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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修文】

2024-09-06 23:52:39 作者: 少地瓜
  拿牧清輝威脅杜瑕,進而控制杜文等一系列官員為自己效力……

  想法是好的,若果真能成,三皇子便幾乎屹立於不敗之地。

  然而果然能行嗎?

  三皇子自己也知道有利用價值的官員大多心高氣傲,要麼深知自己單打獨鬥也可保得一世太平,壓根兒不屑與人結盟;要麼要求極高,除非能出得起足以打動他們的價碼,否則便是結仇了。

  在過去的幾年,包括三皇子在內的幾乎所有有意爭奪皇位的皇子們都曾或明或暗的嘗試拉攏唐芽,結果就是誰都沒成。

  唐芽始終都是堅定的皇黨,他絕不會效忠於任何一位皇子,除非聖人已經明確下旨傳位。

  他只會錦上添花,卻絕不雪中送炭。

  誠然,這麼做會讓他損失一些可能權傾天下的大好機會。可同樣的,這種做法也幫他避免了身為人臣可能遭遇的絕大部分危機。

  並且贏得了聖人寶貴的信任。

  就比如眼下這些皇子,他們既已知道拉攏唐芽是不可能的,最關鍵的是所有人都不可能,因此反而會放心,且對他忌憚又客氣。畢竟他只是不會公開支持某位皇子,可卻未必不會公開反對呀。

  老實說,九公主此舉十分冒險,無異於虎口拔牙,稍有不慎就會將自己與三皇子推上萬劫不復的境地,加速滅亡。但是她別無他法,三皇子本人也已經沒了第二種選擇,只得提前計劃,殊死一搏,這才在跟宋平去大理寺之前和九公主說了那些別有深意的話。

  要麼就此完結,結局或是死,或是生不如死;要麼破釜沉舟,說不定還能有翻盤的可能……

  杜瑕果然根據唐芽的安排,派人同九公主傳話,說事關重大,自己需要考慮兩日,且唐芽十分頑固,便是自己同意了,想要說服他也需要時間。

  九公主只能同意。

  而杜文……想要弄死三皇子。

  他並非什麼大奸大惡之人,但也絕非無害善類,只要旁人不來招惹他,他便絕不會無緣無故加害別人;可假如有人想害他或是他身邊的人,那麼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叫對方付出終生難忘的代價。

  杜文與牧清寒不同,他是有那麼點兒成為一代權臣,接唐芽班兒的意思的,而這對「祖孫」也早已開始了隱晦的相互試探和考驗。

  唐芽好不容易才徹底取得勝利,自然不可能輕易放手,不然他一朝倒下,不光處心積慮籌劃多年的格局毀於一旦,依附於他的同僚和後輩們也必將被政敵除之而後快。

  趁這些年自己還動彈的動,他必須提前找好接班人,並悉心培養。

  說起來,他最喜愛的弟子非何厲莫屬,可這幾年冷眼看著,那老小子太張揚太衝動,卻不是個當權臣的料。

  宋平就不說了,提起來也是一肚子的氣;

  肖易生?罷罷罷,本就是個小心為上的,可為軍師,卻不可以一當百衝鋒陷陣。

  至於其他幾個弟子,也都各有各的難處……

  若沒有杜文,恐怕再過兩年,唐芽就要被迫從何厲與肖易生兩人之中強行挑選一位可堪大用的,哪怕二人本身或許都不是那麼情願。

  人生在世,不稱意者十之八/九,既頂著唐芽學生的名頭入了仕途,總得付出點兒什麼吧?

  可天可憐見,突然就斜地里蹦出一個杜文來!

