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尋到錢味道
考慮到距離福縣已經不遠,這一早,大家都是睡到辰正才陸續起來,簡單洗漱喝了幾口水,兩家人繼續順大路走,走了近一個時辰,就上了官道三叉交匯處。
此處是一塊地勢平坦開闊的平地,周圍依舊傍山,但東南、西南以及西北分別連接著三條蜿蜒的黃土路,這些路比此前走過的山路要寬些,也平坦很多。
三條不同方向的路上,已經能看到一些難民,這些多是從附近山里走出來,匯聚在此處,然後又各自分道揚鑣,奔赴未卜的前途。
清雨來到三路交匯處,盯著地面的不規律裂痕。這些裂痕,是經過暴曬之後缺水乾裂而成的。這也是天地自然給人類發出的預警。
逐風見她眉頭緊縮,心道不好,上前問道:「難道是凶兆?前路有兇險?」
清雨抬頭,看著東南方向,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前,不出四個時辰就能到達福縣,她剛才占的,便是此去福縣的凶吉。
「上乾下兌。」她看了逐風一眼,「屢卦。」
昨日好不容易陰涼了一天,今日卻似乎要加倍曬回來,官道沿途都沒什麼遮陰處,日頭曬得人頭暈腦脹。
路上時不時就能看到坐著歇氣、形容枯槁的難民,這些人無不是穿著破爛的衣衫,滄桑的面容溝壑滿布,滿臉的黝黑淤泥惹得蒼蠅也要欺負他們,頻頻繞著他們轉。
而更令人心驚的,是路邊上那些已經失去生機的屍首,這些屍首,多是或老或小,他們的家人也許因為疲於逃難而無暇讓他們入土為安,又或許對這個世道已經絕望透頂,索性讓世界也跟著一起腐爛。
腐屍經過連日的暴曬,早已腐爛發臭,刺鼻的腐臭令所過之人無不是掩鼻掩口,至於耳中,則是嗡嗡不斷的蒼蠅飛舞,似乎在歡慶好不容易尋到的口糧。
整條路上,這般死相,多不勝數,此時此刻,清雨幾人才真正明白,外界形勢已經嚴峻如斯。此前他們在山裡還未有深刻感受,可此後.真真是每一步都在見證地獄的殘忍。
逐風擅醫,自然知道這些腐屍中含有病害,便讓所有人用帕子捂著口鼻行走。
可能實在太臭,又或許實在慘不忍睹,趙錢的媳婦童氏,竟是吐了一路。等到了福縣城門外時,整個人吐得臉色慘白,活像是要斷過氣去。
趁著歇氣的工夫,溫雅給逐風使眼色。
逐風兩手一攤:這就是尋常嘔吐,我現在又沒有藥,給她把個脈又能解決什麼問題?
溫雅眼神一橫:尋常嘔吐能吐成這樣?這一路死屍那麼多,誰知道會不會染上屍毒?
