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的時候,難題同樣擺在了溫羨瑤面前。
她只要自己一個人在臥室里,就會害怕地想起遺照的事,有光她還睡不著,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真是矯情透了。
而矯情這毛病,沒辦法治。
理所當然地,晚上她又去了陸澤的臥室睡。陸媽媽明晚才會到,之後溫羨瑤可以和陸媽媽一起住,但今晚,她還是要和陸澤一起住的。
晚上入睡之前,溫羨瑤想了又想,強烈要求在兩個人之間放一碗水,陸澤聽到她的要求後,眉尾輕揚:「你活在19世紀?」
溫羨瑤特意穿了個長衣長袖的真絲睡衣,把她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誰讓你不做人的,我防狗行吧。」
儼然還記恨著他暗地裡給她種草莓的事。
陸澤看她這副模樣,知道再說下去,溫羨瑤可能就賭氣回自己屋睡了,害怕也不會來找他,那他怎麼捨得。
於是,陸澤斂了神色:「隨你。」
當天晚上,溫羨瑤和陸澤睡在一張床,床的中間,還真的放了碗水。
直到溫羨瑤熟睡,陸澤都沒有再碰她。
兩床被子,中間隔著碗水,陸澤和溫羨瑤隔著一段距離,他想睡覺,卻沒有睡意。
明晚陸媽媽來了……他就不能和她睡在一間房了。
陸澤想到這裡,垂了眸子,有時候想,愛情如果真的只是一場交易就好了。
他把他滾燙熾熱的真心剖給溫羨瑤看,溫羨瑤是不是也能回給他這樣的心?不求像他愛她一樣多,只有十分之一也是好的,百分之一也行。
可惜不能。
陸澤自嘲地笑了笑,沒想到他也會有這麼天真愚蠢想法的時候。
他閉上了眼,準備入睡。
臨睡前,陸澤又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唇,今天是第一次以非演戲的身份和她接吻,她沒有拒絕。
似乎他的唇上,還殘留著她的溫度。
很溫暖。
早上溫羨瑤醒的時候,陸澤已經醒了。
她發現,陸澤一般醒得都很早,可能這種資本家有很多事務要處理,很難睡上一個懶覺,和她這種享受人生、每天都想睡到自然醒的人自然是不太一樣的。
兩個人中間還放著那個碗,碗裡的水一點都沒灑,看來陸澤昨晚很安分。
房間裡光線很暗,厚重的窗簾遮光效果極好,陸澤穿著居家服,拿著筆記本電腦辦公,他戴著耳機,似乎在開語音會議,視線專注地落在電腦屏幕上。
電腦屏幕上的光映襯著陸澤的臉,溫羨瑤看了他一會,覺得陸澤是真挺好看的。
他狗里狗氣、惹她的時候帶著點雅痞的氣息,優雅又痞氣,這種痞也是很矜貴的痞,感覺他只是在戲弄她而已;凶的時候則很冷漠殘酷,戾氣極重;而像現在,他專注辦公的時候,金邊眼鏡文質彬彬,敲鍵盤的手指修長好看,他開會時說話從不咄咄逼人,卻有一種震懾的氣場。
察覺到了溫羨瑤醒了,陸澤看著會議也開得差不多了,他開口:「那會議結束,之後技術部門把相關的專利遞過來,我審核。」
溫羨瑤看著他摘了耳機,說:「你們會開得挺早,資本家都這麼辛苦?」
陸澤看了眼溫羨瑤:「現在10點半。」
溫羨瑤默了默:「哦,那不愧是資本家,這麼晚才開會。」
她又暴露了她是不知人間疾苦大小姐的事實。
陸澤沒調侃她,他似是想起了什麼,把筆記本電腦合上,轉而打開手機:「過來,看個東西。」
「什麼東西這麼神秘……」
溫羨瑤把頭湊過去,只見陸澤打開了他的微信,在微信新的好友頁面里,有人剛添加了陸澤為好友,備註道:「杉木工作室負責人。」
是向杉。
向杉的頭像幾百年沒變過,化成灰溫羨瑤都能認出來,溫羨瑤的聲音立刻提高八度:「不能答應!你別同意她的好友請求。」
也不知道向杉怎麼弄到陸澤微信號了,這個小白花暗戀陸澤這麼多年,真是不死心。
溫羨瑤說完之後,才看到陸澤正抬眼看著她,他的神色里,帶著那麼點說不清的意味。
溫羨瑤被陸澤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得尷尬,她仔細想了想,也覺得有點臉上發熱。
