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父皇!」
南承曜一面跪地謝恩,一面狀似不經意的冷冷看來,眸中的警告與冷硬不言而喻。記住本站域名
我深深吸了口氣,隨著他一道叩下了頭。
皇上雖然沒有明言恩赦,但語氣中的鬆動已經很明顯了,這件事情,多半就會像這樣不了了之。
而我,卻必須對著這個原本就一手造成這一切的人,跪地謝恩。
走出了定乾宮門,明晃晃的陽光刺得我幾乎睜不開眼,也將前方南承曜的身影拖出了一個長長的影子。
我垂下眼睫,沿著他的影子,一路走出紫荊宮。
車簾合上,狹小的空間裡重又只剩下我與他。
我深吸了一口氣,開口:「殿下,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若是謀反,瀲不會只帶兩三個親隨便返回上京的……」
他打斷了我的話:「那又如何,就像你剛才聽到的那樣,慕容瀲身為武將,不得旨意擅自帶兵返京,已經是死罪了,更何況,他原本就沒有可以不死的理由。」
「一點法子也沒有了嗎?」我問。
他看著我,目中似是帶上了一絲憫柔神情,緩緩開口:「清兒,我在意不了太多。」
「那麼灩兒呢?她不過是一介女流,既然現如今一切已成定局,留著她也無傷大雅,殿下,這是你方才說的。」
我一眨不眨的看著他,我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說,也知道自己或許不該,可是,我沒有辦法。
「我說的,並不代表聖上想的,」他依舊靜靜看我:「我只能保證,孩子出世以前,她不會有事。」
「那孩子出世之後呢?」我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罪臣之女,又無太子妃的名分護著,更無功績和民心可依靠,只能一死。」他眸中的憫柔複雜之色愈甚,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清兒,我不會讓你有事,但是旁人,我顧不了太多。」
「旁人?」我閉了閉眼:「對殿下而言或許是,但對我來說,瀲和灩兒,在這個世間上,他們是我僅有的親人。」
抬眸直直看進他的眼底,我一個字一個字的開口問道:「從漠北回來以後,殿下刻意讓世人知道,甚至誇大其辭的,關於慕容清的種種,是不是就是為了今天?」
他握著我的手頓了一下,沒有說話。
「從那時起,殿下就在謀劃這一天了,是不是?」我依舊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唇邊忽而就泛出一抹荒涼而又自嘲的弧度:「殿下一手毀了我的家,現在卻又恩許我留下這條命,我是不是應該感謝殿下?」
我抽回了自己的手,他僵了下,卻終究只是慢慢鬆開。
我的心裡,忽然就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從前,那一段從我記憶中抹去的從前。
當年,他親眼看著我從懸崖上跳下,結束了一切的愛恨糾纏。
而如今,他在極力的保全我,我不是看不出來。
只是,卻不知道,到底哪一種才算做真正的殘忍,而哪一種,又算仁慈。
恰此時,馬車緩緩的停下,我心底複雜而沉鬱的情緒,幾乎讓我承受不住,可是,我卻還不能倒下去。
「殿下,房大人、杜大人和趙大人他們幾位,已經在前廳候了多時了。」我們方一下馬車,秦安便上前來對南承曜開口道。
我無心理會這些事端,獨自一人走進了王府,或許是得了南承曜的授意,秦安一直將我送到歸墨閣方才離開。
我並沒有再多說什麼,此時此刻,我的思緒一片混亂,我告訴自己必須先冷靜下來,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理清接下來的路應該怎麼去走。
在如今這樣的局勢之下,我很清楚,行錯任何一步,所要付出的代價都不是我所能承受得起的。
回到歸墨閣,我卻並沒有見到疏影,聽畫意說,我們剛進宮,她便出府去了。
我料想著她必然是因為牽掛暗香,所以出去打聽消息,雖然不可避免的有些擔心,但也明白,她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丫頭,不會出什麼事的,反倒是限制了她的自由把她困在府中,依她的性子,只怕要被焦慮與憂心折磨瘋了。
一面暗自想著,一面走回房間,房間裡並沒有旁人,只有漓陌一襲白衣,坐在案前,手裡拿著一張單子把玩。
見我進來,她也不起身,依舊拿著那張單子,抬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我:「三王妃,這張方子是從哪裡弄來的?」
我走過去,接過她手中的單子,一看之下才知道,那是當日淳逾意開給我的方子,只是那時,我整個人因為桑慕卿的事情太過震驚混亂,不過是隨手將單子交給了疏影收著,並不甚在意。
後來便出府去了邪醫谷,一連串的變故幾乎將我的心力耗盡,我壓根就忘了還有這麼一張方子,不知道漓陌是從什麼地方又將它找了出來。
「怎麼了?」我問。
她依舊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我的小腹:「王妃想必還沒有用過這單子上的藥方吧,也算是走運了。」
我的心微微一頓,將那單子上的藥材重又細細看了一遍,卻依舊看不出任何不妥。
漓陌笑道:「王妃就省省心吧,開得出這張方子的人,這世間沒有幾個,除了公子,大概就只有淳逾意、蕭聖音寥寥幾個人有這個本事了,你看了也是白看。」
我看著手中的單子,回想起當日淳逾意的話語:「這張單子,的確是淳先生寫給我的,那時,他告訴我,若是想要保住腹中的胎兒,就每日照著他的方子服藥。」
漓陌笑了起來:「說得是不錯,只不過說少了一個字,三王妃若是不想保住腹中的胎兒,倒是可以每日照著這個方子來服藥。」
我心下一冷,而漓陌繼續略帶嘲諷的笑道:「這張方子開得高明極了,即便是宮中太醫院院判只怕也看不出任何端倪,這幾味藥材,看似溫補,湊在一起對王妃自然也無礙,不過對腹中的胎兒如何,可就不好說了,看這方子上寫的,偏又特意強調必須『煎湯代水』,可真算是煞費苦心了,既要落了孩子,又極力避免損傷了王妃的千金之軀,真是有趣。」
我心底寒意蔓延,勉力扶著案幾站穩身子,卻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映,門外,已經傳來了疏影的哭聲——
「小姐,小姐,現在可怎麼辦啊,瀲少爺就要被問斬午門,刑期已經定了,就在三日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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