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許煥兩手撐在桌上,聞言探了探身子:「你腿怎麼了?」
裴然搖頭:「沒事,之前運動會摔了一跤。」
腿上的傷雖然好得差不多了,但為了避免感染,裴然這幾天都穿著寬鬆的七分褲。
嚴准垂著眼,盯著裴然腿上結痂的疤,幾秒後,裴然很不自然地把褲腿放下。
「結痂了。」嚴准說。
「嗯,」裴然說:「都會這樣,過一陣就好。」
嚴准沒說什麼,只是收回目光後,眼前還晃著那塊疤痕。
林許煥也算是半個公眾人物,他微博粉絲比不少小明星都要多,出個門全副武裝,口罩帽子都戴著。出門前教練還損他,讓他放心,說跟嚴准站一塊他就像個小破助理。
不過安全起見,教練還是給他定了個包廂。雖然餐廳外面標著禁菸牌子,但在包廂里也沒人管。林許煥掏出煙,順手就給裴然遞了一根:「然寶貝,來點兒。」
裴然說:「謝謝,我不抽菸。」
「也是,煙這東西多俗,配不上你。」林許煥張口就是馬屁,一轉手遞給嚴准,「哥,來。」
嚴准嫻熟地夾住煙接過,又朝林許煥攤開手掌。
林許煥愣了下,把整個煙盒都給他:「哥你不是吧,菸癮又大了?一來就是一整包?」
嚴准接過來,把手裡的煙塞回去,蓋上,丟到一邊。
「你教練讓我看著你。」嚴准眼皮都沒抬,「別抽了,有害健康。」
林許煥表情很豐富,他們基地有規定,抽菸被抓到得罰款。他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溜出來一次,還是碰不著煙。
而且——
「不是,哥,要別的人說我也就算了,你就算了吧。」林許煥說,「你高中那會兒菸灰缸可都是我給你倒的,現在知道它有害健康了?」
「你話怎麼這麼多。」嚴准說,「交罰款,給你抽一根。」
「……」林許煥氣得抱臂,「不抽了不抽了。」
服務員敲門進來,遞來一本菜單。
嚴准手機在這時候響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起身:「出去接電話,你們點。」
「你要吃什麼?我們幫你點上。」林許煥問。
「隨便。」嚴准撇了眼裴然的腿,「不要海鮮。」
門關上,林許煥翻開菜單:「然寶貝,想吃什麼?。」
他們連續幾個晚上一塊打遊戲,裴然已經習慣他這麼叫自己了。
「都可以。」裴然順手把嚴准碗筷的塑膠袋拆開,放進熱水裡燙。
「我們這的青椒雞是招牌菜哦。」服務員說。
林許煥搖頭:「不行,他有傷,吃不來辛辣的……」
「我沒關係,我可以吃其他菜,你們不用顧忌我。」裴然忙道。
「不是,」林許煥抬頭笑了下,「我哥也碰不了辣,一點都不行,他胃不好。」
點完菜,服務員退了出去。
裴然來回抿了幾次唇,跟林許煥閒聊幾句後,偏過頭問:「嚴準是胃病嗎?」
林許煥用熱毛巾擦了擦手:「是啊,老毛病,以前天天跑醫院。」
裴然問:「為什麼,他沒好好吃飯?」
林許煥莫名覺得這句話很好笑,轉頭看到裴然認真的表情後,他就更想笑了。
這事不是什麼說不得的秘密,基地大多人都知道。
而且他直覺他哥對裴然不一般,他們一塊打了幾天的遊戲,他就沒見嚴准對誰這麼照顧過。
林許煥想了想,又丟出那個問題:「我哥陪玩收了你多少錢?」
裴然誠實道:「二十。」
林許煥:「…………」
裴然眨了下眼:「是不是少了?」
林許煥喝口茶緩了緩。
他要怎麼跟裴然說,他教練去年給嚴准開的價格,年薪八位數。稅後。不包括比賽活動代言等分成。
林許煥心裡有底了,他放下茶杯:「他是沒好好吃飯。我哥以前其實打過一段時間的青訓,那會兒是暑假,跟我一塊入的隊。」
「那段時間他經常一天一頓,說是吃太飽了容易困,影響操作……這樣當然不行,沒一個月就出毛病了,他開始吃不下東西,吃了就吐,當時我們都沒在意,因為我們這一行,晝夜交替天天通宵熬夜的,有點小毛病很正常,讓他去醫院他也不願意,就隨便吃了點胃藥。」
「結果有天,他就疼得走不動路了,最後是被120扛出去的。後來他爸媽來了,一頓折騰……總之就是不讓他再打電競了。」
林許煥吁一口氣,調節氣氛地笑了下:「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爸對他說的話。」
理智告訴裴然,別打探別人的**。
他忍了又忍,然後:「……說了什麼?」
「說——『這種行業有什麼前途,連家裡的花園都比你們比賽的場地大』。」林許煥說完自己都樂了,「草。」
裴然:「……」
嚴准接完家裡電話回來,一推門就聽見這句話。
「嚼什麼閒話?」他經過林許煥身後時,用煙盒輕敲了下他腦袋。