果然,女人的本質是雙標。
溫羨瑤自己去蹦迪、見帥哥、追星的時候讓陸澤不要管,現在有女人加陸澤,溫羨瑤的第一反應是不行,不可以。
哪怕她現在沒給陸澤回應,也不行。
雙標就雙標吧,溫羨瑤乾脆破罐子破摔:「向杉是我死對頭,沒安好心,你別和她扯上關係。」
陸澤很給面子地稍稍點頭:「你讓我做什麼就做什麼,那就不加。不過,」他話鋒一轉:「上次畫展之後,我在環城廣場方取消了和她的合作,並告知她,環城集團的產業都不會和她有合作,她這時候加我,應該是來要個說法。」
陸澤補充道:「還有,我之前順著安佑污衊你抄襲的事件又往下查了查,發現安佑和向杉的關係很好,安佑平日裡不是個惹事的人,上次卻那麼堅定地說你抄襲他,你覺得,和向杉有沒有關係?」
依溫羨瑤對向杉多年的了解,有關係。
向杉最擅長借刀殺人,還喜歡用自己楚楚可憐無辜的臉來騙人,讓別人對她充滿同情心。
向杉為了搞她,也算是煞費苦心。
溫羨瑤想法立刻變了:「你答應向杉的好友請求吧。」
「恩?」
「你也知道,向杉一直都暗戀你,」溫羨瑤揚唇道:「這樣,你把她約出來吃個飯,我們一起去,我想看看她看到我們兩個一起出現時,她的臉色會有多精彩。」
這是溫羨瑤從向杉身上學會的一招——借刀殺人。
陸澤和向杉約在一家叫「白蓮」的港式茶餐廳,之所以約在這家餐廳,一是因為這個名字充滿暗示的寓意,二是因為這家茶餐廳的座位擺設很特別,有利於溫羨瑤隱蔽自己。
溫羨瑤沒有一開始就和陸澤一起出現,她先坐在了陸澤那桌的旁邊,打算在合適的時機出現。溫羨瑤想,在向杉羞澀表達愛意的時候,她再出其不意地現身,想必向杉看到她時,臉色一定精彩極了。
溫羨瑤不由有些期待。
中午12點半,向杉準時出現,她明顯精心打扮過,化著直男以為純素顏的淡妝,穿著米白色連衣裙,頭髮柔柔順順,看到陸澤的那一刻,向杉眼睛都亮了。
陸澤比記憶里還更有味道了,側顏英俊得她移不開眼。
向杉確實暗戀陸澤很多年了,從高中開始。
一中和隔壁私立中學中間有大型超市,兩個學校的學生時不時地去買東西,向杉有次去買水,水不小心掉到了地上,那時候人很多,人擠人的,向杉差點被踩到手,是陸澤幫她撿起來的水。
男生唇邊帶笑,黑眸燦如星辰,聲音溫潤如泉水:「給你水。」
好看得不像話。
向杉當時心跳得極快,她本來以為陸澤也是一中的,仔細看了看陸澤的校服,卻發現他是隔壁私立高中的。
有些意外……隔壁學校都是些不學無術的紈絝二世祖,要麼就是揮霍無度的富家大小姐,向杉第一次看到陸澤這樣的學生。
後來,向杉難免對陸澤更留意了些,她經常去超市,只為了和陸澤偶遇;或者放學後早早出來,希望能碰上他……遇見的次數越來越多,她也越來越了解陸澤。
清秀的少年,卻總是在一些時刻露出不符合他容貌的眼神,漆黑的眸子,下一秒又迅速切換成溫和的模樣。
向杉覺得陸澤和自己是一種人。他們都戴著面具,真實的自我藏在軀殼裡,這樣一想,她更喜歡陸澤了。
然而,之後沒多久,陸澤卻和溫羨瑤在一起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向杉對溫羨瑤的恨意和嫉妒達到了一個高峰。
她強迫自己不被影響,集中注意力去學習,可腦海里想起溫羨瑤那張臉的時候,向杉的筆尖都會突兀地穿透紙,留下倉促的破裂痕跡。
溫羨瑤已經應有盡有了,為什麼還要來搶她的陸澤?
她恨溫羨瑤,恨溫羨瑤隨隨便便就能擁有自己求之不得的一切,恨溫羨瑤的容貌、家世、才華甚至戀人,她嫉妒溫羨瑤嫉妒得發瘋,溫羨瑤的存在簡直在與她慘澹灰暗的人生形成對比。
終於,陸澤家裡出事,溫羨瑤和陸澤分了手,向杉以為自己終於有了可乘之機,陸澤出國之後,她每天寫郵件安慰陸澤,看陸澤回她一句「謝謝」都能欣喜很久,在她鼓足勇氣向陸澤表達心意之後,卻還是,被拒絕了。
向杉五年來一直不間斷地給陸澤發郵件,卻再也沒有收到一封回信。陸澤應該是把她拉黑了。
向杉更加恨溫羨瑤了,就連溫羨瑤不要的,也輪不到她嗎?