  這小子天生一股不怕邪的銳氣,難得又有城府,少年老成,沉得住氣,卻比年輕時候的何厲更得唐芽的心。

  可巧還有一個略顯死腦筋的牧清寒,兩個小子一文一武,也算殊途同歸,日後倒也可相互照應……

  因此「郎有情妾有意」,一老一少相互試探過兩回,便正式開始了另類的教學模式。

  朝堂風雲變幻,不比學府之中悠閒自在,容不得優哉游哉的教與學,兩人只能在實踐中前行。

  說了三皇子的事兒之後,唐芽就叫杜文走了,只說給他兩天時間,任他發揮,兩日後自己便要進宮面聖,能做到什麼程度,單看他自己的能力和悟性。

  杜文也不含糊,出門之後也不回家,先去成衣館把自己打扮成一個毫不起眼的文生模樣,然後花半兩銀子,胡亂從街上買了一卷字畫,光明正大的去了十二皇子所在的別苑。

  十二皇子年紀尚幼,並未成親,自然沒有出宮建府,可因近日來他心情不佳,時常在外留宿。聖人心疼他遭遇,也不逼迫,隨他去了。

  到了別苑之後,杜文直接報上自己身份,說有大事找十二皇子商議。

  但凡能在皇子手下混跡的,沒有蠢貨,那門子也早聞杜文杜大人的大名,聽後不敢怠慢,先上了好茶招待著,隨後立即打發人進去通報,得了信兒後便親自引著杜文進去,連對方給的打賞也是推辭再三才好生收下。

  皇子別苑,自然非同凡響,哪怕如今正值隆冬季節,園中竟還有許多奼紫嫣紅的花兒開著,馨香撲鼻,就連溫度也比外頭高一些。

  等十二皇子接見的空檔,杜文抽空打量一回,又大大方方的伸手試了試旁邊約莫一人合抱粗細的承重柱子,心下瞭然。

  這是燒了地龍。

  北方冬日燒地龍並不罕見,難得的是整個院子都被燒熱了!並催花卉常開不謝,隆冬時節要達到這樣的效果,所需所耗簡直無法想像。

  「杜大人怎的有空來我這裡?」杜文的手還未收回,十二皇子就已經出來了,語氣十分扭曲,「看我笑話麼?還是杜大人果然如傳言一般,寒門小戶出身,連個地龍都沒見過麼?」

  因為得寵,十二皇子的脾氣素來算不得好,而一隻眼睛壞了之後,更是變本加厲,整個人都多了幾分戾氣,一言不合便要掀桌子了,聽說這幾日著實打罵了不少宮女太監,以至於他所到之處人人自危。

  杜文出身貧苦人家,辛辛苦苦爬到這個地位,什麼不好聽的沒聽過?因此並不放在心上。

  更何況,他與十二皇子本無交集,此番前來也不過是存了相互利用的心思,既然對方已經徹底沒了繼位的可能,自己還同他計較什麼?

  「下官不敢。」十二皇子不客氣,杜文也不自降身份,幾乎是帶著幾分敷衍的拱拱,「只是感慨一回殿下果然深受聖寵。」

  他的脾氣和行事風格,十二皇子也是有所耳聞的,這會兒近距離打量一回,果然見他十分坦蕩,並不似說謊,表情倒是好了些。

  「哼!」十二皇子重重一哼,甩開袍袖坐下,然而尚未開口,心情卻又突然壞了起來,抬手就將桌上一應茶器盡數掃落在地,任憑這價值連城的好貨摔個粉碎,這才咬牙切齒的說道:「便是受寵又有何用!不過是個瞎子罷了!」

  這幾日他的眼睛漸漸消腫,聖人特地吩咐宮中能工巧匠為他連夜打造精緻面具:極其小巧輕薄的一片,只遮住一隻眼睛,上面雕刻著繁複華美的紋飾,又鑲嵌寶石珠玉,戴上之後非但不醜,反而讓本就容貌出眾的十二皇子平添幾分華貴。只是到底十二皇子的心態崩了,這貴氣中卻又隱隱帶著幾分陰毒的邪氣,剩下的一隻完好的眼睛中也時常流出陰鷙。


  杜文很想糾正,說殿下你還瞧得見,不是瞎子,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半瞎罷了……可又怕進一步刺激到他,只得忍了。

  莫名其妙開始發飆的十二皇子一個人在那裡又摔又砸又罵,折騰了半天才氣喘吁吁的坐下。外頭伺候的人聽見沒了動靜,這才麻溜兒的進來,頭也不抬,十分熟練地收拾殘局,又有人訓練有素的擺上一套新茶具,裡面竟然還有已經泡好的熱茶!

