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下課,裴然合上課本,從兜里拿出口罩戴上。
「你又提前走?」舍友問他。
裴然點點頭。
舍友無語:「就算你們分手了,也沒必要這麼躲著吧……」
裴然笑了笑沒說話,待老師回頭的一瞬間,抱著書從後門離開。
直到走出教學樓一段距離,裴然才鬆懈下來。
他很輕地吐出口氣,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果然有幾條消息,都是羅青山發來的。
裴然快速翻了一下他們這幾天的聊天記錄,恍惚間有種回到高中的錯覺。
【羅青山:裴然,一起吃午飯吧?】
【裴然:不了,我訂了外賣。】
【羅青山:好,你訂哪家?我跟你點一樣的。】
【羅青山:[視頻通話,未接通]】
【羅青山:寶貝兒,想你了。】
【羅青山:一整天都沒能好好聽課。】
【羅青山:我把蘇念刪掉了,你隨時可以檢查。】
【羅青山:一起吃晚飯?我去教室找你。】
高中時,羅青山也是這麼追裴然的。主動找老師要求換到裴然身邊、宿舍換到了裴然上鋪、就連吃午飯晚飯都要黏著裴然……諸如此類,怎麼說都趕不走。
裴然關上對話框,並順手取消了之前羅青山拿他手機設置的消息欄置頂。
晚上,羅青山推開宿舍門時,嚴准正在看pubg國際賽的重播。
他只戴了一邊耳機,兩腿散漫地岔開,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開門聲絲毫沒有影響到他。
啪地一聲,羅青山把一打啤酒放在他桌上,問他:「一起喝?」
啤酒罐上濕漉漉的,看起來剛從冰箱取出來。嚴准看著被浸濕的桌面,很輕地皺了一下眉,然後搖頭:「不喝。」
於是羅青山只能獨自買醉。
喝到半途,他拿起手機下意識想叫個人來陪他,電話撥出去後才發覺不對,連忙掛斷。
深夜兩點,嚴准被舍友吵醒。
他緩緩睜開眼,漆黑眸子裡儘是睏倦和煩躁。
羅青山:「裴然,你真就這麼狠……」
嚴准一下就精神了。
寢室早就熄了燈,羅青山的手機屏幕成了唯一的光源。
羅青山語調很沮喪:「三年……在一起三年,你得容忍我犯錯,裴然。」
羅青山喃喃自語了幾分鐘,嚴准實在聽煩了,從枕頭底下拿出耳塞剛想戴上,就聽見沙沙兩聲。
——「羅青山,現在很晚了。」
羅青山竟然開的是免提。
裴然聲音沙啞,帶著濃濃的疲憊:「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嗎?」
「明天你就不理我了。」羅青山說。
裴然揉了揉頭髮,好半天才終於清醒過來。
羅青山說話斷斷續續的,還有些磕巴,應該是又喝酒了。
覺得嗓子干啞,裴然喝了口水,才繼續說:「羅青山,我跟你分手……不全是這個問題。」
電話那邊靜悄悄的,沒有回音。
裴然:「我們之前說好的,試一試。」
當時羅青山躺在病床上,手上、胳膊上纏滿了繃帶,兩人都才十七八歲的年紀,眼底都不平靜。
羅青山疼得齜牙咧嘴,還笑著哄他,逗他,問他感不感動,要不要以身相許。
裴然沉默了好久,然後說,那我們試試,羅青山。
裴然用三年時間,明白了日久生情這件事並不會在每個人身上發生。
至少,他目前對羅青山的感情,還沒偉大到能包容所有的地步。
羅青山依舊沒說話,裴然低下眉眼:「抱歉……」
「他睡著了。」那頭低低地傳來一聲。
裴然一怔:「啊。」
嚴准把桌上的空酒罐丟進垃圾桶:「他喝了點酒,現在睡著了,我是嚴准。」
裴然:「……」
意思是自己剛才說的話,和羅青山對他說的話,全被嚴准聽見了?
