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累了,在陸上錦放出的安撫信息素包裹里睏倦地睡著。
陸上錦支著頭側臥在他身邊,言逸弓著身子蜷成球,手指還無力地攥著陸上錦的衣襟。
他抽了張紙巾,彎著食指輕輕吸乾小兔子睫毛上的眼淚,明天該腫了。
很少見言逸哭得這麼傷心,印象里他哭的次數太少太少了,骨子裡一直有種高階ega的驕矜,不動聲色,萬般情緒都自己藏在心底。
「哭出來就好了。」陸上錦輕輕撫摸他軟和的頭髮,愧悔地閉上眼睛。
克隆細胞再多,千千萬萬個,他的言言也是獨一無二的啊。
照顧言逸這些日子,陸上錦養成了生物鐘,早上七點準時醒來,給言逸準備早餐。
懷孕的ega最需要營養,一日三餐的食材搭配都由專業營養師制定,做起來有點麻煩,從外邊買又不放心。
陸上錦起身的時候,衣角還被言逸的手指勾著。
攬在身上溫熱的水仙淡香離開了,言逸打了個寒顫,緊緊抓住了枕頭,把薄被抱在懷裡。
陸上錦匆匆折返回來,半跪在床上俯身吻他的額角,言逸緩緩睜開眼睛,睡眼惺忪茫然地看著他。
「我去做早飯,你再睡會兒。」陸上錦耐心地釋放安撫信息素,「醒來看不到我別著急。」
言逸才迷迷糊糊又睡著,緊緊蜷縮的身子放鬆了一點。
「乖。」陸上錦替他把小尾巴塞回睡褲里,把蹭歪的褲腰提起來。
看來晚上不能再讓言逸一個人睡了,想不到他懷孕以後睡覺這麼不安穩,缺少一點安撫信息素都會鬧騰著胡亂翻身。
言逸睡到八點半才醒,摸到枕邊的手機想看一眼時間,卻盯著鎖屏圖片愣住。
鎖屏的圖片是他戴著戒指的手和陸上錦十指相握,光線昏暗,圖片不算清晰。
他愣愣地翻過去看了一眼後殼,發現是陸上錦的手機。
打量了一遍四周,才發覺自己睡在了陸上錦的臥室。
言逸有點慌張地護住小肚子,坐在床邊愣神,視線落在床頭柜上立著的一個簡約木質相框上,裡面夾著他們倆的合影。
回憶起昨晚一通鬧騰,言逸抱著頭坐在床沿上後悔,哭什麼哭,一到晚上矯情得要死。
他在床邊找到了自己的翻毛小拖鞋,整齊地擺在伸腳就能夠得到的地方。
踩上去的時候,鞋裡熱熱的剛被烘過,連帶著身體都變得愈發暖和。
餐廳里飄著一股粥香,陸上錦剛好把碗筷擺上:「起這麼早,還沒去叫你呢,現在燙。」
鍋里盛著噴香的蔬菜瘦肉粥,他正要盛粥,右手的粥勺被言逸接了過去,盛了兩碗粥,一碗自己端走,另一碗放著沒管。
陸上錦不動聲色看了那碗粥十秒鐘。
忽然起身上樓把手機拿下來,給粥拍了一張照片,配文字說「媳婦兒給我盛的粥。」
夏憑天回覆:「嫂子手藝真好。」
畢銳競回復夏憑天:「沒長眼麼,他說是盛的,不是做的。」
陸上錦略沉思,把畢銳競的回覆給刪了。
忽然感到言逸在往自己這邊看,立刻抬頭把目光投過去,言逸又垂下眼瞼埋頭吃飯。
「多吃點,我中午回來得晚。」陸上錦拿了塊胡蘿蔔餡餅切成四半夾到他盤裡,滿眼希冀,「嘗嘗好吃嗎?」
言逸盯著餡餅,微微攥緊了筷子。
前些天還沒什麼胃口,現在吃東西也漸漸多了起來。
「好吃嗎……」陸上錦捏了捏他的後頸,真的很想聽到一個回答,就算不好吃,他下次改。
他忽然換了個問法:
「要是不好吃,我再找個保姆過來做飯。」
「不用。」言逸躲開陸上錦熾熱的目光,收了空碗逃離似的快步走進廚房。
陸上錦暗自心情雀躍,跟著進了廚房,在言逸還沒碰到水流的時候把他的手收了回來,扶著門框把ega圈在面前的小空間裡。
「我回來洗,回來之前都別碰涼水,溫水也不行,聽話嗎?」
言逸無處可逃,被托起下巴抬頭與他對視。
「乖。」陸上錦低頭吻了吻他軟垂的小耳朵,「還沒走就開始想你了。」
他適時地在言逸感到反感和厭煩之前收了手,去衣帽間換了一身西服,得寸進尺地想像著言逸能替他打領帶。
從前言逸每天都給他打領帶,挑選一個最合適今日行程的花色,微微仰著頭,認真把每一條褶皺撫平。
如果這輩子還能有那樣的機會,他要攬著言逸的腰好好抱抱他,吻著他的耳朵說一句謝謝寶貝我愛你。
心情又莫名低落下來,滿心惆悵出了門。
