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師留下的手記里曾記載,因為你的母親雲端極受聖寵,所以你一出世,便被前朝皇上視為掌上明珠,甚至連只有皇子才能隨行的圍獵祭天,他也總帶你在身邊……」
蘇修緬的聲音,合著微沸的水聲響起,一室藥香。Google搜索
而漓陌一襲白衣,低眉斂目,在一旁安安靜靜的煎藥,並不多說一個字。
「……前朝皇上為你遍尋天下最好的名家,教你琴棋書畫聲樂舞蹈等等技藝,甚至讓你進入御書院隨皇子們一起上學,而你也天資聰慧,驚鴻曲照影舞,雖然有幸親眼目睹的人並沒有多少,但只要是見識過的人,無不驚艷讚譽,一傳十、十傳百,時日久了,便成了一個沒有人能夠企及的傳奇……」
沒有旁人的時候,我會央他告訴我從前的事情,那一段已經從我記憶當中抹去的從前,卻並不是,我不記得,甚至刻意迴避,就不存在的。
「……我曾在眉山遇見過你們一次,你裹著狐裘,只露出一雙眼睛,我那時並不知道你的身份,只是聽你叫他『曜哥哥』,他待你很好……」
我想起了那一日在太子府,灩兒告訴我,「三殿下是真的待你好」。
同樣的話,疏影也曾對我說過,她說,小姐,你要原諒三殿下,像從前一樣,像在漠北的時候,只有這樣,你才能幸福。
幸福,那樣遠,又那麼近,曾經,我離它,不過咫尺。
「……你十三歲那年,前朝皇帝將你指婚給了他,那場大婚轟動了天下,不僅因為空前的排場與奢華,還因為,那場宮變。」
灩兒曾經告訴過我,慕容家已經垮了,可是我們還活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肚子裡的孩子考慮。
可是,我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
在經歷過那麼多的事情之後,依舊心無芥蒂的,留在他身邊,就當所有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如果說,慕容家的事情,我還能夠用灩兒的話來說服自己,畢竟,那一場謀反,並不是子虛烏有,畢竟,他們曾經,也是想要置他於死地的,甚至不惜通過我的手。
可是,對於寧羽傾的身份,我又該如何自處呢?
真的就這樣自欺欺人的當作,自己只是做了一場荒誕而離奇的夢,不再去想,是他毀了我的家,也不再去想,他曾經逼我跳下萬丈深崖。
我只要去想,漠北那間寒冷而黑暗的密室里,他挾光明與溫暖來到我面前;我只要去想,歸墨閣的那場大火中,他將我緊緊擁在懷裡,還有,還有我們共有的孩子,這樣就足夠了,是不是?
人總是這樣,知道怎樣的選擇才是最好的,可是卻往往過不了,自己的心這一關。
「傾兒,我知道你為什麼會問我這些,只是當年那場宮變,世人傳說的並不一定是事實,更何況,當日的南承曜身為質子,遠在上京,在那次事件中,他究竟知不知情,又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
蘇修緬靜靜看著我,良久,才再開口:「如果你想要理清自己的心,等他從齊越回來,就去問他,讓他親口告訴你真相,到了那時,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麼,我都會幫你達成。」
「公子,藥好了。」漓陌將剛煨好的藥端了過來。
蘇修緬接過,用勺試了試冷熱和藥色,然後遞給了我:「趁熱喝吧。」
我依言服下,而漓陌的聲音重又輕輕響起:「公子,是時候練針了,漓陌陪你到靜室閉關吧。」
因為放心不下我,這段時間以來蘇修緬和漓陌一直留在三王府中,從前在邪醫谷的時候,蘇修緬總是每隔一段時間便到藏風樓閉關,所以當漓陌不客氣的提了之後,南承曜自然很快吩咐秦安備下靜室,並派人在四周守衛,以做蘇修緬閉關之用。
我連忙道:「你們去吧,我現在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你不用天天陪著我的。我記得從前你都是隔幾個月才需要閉關一次,然後每次時間都不短,現在是不是因為我,每次都只閉關幾個時辰就急著出來,所以才要每天都去的?」
蘇修緬靜靜看我,沒說什麼,倒是漓陌冷冷道:「王妃不用自作多情了,是我的『畫鬢如霜』總欠火候,公子才不得不每日提點我一二罷了。」
我有些微窘,只能笑著點了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若是不困,可以出去散散步,對孩子有好處的。」蘇修淡淡出言為我解困,說完,方才起身,行至門邊,又頓下腳步,回頭看著我開口道:「傾兒,你也該好好想想,如果南承曜回來以後,證實了齊越的新駙馬就是慕容瀲,你該怎麼辦。我不認為,慕容瀲只是單純的想要當這個駙馬。」
我的心,不受控制的一沉。
想起了那一日,南承曜離開時的情景。
其實自太子府回來以後,他依舊是每日都來荷風軒陪我,我雖然沒有辦法全然的接受他,但看著他眼底的青色,太多的話與抗拒似乎都說不出來了。
他也並不過多的糾纏我,只是靜靜的陪在一旁,看我喝藥,看我彈琴,聽蘇修緬說腹中的孩子情況如何。
有的時候,甚至一整天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這麼靜靜的相對。
那一天他將要替代病重的聖上,赴齊越參加齊越國君獨生愛女天戀公主的大婚,齊越雖與南朝歷來暗中敵對,但畢竟沒有正式交戰,表面上的外交功夫,總是要做的。
他告訴我他要走的時候,我並沒有說什麼,依舊低垂眼睫撥動秦箏,只是指尖,卻微微劃破一個顫音。
駙馬的名字,叫做慕容瀲。
他說。
我倏然抬眸,一時沒控制好,指尖被琴弦劃出細細的口子,然後血珠便涌了出來。
他蹙了下眉,上前想要拉我的手,我卻顧不得,只是一眨不眨的看著他:「殿下說的是瀲嗎?」
「我不確定,但我覺得不會是同名。」他一面接過畫意手中的藥膏替我抹上,一面淡淡道:「南疆和齊越相鄰,而慕容瀲又早已經聲名遠揚,他有機會見到齊越重臣甚至是公主都不奇怪。只是,如果真的是他,他連名字都不去換,看來是真的存了報仇的心了。但至少你不用再擔心,他並沒有出事。」
我忽然想起了送瀲走的那一日,他握著我的手,告訴我他有辦法時,眼睛裡的執拗和篤定。
我知道,那是他。
卻不知道,自己該是為了他的平安無事而慶幸,還是該為了他的決定而感到悲哀。
天下有兩大難事,一是陪太子讀書,二是做公主駙馬。這是他曾經說的。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瀲,卻偏偏,成了敵國公主的駙馬,為的,僅僅只是報仇麼?
*的走著,並沒有要丫鬟跟著,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走出荷風軒很遠了,這裡似乎是下人住的院落,我平日裡都沒怎麼來過。
折轉身子,想要按著原路回去,卻忽然聽到身後花叢里傳來小丫鬟低低的聲音:「……真的嗎?廢太子真的死了?那廢太子妃和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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