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秋扯著她,他倆都順著梧桐樹的幹道往外跑,樹冠撐起一片陰涼,陸遠秋校服被呼啦啦的帶起,連光都追不上。
「慢點慢點。」許微喬跟在後面跑得喉嚨發乾,剛開口還嗆進去一嘴風。
許微喬咳得掏心掏肺,陸遠秋停下來等她,他倚在梧桐樹那,低頭翻包。
「接著。」一瓶水砸進許微喬懷裡。
陸遠秋掀了掀眼皮,抱著胳膊看她,
「你不行。」他肯定了語氣,目光里有些嘲,還有點藏在細枝末節的其他情緒。
許微喬壓住咳嗽灌了兩口,氣順了。
「你才不行。」
許微喬眸中含嗔帶怒,她上前兩步,瓶子拎起來敲在他懷裡,陸遠秋沒站穩,趔趄了下。
一聲悶響,陸遠秋被咚在樹上。
許微喬一隻手撐在他脖頸旁,踮著腳,另一隻手拿了那瓶水,跟個混子似的掄起來要打不打。
腦子沒跟上手,
等許微喬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她目光顫顫巍巍對上陸遠秋的那雙黑漆漆的眼。
陸遠秋要笑不笑的看她。
頭半低著,眉眼殺人,陸遠秋的呼吸噴在她耳邊,
一陣酥麻,許微喬感覺自己耳朵觸了電。
許微喬趕緊鬆手,水瓶咣當落地。
陸遠秋直了腰背,看她,面上無表情。
許微喬感覺自己被命運捏住了後頸皮。
她訕訕鬆手,有點無措,陸遠秋從樹上直起身,
「你很棒。」他抬腳。
許微喬看著他要往自己這走,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許微喬趕緊道歉
她不自覺的就往後退,腳在路牙子上踩了個空,
陸遠秋眼疾手快把她抄起來,
「不經嚇。」陸遠秋輕飄飄落下句話,踩著一地樹蔭走了。
許微喬翻了個白眼跟上去,這人分明就是記仇。
陸遠秋把許微喬一直領到學校東南角那,那邊窩著幾棵桑葚樹,枝條搖擺,陽光窸窸窣窣打下來。
地上有好些熟透落下來的桑葚,深紫的,洇進柏油路面里。
「還真有啊。」
許微喬仰著頭看向窸窸窣窣的樹,光跟風溫柔打下來,她眯了眯眼。
女孩兒的脖子仰著,纖細頎長,透著些不可攀折的脆弱。
陸遠秋看著她,想起了昨天那件事。
他拎起地上半截樹枝,狠狠敲了下樹幹。
枝上的桑葚本來就熟的搖搖欲墜,禁不住陸遠秋幾棍子。
一堆砸下來,像下了場桑葚雨,鋪天又蓋地。
許微喬瞧著稀奇,但沒想到桑葚果砸落在臉上,濺出紫色的漿汁。
「哎呀,陸遠秋!」
許微喬猝不及防,她抱著頭蹲下來,瞪了他一眼,這樣子惹得他眼裡映出些孩子氣般的幸災樂禍。
他沒忍住,笑了聲,胸腔振動的愉悅感,嚇飛了幾隻鳥。
「小點聲!」許微喬趕緊過去捂陸遠秋的嘴,結果被樹根一絆,她踉蹌著撞進陸遠秋懷裡。
少年的胸膛硬邦邦,磕的她頭疼。
她抬起頭,樹蔭窸窣。
落在陸遠秋臉上看不清幾分神色。
她訕訕,「不...不疼吧。」
「你是想撞死我來證明你很行?」陸遠秋的聲音有點怪異。
陸遠秋嘴上不饒人,可是剛剛許微喬栽進懷裡的那一瞬間,他心上一陣發麻。
風裡挾裹了草木馨香,可鼻尖淡淡的,是小姑娘身上特有的清新花果氣。
靈動,好像下一秒就抓不住。
許微喬此刻尷尬的要死,真的是丟死人了,怎麼地上那麼大一塊樹根自己都沒看見。
她趕緊退開幾步,又發現自己剛剛踩了腳陸遠秋的鞋。
鞋頭被踩了一腳灰,許微喬懊惱,
「你鞋。」她開口。
陸遠秋低頭一看,語氣隨意,「沒事。」
「濕巾趕緊擦擦。」許微喬打斷他話頭,「aj是能隨便踩的嗎?」
陸遠秋手裡塞了包濕巾,他有些愣怔。
許微喬裝著若無其事,心裡心疼的要死,要是她自己把鞋弄髒了她能哭出聲。
趁著陸遠秋擦鞋的空檔,她蹲下去撿桑葚。
可能是月份晚,熟得太過。桑葚大都殷著紫,少些帶點紅。
遠處穿著白大褂的校醫爺爺拎著熱水瓶子過來,特別自來熟。
站在許微喬旁邊指點江山。
「那個大,好吃!」
「洗一下就好了,這桑葚新鮮。」
校醫爺爺慈眉善目笑呵呵的,許微喬有些詫異,安城中學校風校紀這麼嚴,按照一般套路不應該趕他們回去上課麼?
