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讓自由之風繼續吹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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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肖克利決定……
……蹬鼻子上臉!
這讓萊曼校長覺得非常不愉快。
不愉快歸不愉快,他還是只能按照常規套路來解決問題:一個由五人成立的教授顧問委員會被指定來討論肖克利的課程能否繼續被允許。
這個委員會盡心盡責,在弗蘭克林威脅的子彈和莫洛托夫雞尾酒下,花了三個月的時間討論此事,最終他們認為,這個該死的課程應該在一個學期里完成,並且不計算學分。
這個裁決等於是宣布,在教授委員會看來,肖克利的課程不具備任何學術價值。
可大學研究生部的主任拒絕批准該課程-這是他的職責範圍。
通常情況下,他會選擇向教授委員會的結論妥協,但是這個職位的條例中明確規定他擁有一票否決權。
與此同時,校園裡的政治派別們的的表現很有意思。
左派在一方面抱怨萊曼校長不應該解僱弗蘭克林,卻對禁止肖克利拍手稱快。
而右派們呢,對於解僱弗蘭克林歡欣鼓舞,卻對禁止肖克利的決定惴惴不安。
中間派則對兩個決定都表示支持。
幾乎沒有人同時反對。
這也折射出70年代的典型社會現象,青年們憤怒,但依然沒有上升到理性層面,他們的憤怒只是來自於那些對自己不友好的政策。
或者說依然是樸素的憤怒,並沒有太多的理論思考,這倒是不奇怪,要知道弗蘭克林可是被稱為斯坦福左翼理論家的,說實話這樣的理論家還不如不要,起碼沒有這貨摻和的話,群眾運動還能保持樸素性和純潔性。
回到萊曼校長這兒,愛德華此刻非常理解這位大佬的難處,設身處地的想,要是自己在這個位置上,估計還不如他。
首先,萊曼校長確實不是種族主義者,實際上在校內教授們對他的風評非常不錯,認為他有魄力敢於任事,把行政系統整理的井井有條,並且尊重教授權威,學術線和行政線分的一清二楚,絕對沒有行政管理人員敢爬到教授頭上說三道四的,如果有抓住一個開除一個!
另外,許多高級行政管理人員,多也是由教授轉職而來,比如校長之下的第二號人物教務長同時也是首席學術和預算官唐納德·甘迺迪,本身是化學系教授,這樣履歷讓他在進行日常管理工作時非常願意為學術思考而不是把大學建設成為官僚機構。
當然唐納德·甘迺迪本人是不是官僚不好說,但看他的名字,至少包涵了兩任大統領,顯然也是個有政治野心的主兒。
萊曼校長對教授和學術寬容,對黑人也很好,堅持一視同仁政策,只要分數到就收,絕對沒有任何偏見。
校園裡的黑人學上搞民權運動,他也眼開眼閉,唯一的要求是不要破壞校園教學秩序就好。
但肖克利用他小丑式的自爆把萊曼校長推到了一個兩難的境地。
如果他不同意封掉肖克利的種族優劣課程,那麼肯定會遭受更加巨大的衝擊,和幹掉弗蘭克林不同,這回大多數教職員工和學生都站在他的對立面,可是學術自由言論自由又是校方和基金會一直看中的傳統價值觀。
斯坦福在堅持言論自由方面幾乎是有些擰巴了。
大學都有自己的校訓,為了顯示高格調,校訓是絕對不能用本國語言的,通常是拉丁文,這顯得學術高雅;或者是法文體現浪漫情懷。
斯坦福是個另類,Die Luft der Freiheit weht這是德文自由之風永遠吹拂之意,取自於16世紀著名的德國人類學家修頓的作品。
這讓愛德華覺得有點想吐槽:讓德國人來講自由?!尤其是他自己還有猶太血統呢……
好了,不管怎麼樣,這話意思很不錯,政治很正確。
可在一戰期間,就是那個漢堡包變成自由三明治(明明是兩種東西);
德國泡菜變成自由泡菜(某宇宙大國很不開心);
圖林根香腸化身為民主香腸(這聽起來感覺特別澀情)的時候,校內外的革命群眾怎麼可能聽任這條邪惡的德國語錄公然在自由民主美麗的合眾國的土地上?