一股莫名的尷尬感從腳底向上蔓延,裴然咽了咽口水,好久才道:「吵到你睡覺了?」
「沒。」嚴准面不改色,「我熬夜。」
裴然很輕地「哦」了一聲。
空氣陷入短暫的沉默。
「睡吧。」嚴准說,「下次睡覺時,記得把靜音開了。」
裴然:「……好。」
在裴然撂電話的前一秒,嚴准匆忙地丟下一句:「晚安。」
微信通話掛斷後,嚴准垂下眼,不經意地看見了羅青山的聊天列表。
第一條是裴然,第二條就是蘇念。
【蘇念:你給我打電話了?你方便嗎,我回撥……】
再往後的就看不見了。
嚴准想起剛才羅青山的碎碎念里,就有一句「我已經把他拉黑了你還要我怎麼樣」。
這時,羅青山擱在桌上的臉蛋忽然翻了個面兒,嘴裡模糊地喊著:「寶貝兒……」
嚴准隨便抓來一件羅青山的外套給他披上:「別亂叫。」
羅青山閉著眼,下意識嘟囔:「啊?」
「你們分手了。」嚴准難得的有耐心,提醒他,「他不是你寶貝了。」
裴然坐在床上,定定地看著手機屏幕。
他電話是不是掛得太快了?嚴准好像還沒說完話。
經過這麼一鬧,裴然早就沒了睡意,好在這幾天他舍友都在外面住,寢室里只有他一人,不然接電話還得跑去陽台上。
他坐到電腦前,看著面前的半成稿,猶豫要不要把它畫完。
裴然和其他人不同,別人都還在試探著給雜誌投插畫稿時,他的約稿已經接不過來了。
過了兩分鐘,裴然拿著手機重新爬回床鋪,把被子蓋到脖頸。
還是躺著舒服,他剛剛是瘋了麼,離交稿時間還有半個月,大半夜的趕什麼工……
裴然側著身子玩手機,隨手刷了一下,刷出一條一分鐘前的朋友圈。
【嚴准:接陪玩,什麼遊戲都會,隨時上線。】
裴然順手點進嚴準的朋友圈,卻發現這條內容被秒刪了。
準確來說,是嚴准又重新發了一條——
【嚴准:接陪玩,什麼遊戲都會,隨時上線,會哄人,什麼都能做,需要的老闆私聊。快沒錢吃飯了[網頁連結]】
裴然花十分鐘逛完了今天的好友圈,最後忍不住還是點開了那條網頁連結。
是個非常正規的陪玩網站,嚴準的號像是新號,接單數是0,二十塊一個小時,是網站最低的價格。
裴然反覆看了幾遍,最後下了十個小時的單子,付了錢後直接關上了網頁。
他正準備開靜音睡覺,一條微信消息彈了過來。
【嚴准:老闆。】
【嚴准:什麼時候玩?】
裴然睜大眼睛,反映了好幾秒才敲字。
【裴然:你在說什麼】
【嚴准:你下了我的陪玩單,十小時。】
【裴然:……你怎麼知道是我?】
【嚴准:上面是你的微信頭像。】
裴然捂了下眼睛,他把這茬給忘了。
那麼問題來了,如果坦白自己只是為了支援嚴准一點飯錢,是不是有些不尊重人?
【嚴准:?】
【裴然:啊,今天很晚了,就先不玩了。】
【嚴准:那明天?】
【裴然:這幾天……有個兼職要忙。】
【嚴准:下周,學校七天假,那時候陪你玩吧。】
【嚴准:欠著不舒服。】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
【裴然:好的。】
【裴然:我剛剛掛電話太快了,沒聽清你最後說了什麼,抱歉。】
【嚴准:沒事,沒說什麼。】
【裴然:好。對了,能麻煩你倒杯水放在羅青山旁邊嗎?】
【嚴准:你現在是我老闆。】
【裴然:?】
【嚴准:你就是讓我掰開他的嘴往裡灌水都可以。】
【裴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