逐風無奈,笑著來到趙錢面前,「趙老弟,我略懂些醫術,不如讓我給你媳婦看看,這一路屍毒厚重,怕萬一染病,拖久了可就沒得治了。」
趙錢又愣又驚,「想不到白老哥竟還會醫術,白老哥著實讓小弟佩服啊。」這麼說著,心中卻酸澀起來,白家這一家子,大的能看病能打架,小的能卜算,再看看自己一家五口,生存的希望何其渺茫。
趙錢給童氏示意,童氏蒼白的臉微微一笑,道了句謝,伸出手去。
逐風兩指搭脈,片刻後,面色有些古怪起來。他看著趙錢,卻抿著唇久久沒說話,趙錢心裡一虛,急問:「怎麼了?真的染病了?」
逐風搖搖頭,又沖他招手,「你過來。」等趙錢過來後,他才小聲道:「恭喜啊,又要當爹了,兩月有餘。」
趙錢臉色一僵,表情晦澀,他回頭看了童氏一眼,童氏也正憂慮地看著他。
他沉吟良久,才沉重道:「這孩子,不能要,我們一家五口都未必能活著,何必讓這還未出世的孩子出來活受罪。」
他糾結了許久,面色看得出很痛苦,但依舊堅定地看著逐風:「老哥,還請你給開個方子,把那孩子拿掉。」頓了頓,像是為了堅定自己的決心似的:「我不想讓這孩子受苦。」
逐風拍了拍他肩膀,「成,看你們自己,現在才兩個月,也好拿。」
清雨見逐風回來,又看看對面,趙錢給童氏說了什麼,然後就見童氏又哭又點頭,最後夫妻倆抱著最小的四歲兒子哽咽不止,兩個女兒也眼眶泛紅。
逐風坐下後,將事情說了,溫雅幾人聽著也有些難過,總歸是一條生命,如今卻要被迫於現實而被扼殺在腹中;可若是不這樣,讓那孩子出生,又太過殘忍。
所謂的選擇,不過是兩害相遇取其輕罷了。
童氏那邊好不容易平靜下來,趙錢歉意地來到逐風跟前,「走吧,我們進城。」
清雨卻搖頭:「不能進去,這城,進不去了。」她起身,在城門前的空地上走走停停,最後停在一處靠邊的位置,「乾宮亥位,我們立於此處。」
逐風四人能明白,趙錢一家卻都糊塗了,不過知道這小女孩懂占卜之道,想來是有什麼門道。他不好意思問個小女娃,便問逐風:「白老哥,這話是何意思?」
逐風跟著溫雅幾人往清雨的位置走,一面道:「這是生位,今日這城門口有大災,我們站在生位上,能免災。」
「大災?會有什麼大災?」趙錢心裡犯怵。可剛問完,就聽到一陣喧鬧聲,他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城門口突然湧出一大批人。
這些人,條件好的,就是馬車、轎子、板車,條件不好的就是背簍扁擔,可無論是車還是人,他們無不是託兒帶母攜家奔跑。
有人跑得慢了,被後面一擠就摔了下去,這一摔,連帶著身後一堆人都被絆倒,再後面的人,根本不管不顧,直接從這些人身上踩過去。
只是短短几個呼吸的工夫,原本還算平靜的城門口,就上演了一場嚴重的踩踏事故,城內不斷湧出大量的人,城門口空間有限,很多老人小孩甚至是青壯都摔倒在地上,被後面的人無情踩踏。
而更慘的是,這些人一旦摔下去,就很難再爬起來,因為後面總有源源不斷的人往前.一時間,城門口慘叫聲、哭嚎聲、叫喚聲,震破天地,慘狀可怖。
趙錢一家都驚愕得忘了呼吸,趙錢更是渾身冒冷汗,一種後怕在心裡縈繞,如果他們剛才進城,他的三個孩子,恐怕都會死在這些無情的腳下。
清雨看著那些慘叫不斷的人,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屢卦。屢,取踩踏之意。今日這城門口,至少會死傷上千人。
清雨看了看自己一家五口,衣衫襤褸,身無分文,他們也需要生存,也要在這亂世中艱難求生,而眼下,正有這樣的機會,她道:
「屢卦,往往會引變為離卦,此處有很多人都會與親人離散。」
她指著不遠處一位衣著華貴的女子,那女子正從一位挑夫的擔子裡出來,看表情是十分不情願,可那挑夫不管,催促著女子下來後,挑著挑子就又往城內跑,他得趕緊回去挑第二個客人。
這些大家閨秀都是纏著小腳,根本不好走路,所以只能請挑夫挑出城,只不過挑夫為了趕趟,根本不會真的把人送到指定位置,反正是提前收了錢,只要出城就已經夠了。
這些女子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什麼見識,遇到挑夫撂挑子這種情況,自然也是兩眼無奈和渾身無助。
這樣的人,挺多,清雨已經看到好幾個像無頭蒼蠅被撞來撞去卻不知該如何辦的女子。
她來到一藍衣女子身邊,又甜又可愛,奶聲奶氣道:「姐姐,你在這裡是等不到你家人的,你給我二十個銅幣,我給你指一個方位,你只管在那兒等著,你的家人很快就能出來與你相聚。」
藍衣女子一看是個小娃娃,一身髒兮兮,頓時不耐煩地揮手,「走開,小叫花子別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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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