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2024-09-06 21:05:35 作者: 扁平竹
  第四十九章

  江苑走後, 賀輕舟照常過著自己的生活。

  旁人是看不出異樣來的。

  你看,沒有誰是離了誰就活不了的。

  蘇御接手了自家娛樂公司, 但依舊遊手好閒, 掛了個名便繼續逍遙自在。

  賀輕舟偶爾會在工作方面點撥他一下,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他卻渾然不在意, 說他本身在這方面就沒經驗, 做與不做都這樣,還不如不做。

  如此, 賀輕舟便隨他去了。

  海灘這兒常有人來餵海鷗, 甚至不少外地遊客專門慕名而來。

  不過前陣子聽說海鷗吃錯了東西, 集體拉肚子, 倒是嚇退了一大批遊客。

  今天明顯人少了許多。

  賀輕舟吹著海風, 指間夾著煙, 坐姿閒散,看著海面上的遊輪。

  他最近時常看著這些交通工具發呆。

  有時是看著輪船,有時是看著天上的飛機。

  他總在期待, 期待這裡面坐著返航的江苑。

  哪怕深知這不可能。

  但人活在這世上, 不就是圖個念想嗎。

  有在旁邊偷看他許久的小女生, 遲遲不敢上前, 最後被她的小姐妹慫恿一陣, 終於鼓起勇氣。

  哆哆嗦嗦的詢問他的號碼。

  他撳滅了煙,轉動無名指上的戒指, 笑容還算禮貌, 卻又浮於表面:「不好意思, 已婚。」

  清清冷冷的扔下這句話,他起身離開。

  賀一舟婆家那邊出了些狀況, 便把向雲青扔給他養了一陣。

  他雖然年紀小,但事兒也不少。

  從小被慣壞了,一點不如他的意就哭。

  賀輕舟被弄煩了,提著他的衣領子把他扔給阿姨。

  讓她幫忙看著。

  「您別讓他上二樓就行。」

  阿姨點了點頭,抱著他去哄:「哎喲,小祖宗怎麼哭成這樣了。」

  向雲青委屈的靠在阿姨肩膀上:「舅舅壞,壞舅舅!」

  冬至以後,北城的溫度下降的很快。

  賀輕舟慢慢的把煙給戒了。

  有時酒局上有人遞煙,他也統統給拒了。

  工作繁忙時,大大小小的應酬自然少不了。

  能推的他都推了,實在沒法推的,就過去走個過場。

  但也不久待。

  宋邵安笑他:「你這生活作息,比外婆的還要健康了。」

  他咬一顆薄荷糖,瞧著院子裡正堆雪人的向雲青。

  年關近了,他們都回了大院,偶爾也聚聚。

  薄荷糖咬的咔咔作響:「我還得長命百歲呢,不健康點怎麼行。」

  宋邵安眼底的笑便淺了些。

  手邊的茶都放涼了,他也忘了喝。

  難受的又豈止賀輕舟一個呢。

  他好歹還見了她一面,好歹還陪了她那麼久,好歹也讓她有過不舍。

  可自己呢。

  她大抵都忘了有自己這個人吧。

  宋邵安當初把話說的足夠滿,他喜歡江苑,哪怕賀輕舟記起來了,他也要喜歡她。

  可真到了那個時候,看見賀輕舟的頹敗模樣,他反倒狠不下這個心來了。

  也罷。

  反正他把這段喜歡都藏在心裡這麼多年了,也不怕再多藏些年頭。

  院裡起了冷風,樹上的雪也簌簌的往下掉。

  賀輕舟突然想起了去年聽的那場戲。

  唱的什麼,他也記不清了,但他始終記得那碗餃子的味道。

  她倒是吃的一乾二淨。

  也不知道今年,她能不能吃上一碗熱騰騰的餃子。

  外婆在裡面喊他們,飯菜好了,讓他們趕緊進屋,別吹久了冷風,給吹感冒了。

  「也不知道蘇御那個小兔崽子怎來的這麼晚,這都幾點了。」


  外婆單獨給向雲青開了小灶,吆喝宋邵安去給他打個電話。

  賀輕舟長久沒有反應,仍坐在那張上了年歲的竹椅上,望著檐上雪發呆。

  他這樣反常的次數多了,反倒成了正常。

  外婆嘆一口氣,進屋多泡了壺茶,安神的。

  準備待會讓賀輕舟帶回去。

  —

  冬雪消融,又是一年新春。

  向雲青長高了不少。

  賀母說,這個年歲的娃娃就跟雨後春筍一般,長得快。

  衣服基本上是兩三個月一丟。

  先前那些都穿不下了。

  賀母每每說到這話時,都意有所指的咳上一聲:「也不知道我這有生之年,還能不能抱上孫子。」

  賀輕舟坐在沙發上,正看著電視。

  他如今少看財政新聞了,看的多是一些全球類的。

  什麼地方又有戰亂,什麼地方起了大規模的傳染病。

  聽到賀母的話,他漫不經心應一句:「您平時也沒少抱向雲青。」

  賀母急了,坐直了身子:「小童那是外孫,我要抱的是孫子!」

  「您要什麼樣的,改天我去領養一個。」

  他這個散漫態度差點把她給氣死。

  懶得再和他講。

  賀輕舟也難得落了安靜,繼續去看自己的新聞。

  小姑娘是真的心狠,嘴上說的再見,實則一點念想都沒給他留。

  甚至連微信都註銷了。

  好在,微博似乎被她遺忘。

  於是那些為數不多的內容,被他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多遍。

  ——生日那天突然想吃荔枝,跑遍了整個水果店都沒找到。

  於是去蛋糕店給自己買了一塊巧克力蛋糕,沒點蠟燭。

  ——很累,壓力很大,比實習的時候還要累。

  同時又很慶幸,遇到的都是不錯的人。

  ——葉子開始泛黃了,江北的秋天好像來的比北城要快。

  不記得是第幾個自己單獨過的中秋節了。

  ——有在努力生活,病情也好轉了許多。

  ——我希望平平安安的那個人,有平安嗎?

