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應該已經有人的家裡開始吃團年飯了,江苑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她今天也空出了一天的時間,簡單做了幾個菜。
中國人眼中最重要的節日,總得有些儀式感。
她擺好碗筷,從冰箱裡拿出一瓶RIO,倒了半杯。
她只能喝這種低度果酒。
這好像還是長這麼大,第一次一個人吃團年飯。
但感覺其實挺不錯的。
至少不用做為旁觀者,去欣賞別人的其樂融融,合家團圓。
也不用去聽那些此起彼伏的嘲諷聲。
在她很小的時候,她一直覺得,吃飯是一種任務。
在這場生存遊戲中,吃飯可能不是晉級的必要選項,但不吃飯,一定會被淘汰。
所以她一直以來都覺得,吃飯只是為了生存。
她體會不到別人那些,吃到美食後的愉悅和開心。
她就像是一個遲鈍的木偶,四肢被人綁著線。
她的一舉一動,都被握線的人操縱著。
後來賀輕舟出現了。
他告訴江苑:「你自己的人生應該你自己做主啊,你為什麼要去聽別人的?」
他是第一個告訴江苑,她可以做自己的人。
也是第一個,將她從泥濘中拉出來的人。
樓上的阿姨來過一次,給江苑端了一碗餃子。
她知道江苑是一個人過年:「阿姨屋裡人多,你這冷冷清清的,去阿姨屋裡過年吧。」
江苑笑著婉拒了。
年三十,是一家人團圓的日子,她還沒有那麼沒眼力見,去打擾別人、
阿姨見她這樣,也不勉強,只是讓她如果無聊的話就去樓上。
江苑點頭,和她道謝。
是在晚上的時候,雪才終於停了。
外面傳來孩童嬉鬧的聲音,總覺得有風透進來,江苑把窗戶關實,然後抱著毯子坐在沙發上,開始看春晚。
有個小品很有意思,她用手機拍下來,發了條朋友圈。
【很有意思o((**))o】
—
蘇御他們在裡面喝酒,賀輕舟出來抽菸透氣。
做為北城地段最好,樓層最高的酒店,從這兒可以俯瞰北城最好的夜景。
他模樣閒散的靠著護欄,眼神落在遠處的江面,眉宇處帶了點漫不經心。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事。
是一件必須要在今天去做的,很重要的事。
可他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
以至於今天無論做什麼都有些提不來勁。
酒過三巡了,他仍舊煩躁的很。
寒風刺骨,遠處江面的輪渡上,正響著刺耳的鳴笛聲。
思慮許久,他拿出手機,點開朋友圈。
划過無數條新年快樂的自拍照,他的動作停下。
手指懸停在屏幕上方。
江苑:【很有意思o((**))o】
下面是一張春晚小品的圖片。
莫名的,他沒由來煩躁的心情,突然平復下來。
在看到江苑這兩個字的同時。
但越是這樣,他就越煩躁。
那種身體和情緒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讓他越發不滿。
於是,陷入死循環。
他微眯了眼,撳滅指間的煙。
直覺告訴他,他遺忘的事和這個人有關。
露台門開了,蘇御過來搬救兵:「舟哥,你趕緊去治治他們,我褲子都快輸沒了。」
賀輕舟無動於衷,胳膊搭在護欄上,周身說不出的慵懶隨意。
冷風也吹夠了,他繞過蘇御進去。
室內,溫度適宜。
桌上放著牌,此刻也沒人管這個了。
音樂聲有些刺耳,不知道誰找來的女團,在前面跳著女團舞。
剛剛還哭著喊著說自己內褲都快輸完的蘇御,此時起鬨的最帶勁。
賀輕舟沒有過去,而是靠著牆,又點了一根煙。
他沒什麼菸癮,情緒上來的時候會來一根。
譬如煩躁的時候,亦或是,此刻。
太吵。
原本以為這首跳完就會結束,誰知道自動進入下一首。
