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古畫小鎮的街道在夜色里點了燈,酒吧里迷離燈焰搖曳,狂野空靈的歌聲伴著吉他弦響蔓延到遠方。
螞蟻順著青磚蜿蜒爬上花藤,在木茼蒿的花瓣上理著觸鬚。
陸上錦穿過酒吧大堂里隨著音樂晃動的人影,帶著一身驅逐信息素走近吧檯。
高階信息素代表著強者對於領地的侵占,吧檯邊的人群感受到這股不善的氣息逼近,紛紛退開,幾個搭訕言逸的alpha立刻收斂臉上的輕佻笑容,匆匆撤到一邊。
「這兒居然有的alpha。」旁人悄聲低語,「小白兔被盯上了,都散了吧,別和大佬搶獵物……」
陸上錦坐上高腳凳,雙手交叉抵著下巴,手肘支著吧檯,認真打量言逸。
言逸站了起來,不大自在地輕輕蹭了蹭右手無名指的戒指,垂著眼瞼看著自己白裡透紅的手指尖。
「你把我的客人都嚇走了。」言逸垂眼埋怨。
燈光映在低垂的睫毛上,眼下遮出一片毛茸的陰影。
陸上錦怔怔看著他,下意識抬手想要觸碰他的眼睫。
言逸微微向後避了避,淡聲問:「喝點什麼?」
陸上錦眸光一暗,忽然單手撐住吧檯,扶著言逸的後腦把人按過來親吻。
「這還有客人……!」言逸慌張地扶在陸上錦胸前,卻被對方手臂的力道箍在懷裡抓住了推拒的手,推又推不開,因躲避而小幅度扭動的身體被強勢地按住了腰。
陸上錦終於肯把他放開,言逸的嘴唇被親咬得軟紅濕潤,小口喘著氣。
陸上錦像把「領地歸己所有」宣示完畢的傲慢猛獸,抿唇道:「你喜歡什麼,給我調一杯。」
又從上衣里抽出一張卡推給言逸:「累的話可以請假不工作。」
言逸蹭了蹭嘴唇,看著那張餘額不明的卡發了一下呆。
其實他不圖陸上錦的錢,他只是不忿陸上錦隨手就能給予別人的東西,自己卻得不到。
但陸上錦真給了他,他又感到不快,仿佛自己連這點兒特別之處都失去了。
我真是只矛盾的兔子。
言逸沒再理睬那張卡,從玻璃杯架上拿了一隻形狀優雅的酒杯。
陸上錦欣賞珍玩一般看著言逸嫻熟地調和酒液,最終細長的手指推來一杯淡紅雞尾酒,散發著蔓越莓的酸甜清香。
「我沒有花嗎。」陸上錦仿佛看著幼兒園老師分發玩具卻略過自己,眼神有些失望,「你給了他們每個人。」
誰能拒絕這樣的質問。
言逸無奈翻開手腕,指尖夾著一朵薔薇,插在酒杯里。
他明明每天都會為陸上錦把精心挑選的花插在餐廳的花瓶里,當他不再帶花回來,陸上錦又伸手討要。
就是個被寵壞的小孩吧。
陸上錦托起酒杯品了品味道,普通的雞尾酒而已,也品出了名貴紅酒的優雅滋味。
「有名字嗎。」陸上錦搖了搖酒杯。
言逸彎了彎眼睛:「聖誕薔薇。」
這樣平等對話的機會很少,言逸從小在與世隔絕的訓練營長大,唯一去過的地方只有分化基地和陸宅,確實很沒見識,陸上錦極少過問言逸的意見,常常替他做安排。
言逸也一直都欣然接受,不論陸上錦問什麼,他都會回答喜歡。
因為那時候他滿心滿眼都是陸上錦,他的世界儘是黑白馬賽克,只有陸上錦色彩斑瀾,還打著炫目的光。
陸上錦嘗了嘗,眼神帶著誇讚笑意:「很好。甜味再淡些就更好了。」
言逸的小兔耳抖了抖豎起來,又乖巧地垂下去,搓了搓指尖,輕快道:「那我再試試。」
陸上錦喝完了一杯,把薔薇插在上衣口袋裡:『不用,這樣也很好。我還想嘗嘗別的。」
言逸盯著他的上衣口袋,惋惜那不是他每天都滿懷柔情蜜意帶回來的玫瑰。
「我還有其他客人呢。」言逸收了另外一個beta的錢,調一杯阿麗婭幻島,散著白煙的粉藍色雞尾酒在言逸指間捻動了兩圈,順著光滑桌面旋轉滑到beta面前。
「那好吧。」陸上錦側身倚靠吧檯,扶著空酒杯的杯沿問,「什麼時候學會的調酒?」
言逸有些驚訝,陸上錦從前是不會關心這些細碎小事的,所以他們之間能聊的東西並不多。
