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走的那天,我卻並不能前去相送,獨自在歸墨閣內,撥動秦箏,一個個如水的音符,便自我指尖流淌了出來。Google搜索
那一日在相府,他曾問我這一曲曲名為何。
我緩緩微笑,只說了兩個字,思歸。
他怔住,半晌不說話,青荇卻在一旁不解道:「這曲子氣勢不凡,都能和少爺的鳳翔劍勢了,怎麼會叫這麼一個女兒態的名字呢?」
我依舊一笑,沒有說話,只是重新撥動秦箏,箏音激越,傾瀉而出,初聽磅礴瑰瑋,若然細品,曲中卻暗藏溫婉纏綿之意,道不盡的牽掛與思念。
這曲思歸,是我特意為他而作,我知道他能聽明白我曲中的意思,願如箏音那樣快意瀟灑的生活,即便兩地相隔,也知道,自己並不孤單。
身在官宦之家,有太多的無可奈何,我只希望,我的弟弟,能在南疆這塊雖然邊遠卻遠離是非的土地上,真正按著自己的心意生活。
這,便是我想要告訴他的。
瀲到達南疆的第二天,南朝三皇子南承曜與內閣侍讀千金杜如吟的婚旨頒示天下。
即便是只有六、七成的相似,他仍是不願意委屈了她,即便冒著天大的非議,他仍然願意給她一個婚禮,而不是隨隨便便收做侍妾那樣潦草。
上京城內,甚至於整個南朝,每一個人都在津津樂道著他與她的相遇相識,緣定今生,每一種說法都演繹著千迴百折的浪漫與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滿,引人綺思無限。
父母親擔心瀲知道消息以後會胡來,甚至讓大哥專程帶著我的書信趕在婚旨到達前趕往南疆。
我記得我把信交給母親的時候她眼中的淚,她說,清兒,你是這樣懂事的孩子,是母親對不起你。
我搖頭淺淡而笑,沒有說話。
皇上的頭疾一日好似一日,除了厚重賞賜源源不斷的送入三王府以外,他還下旨,恩賜我入宮覲見天顏。
定乾宮內,他曾淡淡問我對杜如吟怎麼看。
我微微垂眸,靜然開口,她是三殿下未過門的側王妃,兒臣怎麼看並不重要。
一旁的慶妃娘娘笑中帶刺,只道三王妃不愧是丞相千金,果真是識大體啊。
我極淡的笑了下,識大體,我並沒有那麼好的氣度,只是,學著不再期待而已。
出了定乾宮,李康安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王妃是離宮回府還是順道去看看三殿下?
說話時,我的正對面便是毓順殿的方向,笑了一笑,我只是溫言輕道,勞煩公公,我直接回府便成。
然而,我沒有想到的是,自定乾宮回來後沒過幾日,皇上便臥病龍塌,太醫說,是偶染風寒繼而引起了一系列的併發症,病勢如山倒,洶洶而來。
太醫院自然傾盡了全力,而欽天監監正亦是夜觀星象,卜出一卦——四方列宿,隨時迭運,危宿,有星三,北宮玄武虛危,危為蓋屋,欲度此劫,三月內需忌嫁娶,以避虛粱之災。
在這樣的情況下,南承曜與杜如吟的婚典自然只能無可避免的後延,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又是因為慶妃娘娘的不甘心。
可是,本就是木已成舟的事情,拖得了一時,如何拖得了一世,更何況,欽天監只是出言不得嫁娶,並沒有阻止他們的親近。
南承曜自紫荊宮搬回了三王府,隨他一道回來的,還有杜如吟。
杜奉安以三殿下身體尚未好全為由,將女兒送入三王府服侍,只道是在紫荊宮毓順殿時三殿下便已經習慣了杜如吟的照料,離了,恐不習慣,而原本杜如吟入府,也不過是遲早的事,若非皇上恰恰染病,此刻的杜如吟,便已經是南朝三殿下的側王妃了。
他沒有去考慮女兒的名聲,只一心不願錯失了任何一個取悅南承曜與懿陽公主的機會。
而南承曜,並沒有拒絕。
縱然有違禮法,可聖上的婚旨擺在那裡,又有前情種種,至少在面上,並沒有人敢多說半句不是。
而整個三王府上下,也在為杜如吟的到來,準備萬千。
秦安曾到歸墨閣問過我,該怎樣安排杜如吟的住處。
我還記得他那一向萬事不予外露的精深眼眸深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為難,並沒有看我的眼睛。
我尚未開口,疏影已經忿忿不平的開口道:「秦總管,你這是什麼意思,刻意來落井下石的是不是?」
「秦安絕無此心,請王妃明察。」他斷然開口,自入我歸墨閣以來第一次直視我的眼睛:「王妃是三王府的當家主母,府中大小事宜皆由王妃定奪處置,今後也不會改變,所以老奴才來請王妃示下。」
我知道秦安必然是為了顧全我的面子,所以前來給予我身為一個王妃的尊嚴和最起碼的尊重,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南承曜的授意。
可是,在杜如吟進府這件事上,從來就沒有任何人顧及過我的意願,那麼,現如今,我要這些細枝末節上的尊重,除了徒顯可憐,還能有什麼用?
我也不願意再委屈自己強裝大度,所以只是淡淡一笑,對著秦安開口道:「秦總管看著辦便行了,若有什麼實在拿不定主意的,就直接去問三殿下吧,不必刻意過我這一道。」
他靜了半晌,終是什麼話也沒有說,躬身行禮,告退出去。
而杜如吟的居所也很快便定了下來,韶儀館,雖離南承曜住的傾天居有一段距離,然而卻是,整個三王府中最為精巧華貴的院落,雖不及歸墨閣大,方位也略偏些,然其餘種種,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小姐,時候也差不多了,你來看看這兩套衣服要換哪一套?」疏影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看向她手中,千挑萬選才選出來的華服,極淡的笑著搖了搖頭:「不用換了,我穿身上這身便行。」
她急了起來:「那怎麼行?今天三殿下可就回來了,還有那個杜如吟!」
我靜靜看她:「那你是希望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和杜如吟爭綺鬥豔,然後用盡渾身解數去爭奪三殿下的心是不是?」
她不說話了,面上神情像是快要哭出來一樣,過了半晌,卻仍是不甘心的道:「難道咱們就任由他們欺負?」
我微微笑著,拍了拍她的手:「疏影,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在家裡父親是怎麼說的,只要有我慕容家在一日,便沒有人敢欺負我。」
她到底還是孩子,癟著嘴,努力去忍淚,不想惹我更傷心,所以拼命掩藏自己的情緒,只是那一臉的委屈,又如何能藏得住。
「我知道你是在為我抱不平,在替我委屈,可是,疏影,不需要了。」我輕輕一嘆,將視線投向窗外的蒼茫天際:「如果不再期待,那麼,就沒有什麼能再傷得到我,很多事情,其實都只在於你怎麼去想,又怎麼取捨。」
回頭對上她有些忪怔的神情,我淡淡一笑:「疏影,你要記得,這個世上,原本就沒有人能給你委屈受的,除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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