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宮人提著食盒,走到了檐下,見嬤嬤還杵在外頭呢,為首的宮女不由輕聲問:「殿下呢?」
嬤嬤掃她一眼,道:「且先等著吧。記住本站域名」
宮女納悶道:「殿下不是早早便命我等備下膳食了麼,這等著等著,豈不涼了?」
嬤嬤掀了掀眼皮,道:「哪來的那麼多話可說?做好本分就是了。若是涼了,再重做就是。」
與殿下求妻比較起來,這等小事算得什麼?
嬤嬤說罷,還教訓了那宮女兩句:「在這宮裡伺候久了,真當自己也是貴人了?還管起主子的事來了。」
宮女訕訕住了嘴。
其實倒也沒等上太久。
齊春錦直覺著親齊王實在是件力氣活兒,親得她都餓了,便懨懨地從他身上翻下來,自個兒坐回去,小聲道:「餓了。」
說罷,又怕宋珩不鬆口似的,又軟軟地追了一聲:「餓壞了,一會兒要咕咕叫了……」
宋珩心下覺得好笑。
他在她心中,難不成兇惡到了,連飯也不給吃的地步?
虧得他一早叫人備下了。
宋珩問:「吃兔子?」
齊春錦連忙點頭:「嗯嗯,吃兔子。」
宋珩起身走到門邊去,卻是先叫人打了盆水來。
他親自打濕了手帕,抬手給齊春錦擦了擦臉,原本是想消去她面上臉紅的躁意,誰曉得擦了一通後,反倒更顯得嬌媚且水意盈盈了。
宋珩心下輕嘆了口氣,直想要將她整個蒙起來捂在懷中,不叫旁人看見。
齊春錦自己是渾然未覺的,只借著水淨了手,然後就坐定等著用飯了。
這時候宋珩才放了宮人進來,依次將飯食擺上了桌。
那為首的宮女心底止不住地想,還未成婚呢,便與齊王殿下坐在一個屋檐下用飯了,這倒真是半點規矩也不講的……只是這念頭也就在她心頭浮動一次,便按下去了。嬤嬤方才教訓了她,她哪裡還敢多想呢?
齊春錦不是第一回和宋珩坐在一張桌上用飯了,如今還能從齊王眼前的盤子裡夾菜走了。
這宮裡的兔子做得甚是美味,齊春錦一口氣吃了不少,等站起身來漱口淨手時,她才發覺自己吃撐了。
她張張嘴,還沒等說話,倒是先打了個嗝。
齊春錦有些羞赧。
宋珩道:「我背你出去。」
齊春錦想也不想就道:「那不頂著肚子了嗎?」
宋珩聽她如今都會回懟他了,想必是越來越不怕他了。
宋珩嘴角弧度微彎:「那我抱著你?」
齊春錦又連連搖頭:「那成何體統?不成的,不成的。」
宋珩抱不得也背不得,壓下心中的些許失望,他轉頭吩咐了嬤嬤又抬了軟轎來。
「這個如何?」宋珩問。
齊春錦連連點了頭。
嬤嬤們去準備轎子,宋珩便從宮中取了兩幅畫給齊春錦瞧,說是他少年時候畫的。齊春錦指著一幅,問:「這是芙蓉花?」
宋珩:「嗯。」
齊春錦忍不住疑惑地嘀咕出聲:「將軍不該是畫戰馬畫山河嗎?」
小姑娘懂得還挺多。
宋珩輕拍了下她的頭,道:「我那時年紀也不大。」
「七歲?八歲?」
「差不多。」
齊春錦驚了驚:「那麼早就能畫出這樣的畫了?是神童嗎?」
這話宋珩自然沒少聽,但從齊春錦口中說出來,滋味兒就不一樣了。宋珩心情大好,道:「倒也花了一日一夜的功夫……」
「這花是照著畫的?還是齊王殿下自己想像出來它的模樣,再畫出來的?」齊春錦拿指尖戳了戳畫卷:「好看得不像是真的。」
「是真的,昔日長在永和宮中……」話說到這裡,宋珩突然一下頓住了,然後大好的心情也沒有了,身上凝滯住的冷意,便連齊春錦都察覺到了。
齊春錦悄然往旁邊縮了縮身子,心道,攝政王變臉變得可真快快啊,多可怕呀……一會兒不會是要變得和夢裡一樣可怕吧?可夢裡的模樣是她想像出來的呀。
齊春錦正胡思亂想著,手卻還抓著那畫軸呢,畫軸在桌上移了點位置,發出了一聲輕響。
宋珩聽見動靜,這才又低頭看了看齊春錦。
他淡淡道:「永和宮昔日是太皇太后的住處。」
昔日?
齊春錦本能地接口道:「是太皇太后做皇后的時候,住的地方麼?」
宋珩:「嗯。」
宋珩本不欲多說。
事實上,他也從未與人說起過。
但他見齊春錦可憐巴巴地攀住了畫軸,像是又害怕又壓不住好奇,悄然地側過頭來,微微仰著脖子,這樣偷看他……
宋珩心下軟了些,想起來先前,齊春錦每回到了夢中都不安分,總要與他絮絮叨叨說今日發生了何事。無論好的壞的,都要說與他聽。
也就是後頭,自打二人在夢中有了更親密的交纏,她才開始害怕了,怕得什麼也不敢說了。
宋珩將思緒按住,淡淡道:「我自幼長在先太/宗身邊。」
齊春錦艱難地梳理了一下關係,也就是說,那時候齊王養在他的父皇身邊,而不是由太皇太后來撫養。
宋珩又道:「我很少見到太皇太后,見先皇倒是多一些。」
先皇,也就是齊王殿下的哥哥。
齊春錦歪了下頭。
先皇應當是養在太皇太后身邊的。
那齊王畫下這樣的畫……是因為想去永和宮見自己的母親嗎?