聽到一聲輕輕合嚴的門響,言逸才驚動了一下,剛剛走神走得厲害。
思考了很久,給鍾醫生打了個電話。
鍾醫生熱絡地問起言逸現在的身體狀況,腺體有沒有反常的不適。
言逸問起自己的腺體所做手術的具體細節,鍾醫生卻頓了頓,忽然說自己馬上有個會,有空再談,匆忙把電話掛了。
醫生平日裡確實忙,會議多手術多,能理解。
但言逸忍不住多想,腦子裡亂七八糟裹了一團漿糊,陸上錦肩頭的那三道發黑的傷痕時不時在腦海里晃一圈。
在家裡待著越想越煩悶,拿了衣帽鑰匙走了。
一場春雨一場暖,轉眼公園的柳條都抽了芽,在和煦溫風裡微拂搖動。
長椅上,談夢手裡拉著一隻紅色氣球,俯著身子伸出手,逗弄著搖搖晃晃朝自己走過來的小肉球。
小寶寶還走不好路,認真又著急地張開小手,走了兩步就搖搖晃晃地摔倒,談夢笑著把他接到懷裡,托著小胳膊抱到腿上。
一抬頭看見言逸,朝他招了招手。
「陸上錦沒陪你出來嗎?」談夢把氣球塞到言逸手裡,換了個手抱孩子。
「用不著陪。」言逸俯下身,把氣球遞給白嫩軟和的小包子,小孩兒睜著大眼睛揚起臉看他,言逸故意逗他,把氣球線分成了兩條,一拽,突然變成了兩個氣球,又一分,變成四個氣球。
小孩兒呆呆地看著言逸,忽然咧開只長了四顆牙牙的嘴咯咯地笑,揪了揪言逸的兔耳朵,回過頭害羞地抱著談夢脖頸,奶聲奶氣地叫「爸爸」。
像細雨中房檐滴下的一滴水,在言逸眼底點開了一片溫柔漣漪。
畢銳競拿著一團蓬鬆的棉花糖回來,從十步開外就數落談夢,多大個人了還吃糖上癮,到時候鬧著牙疼,不省心的崽子,孩子以後隨了你可真夠操心的。
打過招呼,畢銳競從談夢懷裡把孩子接到小臂上托著,人高馬大的alpha,拿著一串棉花糖抱著小孩兒,看著有點滑稽,又有點讓人眼酸。
小寶貝喜歡alpha爸爸的安撫信息素,抱著畢銳競甜甜地叫爸爸,黏豆包兒似的地粘在他身上。
言逸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摸出手機看一眼未讀消息。
十分鐘前,有一條陸上錦發來的消息:
「早上洗完的草莓應該不涼了,可以吃八個,不能吃多。愛你,也愛寶寶。」
言逸抿了抿唇,慢慢把手機放下來,屏幕對著鼓起來的小肚子,偷偷給寶寶看。
談夢注意到他古怪的舉動,問他在幹什麼。
言逸表情僵了僵,匆匆把陸上錦發來的消息刪了。
幾分鐘以後,又悵然若失地把刪除的消息恢復回來。
他在外邊待了一天,沒什麼事,只是拖延著不想回家。談夢一直讓他去自己的工作室里多和高階ega們說說話,之前沒什麼心情,今天順道過去看了看。
等到回到家門口已經是傍晚,家裡的燈亮著,陽台落地窗的紗簾沒掛。
透過玻璃能看見alpha在陽台忙活。
陸上錦嘴裡叼著三顆釘子,半跪在地上往陽台門框上釘小孩的身高尺。
他原本是用右手拿錘子的,釘了幾下手臂就酸了,換成了左手。
言逸站在路燈下遠遠地望著,專注地看著alpha一顆釘子一顆釘子地把身高尺釘進門框。忽然,頭上灑下一束光,街道的路燈接連點亮了,把回家的路照得亮亮堂堂。
臨睡的時候陸上錦賴在臥室里死皮賴臉不肯走,說什麼都要先哄他睡著。
言逸懶得吵架,只好由著他。
陸上錦守著他,像保護幼獸一樣把言逸圈在懷裡,用安撫信息素讓他得到更多的一點安全感。
但就在他把雙手環上言逸的腰,想悄悄摸摸寶寶的時候,言逸的身體突然驚懼地抖了一下,極度抗拒地弓起了身子,拼命把陸上錦的手從肚子上甩開,驚慌失措地猛然坐起來。
鼻翼小幅度地劇烈抖動,尾巴顫顫巍巍縮回睡褲,言逸坐在床上抱成一團,肩膀發抖,小心翼翼地護著肚子。
陸上錦愣了很久很久,突然心裡像被澆了一勺熱油似的疼,剛剛觸碰了言逸小腹的手訕訕地收回來,指甲摳進掌心裡見了血。
他把言逸抱到腿窩裡,扶著頭讓他靠在自己肩窩輕輕摩挲,唇貼在言逸髮絲間,細細低語哄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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