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我怪不好意思的。」
湯予甩了甩頭髮,她視線劃了一眼陸遠秋,陸遠秋這時候把手裡軟成一堆的蘋果皮扔掉,看見她的目光。
他點點頭。
「謝了。」
手上動作沒停,他拿小刀把蘋果一小塊一小塊的切到碗裡。
「吃。」他把碗擱在許微喬的床上,自己拿著到去洗手間洗。
一時間房間裡只剩下許微喬跟湯予兩個人。
「那,我先走了。」湯予抬手擺擺,「再見了許微喬。」
「先別,」許微喬抬起包著紗布的手,「吃塊蘋果再走吧。」
「那是陸遠秋削給你的。」湯予說。
「不是。」許微喬半躺在床上,下巴朝洗手間方向挑了挑,「他想謝你,但是他一貫都是那種彆扭樣子。」
她聳了聳肩,「最後還得我來開口。」
「吃吧吃吧。」她許微喬把床上的碗朝湯予推了推。
湯予也沒推辭,拿了個簽子簽起一塊就吃。
剛削出來的蘋果米白里泛著些水色,只輕輕咬一下就能吃到甜里又微微酸的果肉。
「挺好吃的。」湯予吃了幾塊,甜中帶酸的感覺讓她想起來以前暗暗喜歡陸遠秋的那些日子。
但是吃完,吞下去,自己的人生也要過下去。
她在陸遠秋出來之前準備走。
許微喬和她說再見。
在關上門的時候,湯予想起了什麼,說了一句。
「你們倆,要好好的啊。」
然後掩上門,輕輕的一聲門關上的聲音,陸遠秋跟掐好時間似的從洗手間走出來。
許微喬斜躺在床上,「你倒是會掐時間。」
「削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我這手怎麼吃。」她舉起自己被包紮厚實的手。
陸遠秋發現自己的心事被捅破,笑了笑,坐在她一邊簽著吃起來。
許微喬嘴裡嚼著小蘋果肉,看著陸遠秋又簽起一塊吃了下去。
「當時幹嘛不出來。」她問。
「不敢。」陸遠秋說的倒也坦誠,「我之前對她態度不好。」
許微喬小小的橫了他一眼。
「態度不好也不知道道歉,拿著一小碗蘋果打發誰呢。」
陸遠秋臉上的表情頓時彆扭又為難。
許微喬看著他那樣子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有敲門聲響起來,許微喬疑惑的跟陸遠秋對視了一眼。
現在已經過了往常探視的時間了,這時候會是誰。
門開了,進來的人許微喬驚訝。
是陸疆。
「喬喬好些了嗎?」他拎著食盒進來,順手把門帶上。
「今天沒事,叔叔路過給你送頓飯。」
許微喬看了眼病房裡的掛鍾。
五點都不到,未免有點太早。
這一看就知道是要來說什麼事情。
「喬喬你先插個吸管喝粥,我跟這小子出去說些事情。」
許微喬看見坐在一旁的陸遠秋身形微微一僵。
「叔叔,可以在房間裡說嗎?」她試探的開口。
「也不是不行,就怕說了他不好意思。」
陸疆走到門口看著背對他的少年背影,「出來吧,又不是不給你呆在這。」
陸遠秋慢吞吞起身,出去。
門再次被輕輕帶上。
許微喬咬著吸管,琢磨了一下陸疆叔叔的神情。
雖然是一如既往的板臉,但是語氣好像比之前要好。
她忽然覺著這對父子關係今天有修復的希望。
門外走廊。
燈光把走廊照的亮的發白。
陸遠秋站在陸疆面前,面無表情的開口,「有事嗎?」
陸疆咳了咳。
「也沒什麼事情。」
「出了這個事情都沒找你談談。」
「談什麼?」
陸遠秋明顯有些不自在,他看陸疆好像沒有說下文的意思,轉頭去開病房的把手。
手剛伸到半路,陸疆說話了。
「兒子,這件事做的,爸爸替你驕傲。」
陸遠秋的手擱在門把上,頓了一下,轉身回頭。
「你沒諷刺我?」
「當然,我是認真的。」
「這還是破天荒第一次。」陸遠秋說了一句,看著面前跟他一般高的父親。
「這件事我做的不好,為什麼要驕傲。」
這是他那年之後,第一次跟父親心平氣和的交談。
「因為你有擔當 。」
你媽媽要是知道,一定也會為你驕傲的。
「傷還疼不疼了。」陸疆問他。
陸遠秋臉紅了一下,「本來就不疼。」
陸疆看著面前隱隱要高過他的兒子,想起了那晚上他被送進醫院的樣子。
整個人濕淋淋的,身上染血,懷裡還死死的抱住昏過去的許微喬。
身體跟精神狀態差到極點,但仍是拼命的。
原本跟隔閡起來的那種感覺,在他看見兒子那個樣子之後,像是有什麼轟然被洪水沖塌。
他在那晚的陸遠秋身上看見過去的自己,過去的景殷。
那一刻他才真正又直觀的想起來自己跟阿殷的兒子,已經這樣大。
之前渾渾噩噩的,他自己真是該打。
「那現在沒事了吧。」陸遠秋開口。
「沒什麼。」陸疆好像剛剛回神,「照顧好我兒媳婦。」
「爸。」陸遠秋開口,這個單音節字說的好像有千斤重。
「喬喬還沒嫁進我們家。」
「那你繼續努力。」
陸遠秋點點頭,開了門進去跟許微喬一塊吃晚飯。
陸疆看著陸遠秋把門關上才抬步走,他手用力的在臉上擦了一把。
他抬步進了電梯,明明是下行的,可是胸膛里的心卻跳的很有力道。
剛剛陸遠秋開口了,隔了那幾年,第一次開口喊他爸爸。
王家因為王錫那晚干出來的事情,在之後不久,徹底消失在安城商圈人士的視線里,王錫坐牢的那天,陸遠秋抽空去了一下。
他看見王錫被被押出來,剔了光頭,整個人透露出與往常不一樣的喪氣。
可當他抬起頭看見陸遠秋的時候,整個人猙獰起來,被獄警死死按住。
「老實點!」
陸遠秋手插在口袋裡,隔了老遠冷冷看他。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王錫心裡翻上股情緒,他趁自己還沒進牢之前,要往陸遠秋心上再砸一鋼管子。
「別以為你他媽收拾了老子就沒人惦記許微喬了!」
「還有一個姓樊的,他可比我厲害多了。」
王錫被押入監獄前的那一聲像極了梟叫,陰毒又刮骨。
陸遠秋心裡清楚他為什麼會那麼說。
他以為他不知道這些,然後在心裡一直埋一個不踏實的種子,隨後在一次次的打草驚蛇里擔驚受怕。
可是自己經過這次被算計,再也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