在黃昏里。
幾個女生提著垃圾袋,一邊聊天,一邊往外面走。
教學樓外面有大型垃圾箱。
教室里很安靜,還有幾個男生在。
孟子誠問:「燃哥,吃晚飯嗎?」
陸燃:「你們走吧。」
他的視線落在教室外面的走廊,停留在喻夏剛離開的地方。
陸燃起身,走出教室。
他繞了一圈,正好和喻夏她們迎面撞上。
林之言指了指前面:「你看那是誰?」
陸燃朝著這個方向走過來。
陳璇放輕聲音,在林之言耳邊說:「來找喻夏的。」
她們兩人討論了一下,覺得還是先閃人比較好。
喻夏在想事情,一直低著頭走路。
她沒聽到林之言和陳璇的議論。
喻夏埋頭繼續走。
突然,一隻手從她手裡奪走了垃圾袋。
他的手掌溫熱,不經意地掠過她的皮膚。
指腹是溫暖的觸感。
喻夏抬起頭,她微微皺了下眉。
陸燃提著垃圾,跑到了前面的垃圾箱,扔了進去。
喻夏看著陸燃的背影,她在原地站了幾秒,還是轉身走了。
後面傳來陸燃低低的聲線:「小班長。」
喻夏沒有回頭。
陸燃又喊了一聲:「喻夏。」
喻夏走得很堅決,一點也沒有心軟。
陸燃很快追上喻夏的腳步,攔住她:「等等。」
喻夏停了步子,平靜地看著他。
背後的夕陽把校園染上顏色。
短暫的寂靜。
遠處有學生嬉鬧的聲音,從風裡飄過來。
平時叛逆又不聽話的陸燃,現在沒有一點脾氣。
他收起頑劣和利爪,好聲好氣地求著一個女孩。
「喻夏。」
「你怎麼樣才會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