  整個過程中,杜文都很平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老老實實的欣賞周圍陳設,仿佛壓根兒沒瞧見十二皇子的失控一般。

  等一切重新恢復平靜,十二皇子也暫時整理好了情緒,自己扶好了因為方才發怒而弄亂了的發冠,面無表情的問杜文:「我如今不過廢人一個,杜大人不放有話直說,也不必繞彎子了。」

  他話音剛落,杜文竟就真的開門見山道:「好,臣此次前來,是想與殿下聯手,徹底絕了三皇子的念想。」

  室內頓時一片死寂,十二皇子用僅剩的一隻眼睛死死盯著他,如同鎖定了青蛙的毒蛇,眼神說不出的冰冷。

  良久,他冷哼一聲道:「杜大人怕是走錯地兒了吧,也說錯話了。」

  杜文輕笑一聲,也不用他讓,自顧自的取了茶壺倒茶,品了一口才贊道:「哎,果然是好茶,可惜入對了嘴,入不對心!這世上口是心非的事兒,實在是多得很呢。」

  「你放肆!」十二皇子聽出他的指桑罵槐,不由得暴怒。

  杜文面上依舊笑呵呵的,語氣卻突然鋒利起來,看向十二皇子的視線也如窗外呼嘯的寒風一般尖銳:「殿下好個重承諾講信用,方才叫微臣有話直說,可轉頭自己卻又藏藏掖掖起來,叫人好生瞧不起!」

  「你混帳!」十二皇子長到這麼大,何曾被人這般當面斥責過,又聽到「瞧不起」這三個字,登時如被踩到尾巴的貓一般跳了起來,漲紅了一張臉,青筋暴起的瞪著杜文喝道。

  「臣放肆,卻也是殿下您要的,這會兒又混帳,也是說不得了。」杜文素來能把活人說死,死人氣活,想在口舌上繞暈十二皇子當真輕而易舉。「大丈夫頂天立地,就講究個率性而為,殿下貴為皇子,難不成還不如寒門小戶出身的微臣麼?若是微臣給人害到這般田地,便是拼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也勢必不能叫那人得意!」

  「什麼意思?」抓到關鍵信息的十二皇子驀地叫起來,「我問你什麼意思!」

  杜文卻突然收了話頭,猶豫一番,這才擰眉致歉道:「確實是臣放肆了,還沒影兒的事兒,殿下只當沒聽見。」

  這些日子以來,十二皇子的天都塌了,當真夜不安寢食不下咽,做夢都想揪出兇手,先千刀萬剮,再碎屍萬段,饒是如此也難消自己心頭之恨。

  宋平一直在查,可進度緩慢,十二皇子只有過問,卻無參與審理的權利,這會兒早已是心急如焚,等的發瘋!

  今兒乍一聽杜文情急之下喊出的幾句話,他立刻就覺得大有隱情,哪裡還能聽得下去杜文否認的話?

  十二皇子只叫杜文說,可剛還肆無忌憚的杜文竟又扭捏起來,被逼問得急了才謹慎道:「臣說過了,眼下證據不足,也不過猜測而已,殿下莫要當真。」

  「我就知道必然是他!」十二皇子卻哪裡肯信,直接將他的話當做蓋棺定論的,當即怒火衝天,竟抬手就將身前的桌子掀翻了。剛換上不久的茶具再次稀里嘩啦碎了一地,連帶著滾燙的茶水也迅速濕透了地上名貴的波斯地毯,眼見著就廢了。


  盛怒之下的人哪裡會關心周圍環境?杜文十分敷衍的勸了幾句,就成功將十二皇子的怒火挑的更旺,只如火上澆油一般。

  若說方才十二皇子是發怒,那麼此刻就是發瘋。

  就見他開始拼命在屋裡轉圈,邊走邊砸,邊走邊踢,但凡能動的全都抓來撕破了砸碎了,便是不能動的,也都取了堅硬的燭台、熏爐等砸個面目全非……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除了杜文自己和腳下站的這塊地兒,竟已經沒了下腳處。

  然而十二皇子尤在咒罵不休,且越想越氣。

  「我就知道,他哪裡是將我當兄弟,他娘利用我娘,他又利用我!合著我們娘兒倆生生世世就是要與人當奴才的!我不服!」

  「裝什麼寬宏大度,面上波瀾不驚的,暗地裡不知如何恨毒了我呢!」

  「他自己的奴才不爭氣,屁股沒擦乾淨給人抓住把柄,連累的他壞了事,我要起來卻還暗中使絆子!」

  十二皇子口水四濺的罵了良久,杜文只聽,又覺得此人當真是嚴以律人,寬以待己,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他抱怨皇后利用他們母子,卻不想想,當年若不是有皇后庇護,他能不能出生還兩說呢!