「我哪有!」林許煥立刻裝模作樣捂住頭,「是然寶貝,問我你胃怎麼養壞的。」
嚴准一頓,拉開椅子坐下。
裴然第二次議論別人被當場抓獲。
還都是同一個人。
「沒他說得那麼誇張。」嚴准道。
裴然下意識看向他:「嗯?」
「只是胃病,死不了,花園也不比場地大。」嚴准沒什麼表情,問他,「洗好了?」
裴然愣了下:「什麼?」
「我的筷子。」嚴准提醒他,「你浸了三遍了。」
裴然把筷子遞給他,一臉鎮定地解釋:「餐廳里的筷子都挺髒。」
「嗯。」嚴准撇了眼他通紅的耳根,隨意應和他,「潔癖,理解。」
吃完飯,林許煥抱著裴然的電腦走出餐廳。
「我拿回去讓修理師幫你換個鍵盤,修好了再給你還回去。」
裴然一怔:「不用,我可以去別的修理店看看。」
「別的修理店能有我們那的好?」林許煥說,「放心,一定給你換個好的。」
裴然猶豫了下:「謝謝,那修理價格你再通過微信告訴我吧?」
林許煥擺擺手:「都是小錢,我們有贊助商的。」
「不行。」裴然堅持,「錢還是要付。」
林許煥還想再跟他掰扯掰扯,嚴准就接過了話頭:「嗯,到時候把價格發給你。」
裴然說:「好。」
嚴准把帽子戴上,露出一雙眼睛:「要回宿舍?」
「對。」裴然想起什麼,「今晚我要趕作業,可能沒法上遊戲。」
「正好。」林許煥說,「今晚我要衝直播時長,然寶貝,我們明晚再玩。」
裴然點頭應下:「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剛轉過身,衣服就被人扯了一下。
「等等。」嚴准掃了眼周圍,然後對他說,「站這等我。」
幾分鐘後,嚴准拎著袋子從藥店出來。
他把袋子塞進裴然懷裡:「一天三次,癢也別撓。」
裴然打開袋子,裡面足足有五管同一牌子的藥膏。
裴然愣了下,看看藥膏,又抬頭看看嚴准。
他這模樣莫名有些呆,嚴准同樣看著他,半天沒說話。良久才道:「男孩子留疤不好看。」
裴然直到回了寢室,才覺得這話有點不對。
男人身上留點疤不很正常嗎?女孩子才應該擔心這些吧。
他邊想邊皺眉,慢吞吞地把衣服換了,洗了個蘋果當飯後水果,然後坐在椅子上曲起腿,塗嚴准剛給他買的藥膏。
嚴准沒跟林許煥回基地,他有點東西要回寢室拿,時間太晚也懶得再去,乾脆在學校住一晚。
寢室門開的時候,嚴准剛把鍵盤從電腦上卸了。基地里的設備他用得不順手,下個月有比賽,嚴准答應了這幾天要幫他們打訓練賽,當然要保持最好的狀態。
羅青山見到他在,先是怔了一下,很快又回過神來,把籃球隨手丟到角落。
兩人誰也沒開口,宿舍是一貫的沉默,嚴準話少,羅青山以前也不怎麼湊上去找他聊天,這種安靜是常態。
但今天隱隱約約有些不同。
「嚴准。」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舍友的聲音,「你知不知道學校附近哪有洗衣店?我想洗洗鞋,這段時間一直在練跑步,鞋面都黑了。」
嚴準頭也沒回:「不知道。」
「嘖,夠髒的。」羅青山翹著二郎腿,看了眼嚴准,又低頭看自己的鞋,「這要是讓裴然看見了,還以為我不珍惜他送的東西。夠嗆。」
嚴准熟練地把連接線纏在鍵盤身上,塞進包里後,終於回頭掃了一眼。
黑白款的鞋子,大方,沒什麼複雜的紋路,是裴然會挑中的款。
「學校後門右拐有一家。」嚴准說。
「行,謝了啊。」羅青山笑笑,「這鞋是兩年前的限量款,裴然當時正好出國,為我在店外排了一晚上的隊才買著。」
嚴准垂著眼,把背包的拉鏈拉上,發出一道乾脆的響聲。
「後來他還吹感冒了,回來病了兩天。」羅青山說,「哦,這鞋好像是他給我的一周年的禮物。」
嚴准把帽子掛進衣櫃裡,又重新拿出一頂黑色的。
「你說這些藝術家是不是都特別有儀式感?每次周年他都會提前給我準備禮物。」
嚴准把帽子塞進背包一側。
桌上的手機就是這時響了一聲。
【裴然:早上可以喝一杯牛奶,養胃的】
【裴然:謝謝你的藥。】
嚴准嘴邊緊繃的弧度瞬間放鬆下來。
他拿起手機,扯下毛巾朝浴室走去,邁了兩步才停下來看身邊的人,仿佛現在才意識到對方在說話。
他問:「我記得,裴然把以前收的東西都折現還你了?」
這是某次羅青山喝多了,說醉話被他聽見的。
羅青山忽然被打斷,張著嘴沒聲兒了。
嚴准臉上明明沒有表情,羅青山卻莫名品出幾分譏誚來。他飛快地眨了兩下眼,剛要說什麼——
「既然這樣,他送給你的,也該還回去才體面。」嚴准挑了挑嘴角,給了他一個沒什麼感情的笑容,「當然,這只是我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