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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蘋果樂園18

2024-09-06 23:54:09 作者: 木尺素
  在15分鐘內完成化神,變成了魚一般的怪物,短暫地失去神智,經歷了一遍羿泊經歷過的痛苦……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理智回歸,身體的所有痛苦消失,周謙即將迎來最後的考驗——在羿泊的攻擊之中存活。Google搜索

  但周謙的意識似乎仍是渙散的。

  他陷在了某個久遠的,讓他至今無法釋懷的夢魘中。

  以至於在被擁有強大殺意的神明捏住下頜時,他緊緊盯著面前人的眼睛,竟是沉聲發出控訴般的言語——

  「白宙,你是一個懦夫!」

  「我會恨你的。我恨你一輩子!」

  最後讓周謙真正清醒過來的,是幾行系統提示。

  【警告!玩家周謙即將遭遇羿泊大神攻擊!】

  【經系統判斷,玩家周謙完全無力抵抗!】

  【玩家周謙,系統會為你準備普通墓地,你安心地去吧。如果花費300金幣,可升級為高級墓地,你的餘額不足,系統為你提供臨終關懷服務,現在可以開啟葬禮募捐功能——】

  迅速明白自己的處境後,透過汗濕的碎發,周謙看向近在咫尺的羿泊的眼睛。

  那是一雙清澈乾淨的眼睛,無比美麗,讓他想到了藍色星星一般的鱗片。

  但與此同時,那雙眼十分冰冷,透著毫不留情的殺意。

  周謙在他那雙漂亮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以及自己那極端不妙的處境。

  強大的神明,殺意已醞釀到了極致。

  千鈞一髮之際,周謙手指從行囊里探了出來,裡面竟赫然是一枚黑色的藥丸。

  朝羿泊輕輕一笑,周謙略偏過頭,將唇放在了他的耳畔,繼而輕言細語地說出一句:「大郎,該吃藥了。」

  羿泊:「…………」

  片刻後。羿泊大神乖乖從周謙手裡接過黑色藥丸吃下。

  隨即他整個人就呆住不動了。

  轟然一聲巨響。

  一個小時的時限來臨。

  蘋果樂園的大門總算打開來。

  周謙喘著氣從地上爬起來,遙遙看向打開的那扇門,對旁邊目瞪口呆的三個隊友道:「這藥能把他定住三分鐘。趁現在,我們趕緊離開!」

  ·

  樂園之內,巨大的蘋果樹上結滿了紅彤彤的、極其誘人的蘋果。蘋果樹下,則是一地雪白的落花。

  宮殿內起了風,吹動樹影婆娑,吹起落花如雪般飄飄灑灑,可巨樹前面那片湛藍色的湖面連一絲波瀾都沒有起,仿佛整個湖面都是水晶打造而成。

  湖面如此平靜,一如羿泊的那雙眼睛。

  美得讓人忍不住驚嘆的羿泊大神,在枝葉的纏繞下、在藥物的作用下懸停在半空之中。

  他那鏡湖一般的眼睛正注視著一行玩家離開。

  他眼睜睜看著,看著他們踩過雪色般的落花、踏過水晶橋,再奔進一片碧色的蘋果林,最終沖向那扇剛剛開啟的大門,再也不回頭……

  ·

  四名玩家朝著宮殿大門的方向奪命般狂奔。


  周謙最先體力不支,最後幾乎是被齊留行和高山架起來跑的。

  距離大門還有30米的時候,三分鐘的時限結束,周謙能感到身後似乎傳來了一股勁風——也不知是羿泊大神試圖施法將他瞬移過去,亦或是大神本人出現在了他身後。

  周謙根本顧不上回頭看。

  「三二一跳!」

  他大聲指揮一句,三名隊友拖著他一躍而起,再齊齊摔出了宮殿!

  【玩家順利通關《蘋果樂園》,獲得寶箱一個,開啟後可獲得隨機道具】

  【玩家達成隱藏成就,將獲得特殊獎勵,請等待片尾動畫】

  【玩家周謙成功「化神」,達成終極隱藏成就】

  ……

  伴隨著一行又一行的提示,四名玩家身前各出現一個寶箱。

  他們暫時都將寶箱收了起來,並沒有立刻開啟。

  因為還有片尾動畫尚未播放完畢。

  回過頭,他們一起朝宮殿大門看去,發現整座樂園正在發生巨大的變化——殿門、石柱、再到無數蘋果樹都在扭曲、向地面傾斜,最終都倒泥土裡,變成了枝條的一部分,繼而如蛇般向樂園正中央爬去……