  他嫌棄三皇子不拿自己當親兄弟,卻不想想,他自己又何曾真將三皇子當哥哥!

  他痛罵三皇子口腹蜜劍,卻好似全然忘記了自己打從許多年前就開始扯虎皮做大旗,借著三皇子的便利,為他自己鋪路……

  說老實話,就十二皇子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又回頭反咬一口,還嫌人家不高興的吃裡扒外行徑,不管放在哪兒都是合該拖出去打死的。

  這妥妥兒的一匹養不熟的白眼狼!

  然而話雖如此,這兄弟幾個的麻煩本來不關杜文的事兒,他也懶得去計較誰是誰非,更懶得去為誰抱不平。

  可這會兒三皇子不長眼,招惹到自家妹子頭上,杜文就不能不管!

  便是三皇子倒霉,也是他活該!

  他該死!

  敵人的敵人就是戰友,杜文覺得自己眼下很有必要聯合十二皇子,先徹底將三皇子踢出局。

  十二皇子獨自發了一會兒的瘋,神色癲狂,最終站在一片廢墟中冷笑道:「好,我應了你!」

  頓了下,他卻又有些疑惑的問道:「聽說你那妹子同九公主那小賤/人走的頗近,如何又翻臉?」

  十二皇子早就同三皇子撕破臉,方才從杜文口中得知自己能有今日的落魄可能全拜三皇子同九公主所賜之後,更是新仇加舊恨的怒不可遏,恨不得將那兩人抓來食肉寢皮,索性直接就貶低到了小賤/人的級別。

  杜文嘆了口氣,半真半假道:「我那妹子也不是什麼有心眼兒的,早先竟真傻傻以為九公主看上了她的畫本子,還十分欣喜交加。等回頭覺察出九公主動機不純,她想要抽身已是悔之晚矣!再說,似這般緣故,公主不惜自降身份同我等相交,哪裡有我們回絕的份兒呢?因此竟是甩都甩不開了!」

  十二皇子聽後,點點頭,旋即嗤笑一聲,道:「那蹄子生來便會算計,時常哄得父皇團團轉,你們小門小戶里出來的,如何是她的對手!」

  如今杜文就怕十二皇子對三皇子和九公主的恨意不夠深,哪裡在乎他話里話外還擠兌自己?因此一個勁兒的長吁短嘆、捶胸頓足,只說無奈。


  然而十二皇子到底也是龍子,方才的滔天怒火過後,此刻慢慢冷靜下來,也覺得事有蹊蹺,便開始慢慢查問:

  「她要拉攏,你們不理會便是了,如何又要對三皇子下手?」十二皇子不懷好意的看向杜文,陰測測道:「莫要拿我做傻子,若回頭叫我知道你拿我當槍使,我雖不能抄你們的家,可叫你們身敗名裂、生不如死,還是易如反掌!」

  「殿下聖明,」杜文毫不猶豫的說出自己翻來覆去就會的那麼幾句馬匹,老實交代道:「若不是被欺負到頭上,微臣如何願意同三皇子對上?想來殿下也知道,我那妹夫有個兄長,乃是大祿朝有名的豪商巨賈,家中怕不有百萬財產,三皇子覬覦已久,不知使了什麼法子陷害,說若是我們不從,便要壞了他!我妹子無計可施,這才找了微臣。說來慚愧,微臣也有些技窮……」

  十二皇子追問道:「我也不過是個光頭皇子罷了,略辦了一回差事,能有什麼本事?為何不去找你那權勢滔天的師公?」

  「此事莫要再提!」杜文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樣,道:「微臣找過,可師公他老人家日理萬機,同我本就隔了一層,更何況此番還是幫我那妹夫的大兄,繞了不知幾繞,我話未說完就將我轟了出來,說他最多幫我敲邊鼓,卻不會逕自出頭……」

  聽他說到這般田地,再聯想素日唐芽的冷淡模樣,十二皇子倒是將疑心去了七/八分。

  也是,若是他妹夫的大兄捅了簍子,輾轉找到自己收拾爛攤子,他也要急了,更何況高傲如唐芽,尋常皇子都請他不動,這回卻叫他去為一個商人收場,如何使得!