因為言逸每天做的都是一些細碎的小事。
「在pbb訓練的時候,基地里什麼都有,訓練之餘也沒什麼事情做。」言逸邊搖晃調酒壺,邊輕鬆講述,「其實還學了幾國外語,可惜一直用不上,可能都忘得差不多了。」
身邊乖巧聽話的垂耳兔執事,除了在戰場上身手令人讚嘆,那麼多優秀的地方陸上錦都不曾真心去了解過。
他被外邊千姿百態的誘人ega吸引,卻忽視了身邊的言逸,莫名埋沒了一個小寶藏。
陸上錦扶了扶心口。
不知緣由,只覺得面前穿著西服馬甲的小兔子比先前更好看。
「還學過什麼?」陸上錦頗有興致,與言逸攀談。
「學過些西洋樂器,可惜我沒什麼天分,後來就不再練習了。」言逸說著,其實在基地里訓練殘酷,痛苦多於懷念。
但有些可愛的人天生容易忘記殘酷,習慣記著美好的東西不忘。
時鐘指向凌晨三點,顧未早就關了直播,抱著吉他四仰八叉在軟沙發里張著嘴打瞌睡,店裡的客人也稀疏了些,三三兩兩懨懨地把著酒瓶打呵欠。
言逸趴在吧檯,睏倦襲來,小兔耳無聊地在吧檯上彈起來,落下去,彈起來,又落下去。
陸上錦今天睡到傍晚才起,成了酒吧里唯一一個尚且精力旺盛的閒人。
他在酒吧里逛了一圈,在一面寄語牆上找到了眼熟的一張明信片。
他早就忘了自己和言逸一起寫過這張明信片,所以看見熟悉的字跡時發了半天的愣。
「言言,愛你到生命盡頭。」
陸上錦把指尖按在原子筆划過白卡紙留下的字跡溝壑,似乎還能感受到十年前遙遠的溫度。
陸上錦蹙起眉。
證明曾經青澀的痕跡居然留到了現在,現在看起來就像小時候做的難堪事,倒覺得有幾分不自在。
但言逸一定記得。
那隻小兔子就是喜歡記得這些瑣碎的東西。
言逸趴在吧檯,自己甩著耳朵快睡著了,忽然聽見淺淡的鋼琴聲,聲音不響,柔和地震動鼓膜。
陸上錦坐在角落的三角鋼琴前,骨節分明的修長雙手在琴鍵上和緩輕按。
這雙手早已不屬於十年前琴房裡的小王子,指腹覆蓋一層槍繭,手背布滿陳舊的傷痕,但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跳動時仍和少年一般靈動單純。
曲子是《luvletter(情書)》。
對音樂一向敏感的顧未忽然驚醒,起初看見是陸上錦坐在鋼琴前,十分不屑,聽了一會兒卻抱著吉他沉迷地靠在牆邊,指尖隨旋律打著節拍。
言逸坐起來,微張著嘴望著鋼琴前的陸上錦,怔怔走過去,站在他身邊靜靜地聽。
眼睛裡潤起一層水。
陸上錦轉身朝他勾了勾手,牽起言逸的手,一把扯進懷裡。
「會這個嗎?」陸上錦側著頭吻他額角。
言逸點了點頭,手顫抖地搭在琴鍵上,才按下一個音,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陸上錦淡笑著給他抹眼淚:「好了。你坐過來,我彈給你聽。」
直到言逸聽著琴聲睡在陸上錦懷裡,陸上錦輕抱他站起來,肩窩墊在他頭下,小兔耳被擠得皺皺的。
路過沙發上的顧未時,顧未壓低聲音問:「你是他的alpha?」
陸上錦挑眉:「不然呢。」
顧未俯身收拾地上的酒瓶,隨口道:「他喜歡你喜歡到所有故事都和你有關,長不大似的,活在童話里,也不知道說他傻還是可愛。」
陸上錦低頭看著小兔子毫無防備的睡臉,皺眉笑笑,抱著他上了二樓,剝了衣服輕著手腳放進被窩裡。
這才發現手機上顯示著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助理打來的。
他離開公司做甩手掌柜好幾天了,不得不回去。
回頭看了看蜷縮睡著的小兔子,坐在床邊撫摸他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