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話是這麼說出去了, 過了年,仍舊照常撕日曆。
宋邵安調侃他:「不是不等了嗎?」
他說:「已經等了這麼久了, 反正也沒別的事。」
「再等等吧。」
他總這麼說。
再等等。
反正也沒別的事。
可他的時間, 好像都用在等她這件事上了。
他沒了自己的社交圈,私生活貧瘠到公司家裡兩點一線。
不是他固執,死守著她那一句再見。
而是因為, 他太了解江苑了。
她不希望賀輕舟在等她這件事上浪費時間。
所以離開這麼多年, 她從未聯繫過他。
是鐵了心的想讓他忘了她啊。
可是,怎麼可能呢。
他這麼了解她, 她卻一點都不了解他。
也不是沒有想過要去找她, 可該去哪裡找呢。
他連個目的地都沒有。
這些年來, 大大小小的桃花也遇到過不少。
有主動投懷送抱的, 也有合作方為了討好他, 企圖往他枕邊塞人的。
都被他給拒了。
盯著賀輕舟的人自是不少的。
站到如今這個位置上, 加上家中深厚的根基。
分明長了張渣男臉,卻又過分潔身自好。
日子久了,關於他性向的問題便在私下被人議論開。
說他不愛美女, 只愛帥哥。
於是某次酒局, 有貼心些的合作商帶來一個白嫩俊美的男人。
賀輕舟倒是沒給好臉色, 當場掀桌走人。
那之後便徹底和那個合作方斷了交, 連生意也不做了。
嫌噁心。
蘇御得知這事, 笑話了他幾個月。
「不過說實在的,就你現在這個看破紅塵的模樣, 誰都會懷疑你的性取向。」
賀輕舟將剛抄寫好的經書收撿好, 放進書櫃之中。
「你以後別來了。」
清冷淡漠的語調, 倒像是把怒火遷到他身上去了。
蘇御覺著自己無辜:「又不是我給你送的0。」
賀輕舟看他一眼,他立馬做了個拉拉鏈閉嘴的手勢。
改變也不是一天兩天的, 時間越長,便越能看出端倪來。
賀輕舟沉默的時間占了大半。
蘇御總覺得現在的賀輕舟,和從前江苑竟有幾分相似了。
面上瞧不出異樣來,但整個人又仿佛一灘早以停止流動的死水一般。
無欲無求,得過且過。
賀一舟二胎都快三歲了。
賀母已經不強求賀輕舟結婚了。
原先是覺得江苑那個丫頭剛離開,他捨不得也正常。
等日子久了,沖淡了情誼,總會慢慢釋懷。
可都釋懷了多久。
等過了年,他都要奔三了。
這情誼啊,怕是只增不減。
賀母偶爾也嘆,說那大師烏鴉嘴,該不會真讓他給說中了吧。
賀輕舟半生孤苦。
賀一舟安慰她別多想,她摸著賀京陽的頭,說他單一輩子也沒事,趕明兒就把賀京陽過繼給賀輕舟。
秋風輕起,賀輕舟聽到了,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笑說:「您歇了這份心,明知道我討厭小孩,」
賀一舟斜眼睨他:「以後等你自己有了小孩,我看你還說不說的出這話來。」
—
賀輕舟生日那天,他把手機關機,自己在家睡了一整天。
後半夜被疼醒的。
膝蓋疼的厲害。
看一眼窗外,不知何時開始下雨。
他也不是每次下雨膝蓋都會痛。
有時候也受心情的影響。
他坐起身,發了很久的呆,灰白條紋的睡衣,領扣散了兩顆。
露出大片的肌膚,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
以及微微隆起的淡青色血管。
清絕禁慾。
他二十九了。
一轉眼,都過去了這麼久。
也不知道江苑還記不記得這個世界上有他這麼一個人。
興許早就忘了。
太多種可能性,他都不敢細想。
可能她早就忘了他,另有新歡。
也可能,她已經結婚,在異國他鄉。
更有甚者,或許她......