  想到這裡,十二皇子又冷笑連連,道:「那牧清輝,我也是見過的,瞧著卻也有幾分骨氣,想來也是不肯輕易歸順,這才叫那廝使了陰招。罷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也懶得問了……」

  杜文一聽,就知道果然當初收攏江南商賈的事情十二皇子也是參與了的,只不過應該只知道些皮毛,真正詳情恐怕只有三皇子與九公主這對兄妹自己知曉。

  卻聽十二皇子又突然問道:「你是如何知曉是三皇子動的手?」

  他說的是被人害的瞎了一隻眼睛的事。

  而杜文卻理直氣壯道:「微臣不知,微臣打從一開始便說了,證據不足,真兇尚且不知,不過猜測,亦有可能是二皇子。」

  言外之意就是老子什麼都沒說,是十二皇子你自己本就極度懷疑三皇子,結果我才起了個頭,你就自己巴巴兒的將整條線索鏈全都腦補全了,這實在怪不得旁人。

  十二皇子顯然這會兒才想起來這些話,當即怔住了,不過旋即又冷笑起來,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道:「罷了,管他是誰,且先一個個收拾了便罷!」

  如今的十二皇子很有些仇視心理,恨這個怨那個,看誰都不順眼,恨不得拉著所有人都跟他一樣不幸,不,或許要更不行才能叫他舒坦了……

  便如他所言,左右都不是什麼好貨,掐的一個是一個!

  兩人沉默片刻,杜文才拱拱手,小心翼翼的問道:「不知殿下卻要如何做?可有微臣」

  「廢甚麼話!」十二皇子很不耐煩的道:「我自有主張,無需你來多言,你只要能說動唐芽敲什麼邊鼓,也就夠了!」

  說完,就要端茶送客。

  可等他要去端茶的時候發驟然回神,發覺不僅是茶盞沒了,就連原先放茶盞的桌子都被他自己折騰的只剩三條腿兒,眼下正淒悽慘慘的仰面朝天躺著……


  見十二皇子又有些惱羞成怒,已經達到目的的杜文很有眼色的告辭。

  十二皇子瞪著他離去的背影發了半晌的呆,良久才憤憤的朝地上的殘骸中踢了一腳,罵道:「混帳,都是混帳!」

  轉眼就是元月十五,開封內外處處彩燈高掛、鑼鼓齊鳴,這座沉寂許久的古城終於再一次活過來,深深沉浸在歡快的氣氛中。

  時下流行賽燈,就是但凡有條件的人家都會懸掛許多花燈,且比起掛在自家孤芳自賞,眾人反而願意掛在牆外。若是多了,只管在街上兩道牆頭之間扯上繩索,密密麻麻的掛滿了,不等天黑就點起,那才叫日月同光呢!

  杜家女婿剛被封了爵,自然也要隨大流慶賀一番的,也叫人採買了許多花燈。

  有十二生肖的,有四時花卉的,有歲寒三友的,皆精巧無比,剔透絕倫,叫人挪不開眼睛。

  王氏親自帶人掛了,又在上頭墜了許多燈謎,幾乎照亮了一整條街,映紅了半邊天,引了許多百姓扶老攜幼的出來看,便是大家同樂的意思。

  杜瑕與杜文心裡揣著事兒,只是勉強出去應付了一回,然後便借著為邊關將士祈福的由頭縮回去了,任誰相請也不出門。

  正月十六,杜文同十二皇子結成聯盟的次日,宮中突然傳出消息,說皇后突然被檢舉,說多年來打壓嬪妃、殘害皇嗣,又勾結前朝大臣干涉朝政等等,不管有的沒的,罪狀竟多達二十二條!

  聖人同皇后乃是髮妻,饒是當初結合有些政治因素,但不可否認的是,這麼多年過下來,著實已經有了深厚的感情,這會兒乍一聽到這個,自然是不大信的。

  可緊接著,竟有宮女冒死指證,嬪妃附和,又給出了許多看似叫人完全無法辯駁的鐵證!

  剛因為邊關打了勝仗而身子好些的聖人見狀,險些氣昏過去,剛要再細細盤問一番,那宮女竟重重叩頭,求他庇佑她的家人,然後就在那大殿之上一頭碰死了!

  這還不算,又有唐芽深夜冒死求見,直接言明三皇子意圖勾結黨羽篡位,結果拉攏不成,便要陷害,如今苦主命懸一線,親屬已經求到門上來……

  聖人就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然後手腳發抖,竟是又厥過去了!