許微喬怔忡片刻,那個校醫爺爺又樂呵呵的拎著水瓶走遠了。
「怎麼沒趕我們上課去?」許微喬心裡嘀咕。
倒是陸遠秋,扔了棍子幫她挑挑撿撿的時候無意回答了這個問題。
「這校醫爺爺職高調來的,見過世面。不像你。」
陸遠秋沒好氣的看了看許微喬的側臉,有枚桑葚落的巧,濺出來的汁子綴在許微喬眼角,仿佛淚痣,襯得她眉眼動人。
「你臉上好大一塊桑葚汁,丑的要死。」迎上許微喬探尋的目光,陸遠秋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瞥開眼。
「啊」
許微喬嚇的把手裡桑葚朝陸遠秋手裡塞。趕緊掏出手機看看自己臉上什麼情況。
「還挺好看。」
許微喬美滋滋,她不打算擦了,眼梢點個痣也不錯。
她看了眼時間,「快下課了。」
「那就走。」陸遠秋逕自往樹木更窸窣處走去。
「你去哪?」許微喬捧著桑葚跟在他後面。
「翻牆。」陸遠秋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可許微喬目光越過他,落在了那堵牆上。
牆面高高的,還蔓著爬山虎。
「你確定?」她挑眉。
在許微喬的印象里,上一次翻牆可能還是小時候大過年的爬院門。
圍牆有點高。
她看向一旁的陸遠秋。
「怎麼翻?」
陸遠秋看了看旁邊幾棵樹跟圍牆之間的距離,他翻綽綽有餘,對許微喬卻有點困難。
他蹲下來,朝許微喬招招手,
「坐上來。」
陸遠秋蹲著等了好久,許微喬還沒過來。
他轉過頭,卻看見許微喬在那比劃半天。
對上眼神,許微喬眼裡有為難。
陸遠秋心想,女的顧慮就是多。
果然,許微喬的問題槓上了一個新奇角度。
許微喬問,「我坐上來你人栽了怎麼辦?」
她惜命。
少年的肩膀不夠寬闊,她怕自己坐上去兩個人都栽了。
「自信點。」陸遠秋背過頭拍了拍自己兩肩,「跨坐。」
許微喬看著陸遠秋這樣想起來,小時候自己爸爸空閒的時候總是把自己托到肩膀上舉高高。
「那我坐了。」她跨到他肩膀上,陸遠秋扶著牆站起來。
少年肩膀沉穩,可許微喬驀的一下子抬上去這麼高心裡還是有點沒譜,她手不由的去牽蔓在牆上的爬山虎葉子。
一緊張,連灰帶藤,扯下來好幾片。
「操。」
抖落的浮塵嗆得陸遠秋在下面咳,肩膀忍不住要顫。
「你要我命?」陸遠秋在下面咳的聲音含糊不清。
許微喬不敢再去扯葉子了,她緊緊閉著眼摟住陸遠秋的頭。
陸遠秋發質偏硬,有點扎手。
陸遠秋有些疼,聲音啞,「看到外面沒。」
「我...還沒睜眼。」許微喬此時半彎著腰,緊緊抱住陸遠秋。
「慫包。」
陸遠秋此刻眼前一片漆黑,險些嘴都被許微喬無差別壓住。
這樣下去肯定不行。
他嘗試語氣放緩,哄她,「我手扶著你後背,膽子大一點,大不了就是栽下去。」
不痛不癢的,反正掉下去也是他墊著。
「你這是安慰人的話嗎?」
許微喬在上面欲哭無淚,她顫顫巍巍抬起頭,試圖朝外看。
「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慫的。」陸遠秋還被許微喬捂著眼,什麼都看不到,恍惚間那股子靈動香氣又飄在鼻尖。
有風颳過來,許微喬晃了一下,在她還沒來得及叫的時候,一隻手緊緊的錮住她的腰。
「沒事吧。」底下傳來聲音。
「沒...」許微喬話還沒說完,眼前撲簌落了只麻雀跟她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