於是各種抗議請願遊行,甚至夾雜著暴力行為,但校方就是不為所動,堅決不改!死也不改!
好在那時候加州乃至整個西海岸還不像現在那麼繁華,遠離政治經濟中心,全國人民也就懶得關心,所以平平安安別彆扭扭的挺過了一戰狂熱。
由此可見,這些老牌學校在維護其自身價值觀方面是何等的堅決,幾乎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
萊曼校長作為學校法人也沒法違背這種傳統。
這對他來說簡直是飛來橫禍,按照他本心最好是一道命令讓肖克利閉嘴,但顯然後者已經瘋了;他也試圖甩鍋教授顧問委員會,希望借他們的手堵上肖克利這張給斯坦福招來無數麻煩的大嘴。
可那五個教授也不傻,降低學時,不算學分,可就是不禁止……
一個大腳把皮球踢回校長辦公室,眼看皮球就要變成碩大的黑鍋,萊曼校長是真的發愁……
他是斯坦福的臉面,斯坦福的一切榮光歸功於他,同樣所有的黑鍋也都得他來背。
眼下他就處於風尖浪口——全國的種族主義者以及左派都死死的盯著他,後者數量多,但前者傻x多,兩大勢力都是威力驚人,萊曼校長夾在這磨盤中間,這日子確實……
所以他需要有人站出來,幫他一把,至少別讓那麼多人的槍口都瞄準他……
也就是說,愛德華實際上是擔任了一個拉仇恨的角色……
想明白這些,他開始撓頭……
拉仇恨,當然不是問題,實際上以他的臉皮才不在乎這些呢,至於憤怒群眾是不是會動粗?
這個問題也不大,只要不惹黑哥們,那基本就不會挨黑槍……
想到這兒,他笑了起來。
當天所羅門在談判中的臨場反應固然讓人稱奇,萊曼校長其實也不錯,尤其是是選中他來拉仇恨,簡直是神來之筆。
主要是因為,愛德華在弗蘭克林事件中的人設已經立好了-憲法的捍衛者,為了追求言論自由的而不顧一切的鬥士……
弗蘭克林和肖克利一個是極左,一個是極右,實際上一體兩面的。
愛德華略略思考就就找到了攻擊點,肖克利事件是弗蘭克林事件的另一個極端。
若要定性的話,後者是有爭議的思想,前者算是極端分子鼓吹的荒謬觀點,但讓他們閉嘴則都屬於干預學術自由,學術自由也是言論自由的一部分。
任何言論都不應該被視為有害的,只要言論和思想能夠在一個「市場」上自由流通,那麼越是荒謬的觀點就會遭到越是嚴厲的駁斥,政府或者合眾國內的其它組織機構對於言論自由能做的最大的貢獻,就是去努力完善和構建這麼一個能夠讓言論思想交流的市場,而不是一味的以不符合某種價值觀去打壓言論。
在確定大方向後,他開始正式進攻。
老規矩,他寫了一篇文章,親自送到《史丹福大學日報》編輯部,主編帶著滿頭汗水出來迎接,看完稿子後幾乎連襯衫背心都濕透了……
這篇的文章有個冗長的副標題,幾乎占了整整一個小節:
「學校在剝奪一個『激進份子』的學術自由權利後立刻毫不停息的剝奪了一個『反動份子』的學術自由權利,從而完成了一個鎮壓言論的循環。」
「萊曼校長的坦克轟隆隆的碾了過來,不管是極左還是極右在履帶面前都只是那螳臂當車的歹徒!「
正文彬彬有禮,但火藥味十足,他牢記當日所羅門的教導:「忘記今天這場會面,全力以赴的去撕咬,這樣的效果會更好……」
「我想有人把弗蘭克林和肖克利事件看成某種對稱性,以此證明斯坦福在當前一些緊要問題上是保持中立的是不偏不倚的。我以為在這兩個事件中的兩個孿生裁決則表現了斯坦福對待言論自由和學術自由令人黯然的立場。在萊曼校長看來,保持中立,不是兼容包並左右,而是要把左右徹底砍死,剩下的就是中立了。」
「再次,我要引用中國智者孔修斯在兩千年的名言『執其端用其中與民』,意思是當權力的人應該掌握兩個極端的觀點,然後將中庸或者說中立用於治理民眾。」
