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鈴聲在房間裡響起,吵得人頭疼。
溫羨瑤迷迷糊糊間把手機摸過來,皺著眉頭接起,話筒里傳來聞怡的聲音:「一晚上了,考慮好了嗎?埃爾那邊還等著你回復呢。」
「我答應了,」溫羨瑤想起來她的決定還沒來得及和聞怡說,她聲音沙啞地開口:「但你等等再回復,越晚越好,拖一拖他,讓他也難受難受。」
聞怡頓了下,調侃道:「我明白了,大小姐的報復心還挺重的啊。」
「有仇不報非君子,沒聽過嗎?」
「明白明白,」聞怡笑:「還有,你嗓子怎麼了?感冒了嗎,你昨天不會半夜出去開慶祝party了,今天玩嗨了生病了吧?」
……是玩嗨了,但不是那個玩。
陸澤昨晚逼著她叫出聲,還覺得她叫的聲音不夠大,做完下來,她的嗓子就這樣了,這溫羨瑤也不好說,她含混道:「沒有,剛睡醒。」
「行。我順便給你匯報一下畫展作品的進度,每幅畫都賣出去了,《放縱》作為畫展的主打作品,不少人搶,最後以一個相當高的價格賣走,放心,不是企業家買的,是藝術家。還有,你那幅《愛與痛》,更是以一個高得離譜的價格被買走的,是一位匿名人士,不知道對方身份。」
在圈子裡,匿名買走畫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是《愛與痛》的價格能超過《放縱》,還是讓聞怡感到意外,溫羨瑤第一次嘗試這種風格,多少有些生澀,遠不如《放縱》技巧嫻熟自然。
溫羨瑤也有點訝然:「《愛與痛》那幅畫麼?」
「對。看來你以後可以多多嘗試不同風格,得到的反饋還是很好的,到底還是有天賦,什麼風格都能駕馭好。」
「恩。」
掛了電話以後,溫羨瑤睡意全無,她沒有因為聞怡的誇讚高興,反而腦海里浮現起了那幅畫,《愛與痛》那幅畫裡……她畫的是陸澤的眼睛。
現在陸澤很少會露出那種掙扎壓抑的神色了,但他的眸子裡還會有一層霧氣般的暗色情緒,偶爾會漂浮出來,等她發現時便又煙消雲散,像是從未有過。
她隱約間知道那暗色情緒是什麼,卻又不甚明朗。
溫羨瑤輕輕嘆了口氣,望向床邊,今早陸澤照例很早離開,身邊的床單帶著褶皺,昭示著他們昨晚的翻雲覆雨,放縱無度,昨夜他剛開始掌握著分寸,後來卻也漸漸趨近瘋狂。
他就是那樣人,無論怎麼掩藏,骨子裡還是兇狠的,他熾熱而滾燙,似乎想和她一起燃盡。
床單上被他們弄得有點亂,床邊則孤零零地放著一條他新買的裙子,和昨晚她被紅酒弄髒的裙子款式一模一樣。
正在溫羨瑤垂眸望著那條裙子出神時,她的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打斷了溫羨瑤的思緒,阮茵茵的聲音是壓抑不住的歡快——
「姐妹!快出來玩!!我終於自由了!」
……
溫羨瑤和阮茵茵約在一家叫「炙」的日式烤肉店,店裡裝修偏日式,牆面的塗鴉很有特色,四處散發著肉質的香氣,混合著胡椒味等蘸料的氣息,來來往往的服務生都是年輕的帥哥美女,很是養眼。
對面的阮茵茵許久沒見,要比之前瘦了許多,溫羨瑤打量她半天:「你吃減肥藥了?瘦這麼多?」
阮茵茵無奈:「還不是我爸媽,每天只給我吃點青菜綠葉,嚴格控制我體重。去了徐盛家以後,我也不敢多吃,怕他覺得我太能吃什麼的觀感不好。」
徐家的小兒子便叫徐盛。
溫羨瑤嗅到了八卦氣息,立刻來了興致:「你現在和他怎麼樣了?」
「就……他答應和我結婚了,所以我才自由的。」阮茵茵說到這裡,還莫名有點不好意思。
徐盛和傳聞中的花花大少不同,他是個話少的性子,白白瘦瘦的帥哥,漂亮的單眼皮,像是韓劇里的男主角。阮茵茵第一次見到他時,還有點被他的臉驚艷到。
然而,他太有距離感。剛開始他幾乎不搭理她,阮茵茵怕他煩,也不敢說太多話,只是儘可能地迎合他。
時間久了,徐盛偶爾會理她一下,每一次阮茵茵都會受寵若驚。
他答應她結婚的那天也是很尋常的一天,他點了外賣,不知有意無意,也捎帶著點了她經常吃的蔬菜沙拉。
點了卻一口沒動,阮茵茵小心地看著蔬菜沙拉:「你不吃嗎?」
「給你點的,」他用他那雙冷淡而好看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你準備一直看到我吃完?不會提要求麼?想吃什麼不會說?」