  ——欠你的生日願望,最後一個,已經許過了哦。

  明年,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手指輕撫過屏幕,仿佛隔著歲月的長河,在和她對視一般。

  他在屏幕外頭,她在屏幕裡頭。

  江苑生日那天,賀輕舟買了很多荔枝。

  家裡關著燈,巨大的銀幕上,正一遍一遍放著他們從前的錄像。

  仿佛是把他們從前的人生又過了一遍。

  一年了。

  距離江苑離開,已經有一年了。

  這一年多來,他既怕沒有她的消息,又怕有她的消息。

  經常做噩夢,有時突然驚醒了,身上的睡衣全被冷汗洇濕。

  然後他就再也睡不著了。

  沖了個澡,換上衣服,出去看月亮。

  月亮那麼圓,也不知道她那邊能不能看到。

  或許,有那麼一個瞬間,他們在同一個時間點抬頭。

  看著同一個月亮。

  戚穗歲的電話是下午打來的,江苑走之前給小乖找了一戶領養的,對方是為了讓小貓陪陪老人家,這樣互相都有個伴。

  江苑也是覺得老人家脾氣好,又和藹,所以才點頭同意的。

  不過前陣子老人家去世了,他們又常年不在家,所以想把貓給送回來。

  戚穗歲都快氣死了,說他們不負責,把小乖當什麼了。

  不光罵了對方一頓,甚至還動起手來。

  要不是她媽媽攔著,恐怕她那滿手的水晶美甲,能直接把對方的臉給撓花。

  她說:「我平時得上學,我媽也沒這個耐心,所以我想問問你,能不能幫忙養一下?」


  賀輕舟當下便點頭:「我現在過去。」

  倒是沒一點猶豫。

  貓是一種很敏感的動物,被領養又被遺棄,本身就容易讓它們產生應激反應。

  在戚穗歲家裡時,表現的尤其強烈。

  但看到賀輕舟以後,它意外變得溫順起來,窩在他的懷裡便不肯離開。

  賀輕舟帶它回了北城。

  一人一貓,仿佛提前過上了退休的日子一般。

  蘇御拿著酒來找他,說是自家釀的,特地拿來給他嘗嘗。

  賀輕舟聞了下味,嫌棄的皺眉,讓他自己嘗。

  蘇御說:「雖然聞著不行,但是味道還可以。」

  小乖聽到聲響從樓上下來,剛往這邊走了兩步,聞到味了,爪子拼命往後刨。

  仿佛蘇御手裡拿的不是酒,而是一坨屎。

  它費心費力的想替他把這坨屎埋掉。

  賀輕舟瞧見它這副模樣,笑說:「您自個留著喝,別把我家貓臭出毛病了。」

  蘇御嘆了口氣,把瓶口封上,說他沒品味,養的貓也沒品位。

  北城近日雨多,天氣陰晴不定的,雨說下就下。

  每到這種時候,賀輕舟就會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

  一言不發,看著窗外的雨發呆。

  蘇御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但能猜到,這一切的源頭是因為誰。

  有時候蘇御也覺得,這一年下來,賀輕舟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套了個活人的殼子而已,興許靈魂早就死透了。

  死在江苑離開的那一天。

  小乖窩在賀輕舟的懷裡睡了,他低頭看一眼它。

  以前的江苑是不是也用這個姿勢,讓它睡在自己懷裡。

  「聽說無國界醫生很苦,很多人都撐不過兩年。」

  賀輕舟問蘇御,「你說,明年,我能等到她嗎?」

  蘇御安慰他:「當然能,說不定她現在就想回來了。

  準備到時候突然出現,給你一個驚喜。」

  聽他這麼說,賀輕舟反倒笑了。

  「她那個木頭性子,哪裡懂什麼浪漫。」

  一聽他這話,蘇御就不樂意了:「你不能因為苑妹兒不在這就說她壞話啊,我可不允許。」

  因為下雨,天色都黑的比往常要早。

  這才幾點,就暗的不成樣子。

  蘇御過去把燈打開,暖黃色的燈著實把他嚇了一跳。

  「這燈怎麼是這個色的?」

  小乖被蘇御一驚一乍的叫嚷吵醒了,伸了個懶腰便從賀輕舟的懷裡跳了下去。

  自己玩去了。

  賀輕舟回答的倒也簡潔:「好看。」

  蘇御嘀嘀咕咕:「好看個屁啊,瘮人的緊。」

  日曆一張一張的被撕開,時間流水似的過。

  第二年,賀輕舟得了空閒便會去機場那兒坐著。

  一坐就是一整天。

  終究是沒有等到江苑。

  兩年了,距離她離開,已經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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