在她們開始動作之前,賀輕舟把插座拔了,扔在地上。
音樂驟停。
剛到興頭上的蘇御回過頭來正要罵人,對上賀輕舟陰沉的眼時,知道這位祖宗脾氣上來了。
他從小到大的座右銘就是:得罪天王老子都不能得罪賀輕舟。
也多虧了這句座右銘時刻提醒著他,所以他才能平安活著長大。
雖然這麼說有些許誇張的成分存在。
但賀輕舟那個易燃易爆的脾氣,確實不是一般人能招架住的。
也難為他能在江苑面前裝這麼久了。
當然了,也不一定是裝。
賀輕舟從前把江苑寶貝成那樣,哪捨得沖她發脾氣啊。
蘇御在賀輕舟發火前,讓人把那些女團妹妹送走。
然後主動找賀輕舟認錯:「舟哥,我錯了。
我就是覺得守歲夜總得豐富多彩一些,所以才讓珏哥把這些妹妹們弄來,給哥幾個跳舞助興。」
蘇御他家開娛樂公司的,這幾個女愛豆都是他家新簽的。
大年三十,誰不想和家人團團圓圓。
但少東家的傳喚,也不敢拒絕。
畢竟在不久的未來,這人可就是她們老闆了。
蘇御有點委屈:「舟哥,你把人趕走了,哥幾個看什麼?」
賀輕舟抬眸睨他,淡淡的威脅:「還不閉嘴?」
蘇御不敢說話了。
宋昭昭是纏著她哥哥,偏要來的。
賀輕舟不接她的電話,無論她打多少通都顯示無人接聽。
她還以為他是把自己拉黑了,後來才從蘇御那裡得知,他有兩部手機。
一部私用,一部公用。
說白了,就是懶得花時間應付的人,給的都是公用的號碼。
連拉黑她都嫌浪費時間。
宋昭昭在家哭哭啼啼,說沒了賀輕舟就活不了。
正好她哥哥前幾天從國外回來過春節,她一哭二鬧,吵著讓他帶自己過去。
宋邵安一身筆挺西裝,戴了副銀邊眼鏡,與生俱來的清貴。
他在美國讀博,明年就要畢業回國了。
說起來,他的成績從小到大一直都被賀輕舟壓一頭。
兩個人都是外人眼中的天才少年,中考結束後直接進入高三備戰高考。
甚至連高考成績,賀輕舟都比他高出足足二十多分。
後來他出國留學,但賀輕舟卻放棄了更好的選擇。
他留在了北城。
因為他怕自己走了以後,江苑不好好吃飯。
很奇怪的一個理由。
但在賀輕舟身上,又很正常。
蘇御讓侍應生把自己存在酒窖里的那瓶羅曼尼康帝取出來。
「90年的,前年老爺子去拍賣會拍的一箱,讓我給順走了。」
賀輕舟下巴微抬:「你倒是孝順。」
蘇御怎麼著也沒能從他毫無波瀾的語氣中聽出半分對自己的誇獎。
但他還是厚顏無恥的認為賀輕舟是在誇他。
宋邵安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尋找著什麼,偶爾朝賀輕舟這邊投來欲言又止的眼神。
賀輕舟倒了杯威士忌,沒放冰球。
他喝了一口,有點嗆嗓子。
「說吧。」
酒杯放回大理石桌面時,發出的清脆聲響。
賀輕舟靠坐在沙發上,平靜的承接宋邵安的視線。
他夠直白,宋邵安也不遮掩了。
「江苑她,還好嗎?」
賀輕舟脾氣上來了,冷笑道:「怎麼一個個都愛來我這兒問,我他媽是那女的的監護人嗎,想知道她好不好不會自己去看?」
這還是宋邵安第一次聽到賀輕舟用這種稱呼來形容江苑。
宋邵安眉頭皺著,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賀輕舟出車禍那事,他聽說了。
聽說挺嚴重,他當時精神恍惚,車子撞在護欄上,直接報廢。
安全氣囊救回了他半條命,剩下的半條,是醫生徹夜不眠,從死神手裡搶回來的。
這事其實也沒人能細說出個對錯來。
畢竟賀輕舟也是經歷過,一個晚上被醫生下了十幾張病危通知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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