賀輕舟中止了自己的念頭。
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中。
他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再見,但他總有預感。
他們會再見的。
所以他得好好活著,健康的活著,最起碼得活過四十歲吧。
怕只怕,那個時候的他老了,容顏不在。
她會嫌棄他頭髮花白,年老色衰嗎。
—
賀輕舟的生活其實是按照他以往的規劃在循序漸進的,甚至於,進度要更快一些。
公司的股價漲了,年利率也漲了。
賀家自他接手後,在北城這第一把交椅上,也算是坐穩了。
他也沒了其他的愛好,偶爾參加下慈善晚宴,捐個款,花高價義拍個屁用沒有的玩意兒。
上個月佳士得有款黃寶石的雛菊胸針。
賀輕舟沒有一點猶豫的舉牌加價,最後成功拍下。
拍賣中途他便離開,那款胸針的競爭者之一找來,說那胸針是他想送給他媽媽的生日禮物,問他能不能讓給他。
可真是個孝順的好兒子啊。
賀輕舟笑容輕慢的拒絕:「不好意思,價高者得。」
然後離開。
孝不孝順,與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冬風再起時,小乖也走了,它生了很嚴重的病,在寵物醫院待了三天。
賀輕舟也在那裡陪了它三天。
眼見它從有力氣自己吃飯,到最後躺在貓窩裡,只剩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後來在醫生的勸說下,他同意了安樂。
多活一分鐘,便多難受一分鐘。
賀輕舟尋了處風景好的地方,把它給埋了,周圍種上了小雛菊。
那是江苑最愛的花。
就當是江苑送了它最後一程吧。
賀輕舟挺難過的,難過小乖走了,也難過自己和江苑有關的痕跡,也在一點點的消失。
就連江家,也因為江城的經營不善而屢出變故。
他來找過賀輕舟,求他幫幫他。
賀輕舟怎麼可能會幫他呢,他扶起跪在地上的男人,語氣客氣又禮貌:「我巴不得看您早點死,怎麼可能會幫您呢。」
那一刻,他眼裡是帶著狠的。
他多恨這個人啊。
如果不是因為他,江苑不可能平白受那麼多的苦。
他們也不可能分開。
賀輕舟沒想到的是,江城居然鋌而走險,做起了違法的買賣。
那些被他坑的工人把他告上法庭,他被判了八年刑。
而他那一屋子老小早就轉移財產,全家移民國外了。
他用自己的八年,保全了自己家人下半生的無憂。
說來諷刺,這麼一個對自己女兒又打又罵的男人,居然為了自己的家人,做到如此地步。
大約,他從來不曾拿江苑當過家人吧。
想到這兒,他便替江苑難過。
—
轉眼間,賀京陽四歲了。
賀一舟在懷孕八個月的時候和向欲安離婚。
兩個孩子的撫養權都歸賀一舟。
聽到這個消息時,賀輕舟也不意外。
女強男弱,大部分都會以這個結尾收場。
賀一舟似乎是鐵了心的想把賀京陽過繼給賀輕舟,從小就讓他喊賀輕舟爸爸。
她說,等他老了,也好有個人給他送終。
賀輕舟便笑:「我何須別人給我送終,不想活了,就尋個地方自己慢慢等死。」
賀一舟一聽他這話就來火了:「這種晦氣的話你最好少給我講!」
賀輕舟順從的點頭:「好,不講。」
他換好衣服,今天是去寺廟禮佛祈福的日子。
是這些年來養成的習慣,從前不信的東西,日子久了,也開始病急亂投醫了。
賀一舟把賀京陽塞給他,讓賀輕舟把他給帶上:「他最近鬧騰的很,你帶他去廟裡給他洗滌下心靈。」
賀輕舟看一眼抱著他腿的小傢伙,此時正往他褲子上擦口水。
頓時嫌棄的眉頭微皺:「他洗滌什麼心靈,你先給他洗洗澡。」
賀一舟把他的小飛象水壺裝滿水,掛在賀京陽脖子上:「京陽乖,去了人多的地方別到處亂跑,跟緊爸爸。」
賀一舟在稱呼上倒是嚴謹,讓賀京陽管賀輕舟叫爸爸,管自己叫姑姑。
賀輕舟糾正過幾次,但每次都會被賀一舟給拗回去,他也懶得多說什麼了。
把他放在兒童座椅上,開車去了海城。
他每回都是來這兒。
最近正好是旅遊旺季,來往的人多,附近有不少前來旅遊,拍照遊玩的。
賀輕舟將經書拿給廟裡的師父,順便帶著賀京陽去求了個簽。
難得的上上籤。
解簽人說,心中所想的,會在今日實現。
賀京陽正咬著小飛象的鼻子喝水,扯扯賀輕舟的褲子:「爸爸,肚肚餓餓。」
賀輕舟收好簽:「別說疊詞,不然把你扔出去。」
賀京陽點頭:「爸,肚餓。」
賀輕舟也不去糾結這個稱呼了,只是問他:「想吃什麼?」
剛才來的路上他看到路邊有好多好吃的,但最想吃的還是熱狗。
於是說:「熱狗。」
周圍來往的人多,賀輕舟怕他被撞到,於是把他抱起來:「不健康,換一個。」
「羊肉串。」
「不衛生。」
「糖葫蘆。」
「太甜,容易長蛀牙。」
賀京陽已經開始委屈的癟嘴了,他不抱太大的希望問出最後一個自己想吃的東西:「棉花糖呢?」
賀輕舟聽後,沉默了幾秒。
然後點了點頭:「嗯。」
往後任憑賀京陽再怎麼說話,他都沒再開口。
仿佛陷入自己的沉思當中。
哪怕再怎麼將思念深埋,任何東西好像都能輕易的將其勾起。
賀京陽一手拿著棉花糖,一手拉著賀輕舟的褲子。
人群熙熙攘攘,到處都充斥著笑聲。
空氣中帶著燥意的風仿佛都是熱鬧的調味劑。
說起中文來,有些蹩腳的男聲在這其中響起,帶著笑意。
「江,再往左邊一點。」
賀輕舟蹲下,拿紙巾給賀京陽擦臉,問他是不是用臉在吃東西。
下一秒,女聲詢問道:「是這兒嗎?」
熟悉的溫柔語調。
該怎麼去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呢。
搜腸刮肚也找不出合適的形容詞來。
只覺莫名被卸了全身力道,連張紙巾都拿不穩,時間仿佛也被凝固。
於是人群中,只剩下賀輕舟,和那個他日思夜想的人。
她站在石碑旁,笑容燦爛的看著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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