「事實上我建議,把這句話作為斯坦福的校訓比那句德文要更加合適,一來中文歷史更悠久也更能凸顯斯坦福的學術氛圍,其次這句話是非常好的行政規則,而不是逼著眼鏡說什麼自由之風繼續吹,是的,弗蘭克林已經被吹跑了,肖克利我看也快了!這一切都源於萊曼校長的大嘴!」
寫到這兒,愛德華很想加兩句諸如天了嚕之類的林語以加強語氣,但顯然這個時代的人無法理解其中精髓,加上去也是明珠暗投,只能悻悻作罷。
「萊曼校長又一次想找到一條捷徑。他在肖克利事件中向左派的言論檢查控制投降,而在弗蘭克林事件中向中間派以及右派的言論控制投降。」
「在我看來只要有言論控制行為,那就是***行為,正如我在紐哈芬時說的那樣,女權***不會比其他***更好一些,同樣左派***或者右派***的本質與內核也是完全一致的。」
「我們不能對群眾運動做太多的要求。整件事情的悲劇在於,斯坦福或者說萊曼校長似乎沒有為言論自由和探討各種政治觀點的學術自由聲張的力量。這不是一所大學應該具有的氛圍。」
「如果是莫斯科第二紅旗小學,我覺得倒是恰如其分,哦,我忘記了,在莫斯科可不會有肖克利這種傢伙出現,當然了,他們會在官方半明半暗的宣布猶太人為有問題的國民,然後全國都為此歡呼鼓掌。」
和弗蘭克林事件比起來,這回的愛德華是放開了。
這偏文章尖酸刻薄充滿了他典型的個人風格。
於是……
石頭砸茅坑-激起公feng……
最初的反對聲浪來自於校園中無處不在的保守派,或者稱呼其為衛道者更加貼切,這群人在智力和雄辯上不占優勢,但勝在勇氣可嘉。
這回萊曼校長也不在親自跳到前台對愛德華指手畫腳,他要躲開這場風波還來不及呢。
於是,他的親信,學校的第二號人物,名字看起來就非常政客的教務長,唐納德·甘迺迪開始在學校廣播裡大放厥詞。
實際上愛德華倒是希望認真的探討一下這個問題,因為這個確實是個司法模糊處,一個高水平的反方能夠激勵正方思維,讓他發揮出更高的水平來。
顯然唐納德·甘迺迪並不這麼想,在他看來,這是一個向萊曼校長表忠心的好機會!
「楊先生最新的布道能幫助我們去領悟萊曼校長在談到這件事事情時所作出的形象描述『他從紐哈芬飛到阿爾帕羅多來為的就是把我們從罪孽中拯救出來!』」
「可憐而可敬的楊先生,就像夜晚哦貓頭鷹一樣從研究中心的陽台上向下偷窺,然而卻錯把拉古尼塔斯湖當成了加利利海」
這句話非常惡毒。
加利利海是以色列的一個巨大的內陸湖泊,《聖經》中記載的不少神跡就發生於此,比如赤腳在水平行走,平息風暴,以及最出名的五餅二五餵飽五千人等等。
唐納德·甘迺迪一方面在暗示愛德華高高在上把自己比作救世主,另一方面又在咒罵他的猶太血統。
「楊先生應該回到耶魯去,找一個不屬於法學院的系開設一門課程,我一開始認為這應該是哲學系,可我又覺得在那兒的話,楊先生的同事們大概會為他那不同軒敞的道德觀而感到困惑,進而疏遠他。所以我決定建議楊先生去耶魯醫學院開設胸外科課程,不管他的醫學知識底子如何,如果出現醫療事故後有人控告他失職,那麼以他的法學素養應付起來顯然是輕而易舉的……」
愛德華也只能苦笑,自己的檄文雖然刻薄,但好歹也算言之有物,雖然有點偏激。
可對比唐納德·甘迺迪的校園廣播-這簡直是潑婦罵街,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討論。
當日萊曼校長也罵街,但可沒有這麼不要臉,顯然這位唐納德·甘迺迪教務長是不如萊曼校長的……
只是他這麼賣力的跳出來……大概也是得了某種暗示,或者自己的看到了些什麼……
要知道萊曼校長明年如果確定高升去了斯坦福信託基金會的話,那麼作為教務長就是新任校長最有利的競選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