直到陸澤回了C城,向杉想自己有了希望,一直尋找和陸澤見面的機會,可還是難,陸澤那種身份的人,終究不是她隨隨便便就能遇到的。
她沒等到和陸澤見面,卻等來了陸澤和溫羨瑤的婚禮。婚禮那天,她偷偷地去看了,還撞見了兩個人走進來的場景,那時候溫羨瑤穿著婚紗,明媚漂亮,陸澤身穿西裝,清傲矜貴,兩個人宛若一對璧人。
只有她向杉,像是黑暗處見不得光的臭蟲,連喜歡一個人都要這樣偷偷摸摸,不敢堂而皇之地宣之於口。
憑什麼,當初陸澤落魄的時候,溫羨瑤撒手就做,她向杉不離不棄,為什麼陸澤還是不肯看她一眼。
向杉不肯放棄,她以杉木工作室為由頭,入駐了環城廣場,借左丘之手送了陸澤徽章,希望陸澤能想起木三,還特意選擇了在溫羨瑤開畫展那天辦展,就是為了噁心到溫羨瑤。
當初和溫羨瑤說的那句「不一定吧」是向杉的真心話,是不一定。
溫羨瑤這種沒腦子的大小姐,配和她爭麼,向杉遲早讓溫羨瑤順風順水的道路走到盡頭。
向杉以為陸澤會因為木三找到她,再好好地感謝她。結果她等來的是解約通知,並被告知環城集團不會再和她有合作,她慌了,這才不管不顧地加了陸澤,還好,陸澤約她出來見面,向杉覺得事情應該還有轉機。
……
「白蓮」餐廳里,陸澤坐在一個角落的桌邊,旁邊還有一桌,因為隔著擋板,向杉不知道是誰。
向杉沒有多管,小心翼翼地坐下,望著眼前的陸澤,臉漸漸紅了:「陸總。」
她的模樣忐忑不安:「解約通知的事……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陸澤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的食指漫不經心地敲了敲杯沿:「向杉,你是木三?」
他看到了那個徽章……
向杉點頭,帶了些喜意:「是我。」
「從高中起就喜歡我?」
猝不及防被問這個話題,向杉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啊,是。」
她的神態染上小女孩的嬌羞:「我喜歡你很久了。我覺得,我們是同一種人,都帶著面具小心生活,為了討好別人……」
擋板後面的溫羨瑤冷哼一聲,向杉裝出那副小白花是為了討好別人?哪裡討好了,不是裝無辜可憐然後說些噁心人的話麼?
陸澤輕聲重複了她的那句:「同一種人。」
向杉不知道陸澤是什麼意思,抬眼看他。
陸澤唇角勾了勾:「你說是同一種人啊……但你知道,我最討厭這一種人麼?」
他連自己都厭惡。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成長為現在這副模樣,虛情假意,兩面三刀。壓抑的成長環境逼他成長為這種人,他卻更愛溫羨瑤的純真與透明。
這樣的他,又怎麼可能會喜歡上比他還要虛偽的向杉?
陸澤的厭惡毫不掩飾,向杉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
擋板的後面,溫羨瑤心情很好地喝了口絲襪奶茶,聽陸澤現場拒絕自己死對頭的感覺也太爽了吧。
就算隔著擋板看不見,溫羨瑤也能想像出向杉此刻的模樣。
陸澤繼續道:「還有一件事,安佑污衊溫羨瑤抄襲的事,是你教唆的麼?安佑那邊已經承認了,我大概知道你做的原因,你和我說實話,是不是你做的?至少你喜歡我,你實話實說,我會原諒你。」
說到最後,他的黑眸里似乎帶著點心軟和同情。
向杉這次的臉色真的蒼白如紙了,怎麼會……安佑嘴很嚴的,怎麼會出賣她?
眼前的陸澤依舊是溫和無害的模樣,他耐心又溫柔,看著向杉的眼神似乎能看透一切,只在等她的實話。
她雖然做錯了事,但這都是因為她喜歡他……他會原諒她吧?
向杉不自覺被他的容貌所欺騙,在陸澤的眼神下投降:「是我做的……」
陸澤幾乎是立刻斂了神色,他懶得再裝,按下手機上的【錄音結束】鍵,拍了拍後面的隔板:「可以出來了。」
這麼快?