好兇。
「啊……」阮茵茵被他凶到,有些無措。
「總是擺出一副任我怎麼樣的樣子……」徐盛把蔬菜沙發拿給她,面無表情地看她:「是怕我不娶你?」
阮茵茵被他說中心思,神情難堪:「對不起。你也知道,我之前做錯了事……我們兩個人的聯姻是家族長輩訂好的,圈子的其他人也都知道,如果你退婚,可能沒有人願意娶我。我也不是故意來這裡打擾你生活的……」
「我答應了。」
還是不帶感情的語氣,阮茵茵懵懵地看他:「啊?」
「我說,我答應了,可以結婚,和你。」
「所以我就自由了,」阮茵茵支著下巴,和溫羨瑤描述那個場景:「他真的說話很兇,其實他長得挺乖的,白白淨淨,單眼皮也顯得他清秀,但就是脾氣差,那天答應我的時候也沒有其他表情。不過和他結婚應該還挺好吧,他似乎投資了遊戲公司,在家裡大多數都是在房間裡打電競,戴著包耳耳機,也不太理人,我做什麼他都不管,只要別吵到他就可以。」
溫羨瑤對這個徐盛越來越好奇了:「我記得你說他比你小?也是個弟弟,哎,你這是不是也算體會到了蕭亞軒的快樂?」
兩個都是年輕的弟弟。
阮茵茵其實不排斥姐弟戀,她很喜歡這種有少年感的類型,叫她姐姐的時候尤其蘇,但是,想了想徐盛的脾氣,阮茵茵擺手:「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叫我姐姐的,我在他面前感覺自己才是弟弟。」
「那你什麼時候訂婚?」溫羨瑤越來越想見這個徐盛了,她躍躍欲試:「如果他當著我的面凶你,我就幫你凶回去!反正是我凶的,也怪不到你頭上。」
「可以!」阮茵茵眼神一亮:「我特別想知道他被人凶是什麼反應,我真的一點都不敢得罪他。至於訂婚,應該快了,我爸媽一聽說他同意,立刻安排上了,生怕他反悔。」
溫羨瑤對阮茵茵父母的行為見怪不怪,阮茵茵父母就差賣女兒了。不過這個徐盛還挺反差的,她還真有點期待訂婚那天的到來了。
她們兩個聊得開心,旁邊幫她們烤肉的男服務生聽得也有趣,一邊烤肉一邊打量著她們兩個人,溫羨瑤長得出眾,站在人堆里也是能立刻抓住人眼球的那種,明艷精緻的大小姐范兒,身上帶著養尊處優的驕傲氣質,那股勁兒很拿人。
男服務生聽她們一直聊的都是阮茵茵的感情情況,以為溫羨瑤還是單身,難免動了點心思,他把烤好的五花肉幫她們一一分好,特意多給溫羨瑤了一些五花肉,末了,沖溫羨瑤笑道:「加個微信麼?」
溫羨瑤和阮茵茵均是一愣。
阮茵茵先反應過來,這男服務生也是個大帥哥,樣貌還算是溫羨瑤喜歡的類型。阮茵茵戳了戳溫羨瑤,示意她快點給出回應。
溫羨瑤看了看男服務生,確實長得還不錯。
她以往走在路上也經常會被人要聯繫方式,如果男人長得好看,她一般都會同意,之後看心情回消息,當然她大多數時候都不怎麼回,所以別人也撩不動她。
但今天不知怎麼,溫羨瑤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沒有陸澤帥。
緊接著,她的腦海里蹦出陸澤含笑和她說的那句話:「既然你都有最好看的了,還看那些殘次品幹什麼?」
溫羨瑤想到這,忍不住笑了:「不好意思啊,我有老公了,我老公還特別帥。」
她話里分明有「你和我老公比差遠了,也好意思撩我?」的意思,男服務生尷尬得脖子都紅了:「抱歉,我不知道你有老公了。」
說完,他深深鞠了一躬,匆匆離開,這桌很快換了個女服務生來給她們繼續烤肉。
阮茵茵不禁感慨:「結了婚到底不一樣了,秀我一臉。我本來以為你結了婚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對帥比來者不拒,現在不得不感慨愛情偉大而神奇。」
「不是,」溫羨瑤語氣認真:「我是覺得,好像確實誰都沒有陸澤好看。」
「打住,」阮茵茵比了個手勢:「別再殺狗了,求求了。」
……
兩個人說說笑笑,吃完烤肉已經過了兩個小時,外面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水霧氤氳在玻璃上,霧蒙蒙的一片。
烤肉店很人性化,為每位顧客都免費送了一把透明傘,她們拿好傘,溫羨瑤剛要出門,看到外面的一道人影時,她推門的動作卻頓住了。
封浩斐?