  原本聖人底子不錯,這段時日調養的也好,恢復的可以,眼見著還準備試著重新掌政來著……這下可好,倒是絕了念頭了!

  聖人一昏,民間也跟著大亂,剛掛上去沒幾日的彩燈便都呼啦啦撤下,好容易聚起的一點歡喜氣息便又迅速消散了。

  還有人傳言,說聖人不好了,看了幾位太醫都不中用,宮中已經在準備後事,他們也該多備些白布之流。再有誰家要預備婚嫁的,還需趁早云云。

  太后年紀本就大了,今年已經七十有三,民間常有「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的話,且「熬得過冬,熬不過春」,近日本就病體纏綿,結果先是兒子中風,兒子倒了之後孫子們徹底亂了,緊接著就壞的壞、抓的抓,這會兒竟連兒媳婦也被牽扯進去!一時受不住打擊,竟然歿了!

  太后歿了,各家命婦需得進宮哭喪、守靈,杜瑕與何葭同在此列。好歹何葭腿傷未愈,報了休養,可憐杜瑕家中事情未完,又要頂風冒雪的進宮經歷喪事。

  好在她男人如今風頭正勁,又在前線拼殺,兄弟也出息,宮中諸人都十分看重她,就連幾位皇子妃亦不敢輕視,並不曾遭人冷待。還有人特地為她準備了避風的好位置,便是那跪著的墊子也是事先烘烤過的,十分柔軟舒適,又暖暖的,除了腰酸背痛外,倒是不曾受罪。


  只是可憐朱元老妻李夫人到底年紀大了,年輕時候跟著朱元駐守邊關,也傷了根骨,跪了幾日也病倒了。到底是功臣家眷,報給了皇太子妃與肅貴妃知曉,兩位貴主還親自問了兩回,然後就打發回家將養了。

  這還沒完,又過了兩日,肖雲竟然在哭靈時昏倒了。

  她男人官階不顯,連帶著她跪的位置也不好,是個風口上。她身子也不大好,幾天下來就隱約有些發熱,今日終究支撐不住,嚇壞了周圍一群命婦。

  好在杜瑕知道她的情況,也時時關注,這會兒見情況不對,連忙喊了太醫。

  宮中諸人也知肖雲雖然嫁的不大好,可不管是父親還是師公都怠慢不得,也忙叫了太醫上前把脈,結果這一把脈不要緊,肖雲竟已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

  眾人不禁又驚又喜,杜瑕忍不住道:「你也是,怎的還一點兒不知道呢?」

  肖雲這會兒是歡喜的瘋了,也是燒的有些糊塗,瞧著人都迷瞪了,只說自己身子素來不好,竟未留心。

  因是三個多月,還是當初聖人沒倒下時有的,並不犯忌諱,太子妃來問了一回,也允她家去了。

  於是接連數日,杜瑕不僅要起早貪黑進宮哭靈,又要隔三差五便抽空去各處探望,今兒是李夫人,明兒又是肖雲,後兒還得關心下何葭的胳膊腿兒恢復的如何了,當真忙的腳不沾地,一個頭倆大,恨不得將自己劈成三瓣兒來使喚。

  她忙活,九公主也是火燒眉毛。

  因非但沒能成功將三皇子撈出,反而又迎來皇后給人「陷害」,這會兒也被奪了鳳印的消息。雖然皇后眼下還身居後位,可到底大不如前,宮權也給分出去了,若不能成功洗刷翻身,只怕來日便會有大臣跳出來要廢后了!

  九公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她本想脅迫杜瑕找人幫忙奪位,可誰能想到他們這樣大膽,竟主動向聖人交代,也不管聖人信多少!

  她又想與皇后一同發力,前朝後宮左右兼顧,哪知皇后又給人陰了!

  這可如何是好!

  九公主管頭不顧腚的折騰了幾日,整個人都憔悴了,好好一個美人兒眼睜睜風乾成了一朵冬日的枯花。許是實在走投無路了,九公主終究放下身段去找了蘇平……

  次日,蘇平帶頭上書,公開參牧清寒利用職權之便,欺上瞞下,為其兄提供便捷,大肆搜刮錢財,竟還涉嫌販賣私鹽,其罪當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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