溫羨瑤還沒聽夠。
陸澤這狗男人算計別人的時候,真的很有魅力。
溫羨瑤起身,款款地整理了下裙擺,臉上掛著得體的笑意,她從隔板後出來,親昵地坐在陸澤身邊:「中午好,向杉。」
向杉的臉色一變再變,看來溫羨瑤一早就坐在那裡了,她和陸澤的談話,溫羨瑤可能從頭聽到尾。
溫羨瑤容貌明艷,氣場十足,似是知道向杉在想什麼,她彎唇笑:「我確實一開始就坐在這。」
陸澤望著向杉,漫不經心地笑了笑,語氣涼薄地告訴她事實:「安佑沒承認,也沒把你說出來。剛才那些話是假的,但是很可惜,你自己承認了。」
「不是,你說你會原諒我的,我一直這麼喜歡你……」向杉神色少見地慌亂。
陸澤聽到這話,輕笑了聲,似乎在嘲諷向杉的愚昧:「都知道和我是同一種人了,怎麼還會愚蠢到相信我的話?」
他像是那種心軟的人麼?
向杉認清是「自己把自己供出來」的事實後,頓時面如死灰。要是以前冷靜的她,一定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但是在自己暗戀多年的陸澤面前,她失去了往日裡的謹慎和心機,掉進了陸澤下好的套里。
論心機,溫羨瑤確實不是向杉的對手。可向杉忘了,陸澤是站在溫羨瑤那邊,她又怎麼比得過。
溫羨瑤睥睨著向杉,臉色也冷下去:「我才知道,碰瓷抄襲這事還真和你有關係。向杉,我自問從不是個沒事找事的人,是你一直要跳到我面前的。高中那時候,繪畫比賽時就是。你有能力你就去拿,你拿第一我也不會說什麼,是我技不如人,你卻偏要惺惺作態來我面前舞。現在陸澤和我結婚了,你還惦記著他,你好歹也是一中畢業的,思想品德課沒學好麼,不知道別人的丈夫少惦記?」
「還有,」溫羨瑤細數她和向杉之間的帳:「用草人設的手段搶走埃爾的中國合作大使,在我隔壁辦畫展想用你的人氣侮辱我,還讓安佑碰瓷我抄襲,讓他的粉絲網絡暴力我……你把這麼多心機手段用在我身上,累不累?我都替你覺得累,好好畫畫不好麼?」
向杉用力攥緊了拳頭,她再也偽裝不下去:「好好畫畫有什麼用,我永遠比不過你!憑什麼你生來就能受到這麼多優待,憑什麼!」
溫羨瑤從未見過向杉原形畢露的模樣,乍一看到,怔然了瞬,溫羨瑤很快反應過來:「就憑我,從未有害人之心。」
溫羨瑤看向向杉的目光裡帶了些憐憫:「向杉,人生來不同,你如果正常努力,也能過上還可以的生活,至少溫飽不愁。你偏偏貪心不足蛇吞象,想要跳級來到你夠不上的圈子,用盡手段,垂死掙扎,最後一無所有。這些都是你自找的。」
向杉的心態已經崩了,赤紅著眼看著他們,想要說什麼,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陸澤在旁邊靜默地看著這一切,在這個時候,他才慢條斯理地開口:「瑤瑤,你之前說,向杉是你死對頭麼?」
「恩。」
陸澤看了眼對面血色盡失的向杉,淡淡道:「抬舉她了。」
不是一個咖位的。
溫羨瑤反應過來,也忍不住嘴角輕彎,陸澤每句話都能殺人於無形之中,比她厲害。
向杉低著頭坐在那裡,此時此刻再多的反駁也只會讓人看笑話,她知道自己敗了,慘敗。
溫羨瑤看向杉這副模樣,只覺得自己之前被向杉小白花臉惹的火氣,終於在此刻全都疏散出來了。
相當舒適。
見好就收,她帶著點勝利的喜悅,站起了身,示意陸澤:「走吧,該說的我都說完了,剩下的讓她自己反省吧。」
溫羨瑤那張揚明媚的模樣,像極了驕傲的白孔雀,而向杉,則宛如鬥敗的公雞。
溫羨瑤一直如此,贏了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她贏了,傲然肆意,如燦燦孤星。
陸澤也起了身,他看著前方溫羨瑤的模樣,唇角輕揚。
——他的女人,就該是這般驕矜的模樣。
不該被人欺凌,也沒人能欺負她。
是他慣的。
他還會繼續慣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陸澤這狗男人
搞別人的時候真是該死的帥氣
舒適嗎寶貝們
對了求個營養液~雖然不知道營養液有什麼用,但別人都好多的樣子
我也想擁有QAQ感謝仙女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