阮茵茵剛被放出來他就等在這裡了,看不出來,封浩斐這渣男還挺執著。
溫羨瑤仔細地看了看,確定沒看錯,真的是封浩斐。
溫羨瑤轉過身,擋在阮茵茵面前:「等下,有一件事沒和你說,之前封浩斐找過我,想再見你一面,我沒答應,他現在應該是真的喜歡你了,意外地執著。」
提起封浩斐,阮茵茵的好心情頓時少了不少,她對「封浩斐現在喜歡她」這件事沒有任何觸動。
阮茵茵垂下眉眼,看著透明的傘:「那又怎麼樣?我已經不喜歡他了。」
溫羨瑤放心了,示意阮茵茵往那邊看:「過來看看,店外那道人影是誰。」
阮茵茵順著溫羨瑤的目光望過去,層層雨幕中,站了個人影,封浩斐打著一把黑傘,他不再是以往笑著露出虎牙的奶狗模樣,他的臉上沒有笑意,靜靜地站在店外,顯然已經等了她們許久。
「我和他沒什麼好說的。」阮茵茵盯著外面的人,語氣很淡。
「建議還是見一面,你不和他說清楚,他總以為自己還有戲,糾纏不放,讓他死心算了。」
阮茵茵安靜了一會,點頭:「也是。」
好像自從那天酒店捉姦之後,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們還少了個正式的分手過程。
於是,阮茵茵撐起透明的傘,走進雨幕中,封浩斐聽到聲音,抬眼看向她,他眸光微閃,眼眶紅了,語氣帶著苦澀:「姐姐,見你一面好難。」
阮茵茵只是看著他,她沒有用記憶中那雙嚮往而憧憬的小女孩眼睛看他,她看他的眼神全變了。
封浩斐啞著嗓子解釋:「我是愛你的……以前我不知道,也沒認識到這點,現在你離開了我才懂。對不起以前騙了你,我可以用餘生來還,你可能不信我的話,這樣,你不需要給我花任何錢,我可以掙錢,你能不能讓我證明……」
「不能。」阮茵茵打斷他,她深吸了口氣,再開口時神情冷漠:「你配說愛嗎?」
阮茵茵本來不想在他面前有任何情緒波動,她覺得渣男不配,連讓她情緒波動都不配。
可是一見到他,想起曾經她不聽溫羨瑤的話沉浸在他的甜言蜜語裡,想起酒店外她心碎的那一刻,再想起來她在家被爸媽打的耳光,她在徐盛面前謹小慎微的樣子……他帶給她的全是疼痛和傷痕。
這樣的封浩斐,到底為什麼能厚著臉皮站在她面前,說愛她?