齊春錦心下驚了驚,一下子倒也不覺得可怕了。好像有一根看不見的細細絲線,將她和齊王拴了起來。她竟然覺得齊王殿下離她近了許多。
齊王並非是冷硬可怕的,也並非是待誰都疏離冷漠的。
他小時候也會思念自己的娘親,會因為想念,熬上一天一夜畫這樣一幅畫……
那無形的絲線好像又猛然間拽了拽,拽得齊春錦的心都晃了晃。
宋珩等了會兒,沒見齊春錦有動作。
這小姑娘往日沒少在夢中和他傾訴,如今倒好,聽了他的話卻是半點反應也無……實在沒良心。
這廂齊春錦卻是突地鬆了手,坐正了身體,然後磨磨蹭蹭側過身去,抱了下宋珩的腰,然後就不再動了。
這次沒有那些畫冊里的花樣了,連她自己送上門來的親吻都沒有了。
但宋珩眼底霎地柔和了許多。
宋珩揉弄了下她的髮絲,笑問她:「怎麼不親本王了?」
齊春錦吭哧吭哧憋出來一句:「……不行,要打嗝的。」
宋珩心情一下又極好極好了,他揉弄齊春錦髮絲的手不自覺地更用力了些,眼底平時疏淡的色彩,柔軟了許多,還增了笑意。
「那便不親吧。」
不親也是好的。
那廂嬤嬤卻是走得近了,乍見這一幕,心頭一驚,正要將門合上呢。
卻聽得宋珩道:「轎子可備好了?」
「備好了,殿下。」
宋珩這才輕輕一托齊春錦的腰,將她整個抱起來,放她在地上站穩,道:「走罷。」「畫……就贈給你了。」
「嗯?」齊春錦驚詫地看他。
宋珩垂下眼眸,淡淡道:「怎麼?收得顧先禮的東西?反倒收不得我的了?」
齊春錦暗暗嘀咕,這人怎麼又生氣上啦?
然後伸手把桌上的畫一薅,就全給薅懷裡了。
宋珩還有政務要處理,自然不隨齊春錦離宮了。
嬤嬤們伺候齊春錦也不是頭一回了,便自個兒領了太監抬著軟轎出去了。
那廂齊家正著急呢。
人怎麼還沒回來呢?都這個時辰了。
莫不是那王嫻膽大到,敢在宮中對錦兒如何責罰?王氏想著想著,臉色就沉了下來。
就在王氏準備要去岳王府上的時候,那廂蓮兒進來了,道:「姑娘回來了。」
王氏鬆了口氣,抬頭迎上去,又見齊春錦懷裡抱了東西。
「這是什麼?」王氏問。
「齊王殿下的畫。」
齊誠一下來了興致:「齊王收藏的畫?那一定是名家的畫?」
齊春錦搖搖頭:「不是,是殿下自己畫的。」
齊誠有些失望,不過也還是道:「殿下畫技高超,想必這兩幅畫也極有鑑賞價值。」
齊春錦想了想,還是搖了頭:「不給看的。」
齊誠是徹底失望了。
王氏卻忍不住抿唇輕笑了下。
親手畫的,不能輕易給旁人看的,卻到了錦兒的手中。可見這位齊王殿下,倒是真心喜歡錦兒的。
「去吧。」王氏道。
齊春錦這才回了自己的屋。
當夜睡覺的時候,齊春錦都還忍不住把那畫兒抱在懷裡,以己度人地想。齊王原先是不是也想做畫師的?可是後來有變故做不成了……
想著那日顧先生說要教她畫畫,齊王就忙出聲說要教她。
齊春錦越想越覺得啊齊王原來好慘啊……
明日我去哄哄他吧。
齊春錦閉上眼,心道。
而此時太后宮中,氣氛卻是有些凝滯。
太后冷聲問:「你看清楚了?」
嬤嬤道:「是。那齊三姑娘走的時候,的確是乘了轎子走的。」
太后氣得一拍扶手,道:「皇后,你可瞧見了?便連你,也未能有這般殊榮可享。這個齊春錦倒是先享了!」
說罷,太后仍覺得不解氣,又怒聲斥道:「你是皇后,乃是一國之母。無人能越過你去,你倒好,今日辦個宴會,卻是頻頻討好那齊春錦,你瞧瞧,最後討好到她了嗎?那丫頭刁著呢!」
「你今日實在叫哀家失望極了,竟然如此失了皇后之威。你以為你是誰?你也是皇上的臉面。你失了威儀,便等同皇上失了臉面!」
王嫻在座下默然不語。
太后又冷聲道:「你素有玲瓏之名,這會兒反倒沒法子了?還是你害怕得罪了齊王?哀家告訴你,這人,要時刻認識到自己的身份,才不會死得莫名其妙。」
太后將手邊一個東西扔到王嫻腳邊去:「這是哀家的手令,若是拿著這個東西,你還整治不動一個齊春錦……哀家可真要對你失望了。」
王嫻拿了起來,這才告退。
目的已達,可王嫻還是高興不起來。
為了不沾嫌疑,她只得示弱,示弱到連太后也能肆意斥罵她。
這就是她想要的嗎?
早知如此,不如用個更狠的法子,一勞永逸。
王嫻垂首,冷下臉。
若是叫齊王、太后親眼見到,皇上與齊春錦親近……豈不此後世上再無齊家?自然那真正的王家也就徹底滿門皆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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