阮茵茵的眸子裡帶著決絕,一字一頓:「封浩斐,我真的再也不想見到你了。我送你一句話吧,我祝你,愛而不得、老無所依、孤獨終老、長命百歲。」
愛而不得、老無所依、孤獨終老、長命百歲。
封浩斐眸子的希冀消失了。
他剛剛在雨里站了太久,即使打著傘,半邊身子都濕了,他卻恍然不覺,只是看著阮茵茵的眼睛。
還是阮茵茵的臉,也是她的聲音,但她的眼睛變了,是厭憎、後悔……獨獨沒有了愛。
說完,阮茵茵似乎再也不想看他一眼,轉身要離開,封浩斐下意識地要拉住她,阮茵茵卻毫不猶豫地甩開,封浩斐被她甩得沒站住,手一松,黑傘頓時倒在了地上。
他整個人被暴露在了雨中,雨水順著他的髮絲留下來,衣服濕透黏在他的身上,像一隻落水狗,落魄、難堪又可憐。
溫羨瑤一直站在店的門邊看戲,她看得很爽,阮茵茵沒讓她失望,轉身得很利落。
當初溫羨瑤絕對想不到,死心塌地愛著封浩斐的阮茵茵,也有站在上面的一天。
現在是封浩斐挽留,而阮茵茵毫不留情。
活該。
阮茵茵家裡的車在街邊停著,司機正等著她們,戲看得差不多了,溫羨瑤撐起傘,也跟著阮茵茵上了車。
一上車,阮茵茵繃緊的身體才放鬆下來,她性子軟,要不是剛才那一刻太憤怒,她可能也不會說出那句話,那是她能想像到的最惡毒的祝福。
「要是我還會給他一巴掌。不過猜到你不擅長打人,上次我和陸澤已經幫你教訓他了,我剛才看他胳膊上還有繃帶,舊傷未愈,估計很疼吧。」溫羨瑤往後面望了一眼:「不過我和陸澤只能讓他身體疼,而你能讓他心疼,這樣他身心重創,更疼呢。」
這麼往後一看,溫羨瑤才發現,封浩斐正在追車,他追在車後面拼命地跑著,似乎還想再留住阮茵茵,可他的身影卻越來越小,最後徹底消失在了雨中。
永遠都追不上了。
而阮茵茵卻連看都沒再看一眼後面的人,她望著窗外的雨霧:「曾經他對我那樣,現在反過來要證明愛我,是不是人擁有的時候永遠不知道珍惜,失去的時候想起來珍惜了,那有什麼用?被愛著的那方永遠不知道,愛一個人多辛苦,等到知道了,對方已經不愛了。」
溫羨瑤本來心情挺好的,聽到阮茵茵說的最後一句話時,她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了。
不知怎麼,這句話,讓溫羨瑤想起了她和陸澤。
被愛著的那方永遠不知道,愛一個人多辛苦。
溫羨瑤從始至終是被愛得更多的一方,她幾乎沒怎麼付出過,而陸澤一直是付出的那個。
付出久了也會累,那陸澤,會不會也在哪一天,突然就不愛她了?
可能是因為阮茵茵和封浩斐的事,溫羨瑤在晚上做了個很莫名其妙的夢。
光怪陸離的場景,她站在高中教學樓的走廊里,應該是下課,走廊里有很多同學,大家笑笑鬧鬧,有去廁所的,有回班級的,嘈雜混亂,每個同學都看不清臉,像是被打了馬賽克一樣。
突然,陸澤出現在走廊里,他穿著校服,在走廊里走著,只留給了溫羨瑤他的背影。
溫羨瑤大聲喊他,可是陸澤仿佛聽不見一樣,一直往前走,而她怎麼追也追不上。
他怎麼回事?
溫羨瑤有些燥了,場景驀地變換,這次是空無一人的街道,陸澤穿著黑色西裝,身姿挺拔,依舊只是背影,一直往前走。
溫羨瑤心裡有個聲音,告訴她一定要追,不能讓他走。
還是追不上。
忽然,周遭的景色都消失了,一片虛無的黑暗裡,他照舊只是個背影。
溫羨瑤心裡慌了,這種怎麼追都追不上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她不知踩到了什麼,摔了一跤,重重地跌倒在地,疼得淚花都出來了,帶著哭腔喊他:「陸澤——你看我——我摔倒了……」
無論高中還是現在,只要她受傷,陸澤一定會過來的,哪怕高中時他們在冷戰,哪怕現在他們剛吵完架,他都看不得她受傷。
可是這次,他沒有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情感轉折點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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