  至於先前始終平靜的湛藍色湖水,則驟然起了巨大風浪,波濤洶湧間,藍色的湖水竟變做了殷紅色。血色洪流匯聚成巨浪沖天而起,再倒灌進巨樹的根莖底部。

  巨樹好似會呼吸,不過頃刻之間,已把湖水吞噬得乾乾淨淨。

  大概這湖水根本原是巨樹莖葉里流動的血液。

  看來樂園中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巨樹、或者說羿泊的一部分。

  現在幻象消失,它們全都回歸本體。

  巨樹變得更大了,無數枝條在其間抖動,遠遠看過去,它像是有著無數觸手的怪物。

  而這怪物的中央位置,是羿泊大神。

  長發與綠色的枝葉纏繞住他光潔修長的軀體。

  他凌於半空之中,以神明的姿態俯身看世人。

  現在跪在他身前的,是那兩名穿著白裙的神女。

  她們不再笑得天真浪漫,神色間充滿著畏懼,渾身都在發抖。

  此時此刻,由於玩家已經通關,當然能近距離觀看一切。

  所以他們又往原本樂園中央的位置走了過去。

  遙遙看向神女下跪的那一幕,雲想容不由道:「神女撒謊了。她們絕對不是吃蘋果化作的神。否則就跟信徒們一樣,她們早就被殺了。她們只是在哄騙、引誘信徒!對了——」

  高山接過她的話道:「我記起來了!亞當和夏娃被上帝告誡,不能吃禁果。但受到魔鬼蛇的引誘,他們最終吃了禁果,被逐出了伊甸園。而那魔鬼蛇其實是……是……」

  「是撒旦的化身。」

  周謙接過這句話的同時,那兩個神女已倒在地上痛苦地扭動。

  之后羿泊輕輕嘆息一聲,她們便化作了飛灰。

  上帝創造了天使,天使卻妄圖篡奪他的位置,墮落為魔鬼撒旦。

  對應到這個副本的故事中,羿泊大神創造了神女,神女卻生出了邪性。


  她們引誘人類吃蘋果、化為神明。下一步呢?她們是不是會將化神信徒聯合起來,共同對付羿泊大神?

  將種種意象寓意與傳說故事一一對應的同時,周謙發現半空之中的羿泊轉過頭,望向了四名玩家所在的方向。

  抬起手,羿泊輕輕一揮,四名玩家面前便各自飄浮著一個火柴盒一樣的東西。

  待周謙接過它打開一看,發現那確實是個火柴盒,裡面居然真的有數根火柴。

  抬起頭,周謙看著羿泊問:「這是我們完成隱藏任務的獎勵?」

  被枝葉包裹的羿泊,表情藏在紙條投下的陰影里,因此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他看向周謙,只是說出一句:「神說要有光,於是這世界上就有了光。現在,神賜予你們——『火種』。」

  【玩家獲得道具:火種】

  【作用說明:?】

  【等級:?】

  四名玩家的系統面板同時傳來這樣的提示。

  由於完全搞不清楚【火種】的作用,玩家們無比懵逼的同時,心裡想的都是一件事——周謙獲得了終極隱藏成就,他的特別獎勵會是什麼?

  所有人通通望向了半空中的羿泊大神。

  半空中的羿泊微微側頭,俯看著人群中的周謙。

  他抬起了右手,五指修長,卻又格外有力量。

  前不久他把這隻手放在了周謙的脖頸上,打算取他性命。現在他這隻手再度用力,卻竟是直接穿透自己的胸口,進入了身體內部。

  鮮血淋漓,順著他蒼白的手和身體往下流。

  可他的眼神依舊淡漠,就好像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最後他活生生掰下來一根肋骨,取了出來。

  巨樹與羿泊一起原地消失,再瞬移到周謙面前。

  俯下身,羿泊將那根血淋淋的肋骨遞到周謙能伸手碰到的地方。

  「拿去。」

  這兩個字響在周謙耳邊,卻又好似自天邊傳來。

  上帝創造的第一個人類叫亞當。

  為防他太過孤獨,上帝又取走他的一根肋骨,把它變成了他的老婆夏娃。

  現在羿泊也取走了自己的一根肋骨,把它做成武器送給了周謙。

  眼瞼向上抬,周謙一眼看見布滿鮮紅血液手掌,以及那根裹挾著濃稠血液的肋骨。

  「這禮物挺特別的啊。」周謙笑道,然後竟是說,「你等我一會兒。」

  羿泊沒吭聲。

  其餘所有人:???

  卻見周謙從行囊里拿出一張紙巾,裹住了手掌,這才勉強肯把那根肋骨接過來。

  所有人:「……」

  ——你這潔癖實在有點過分了啊?!

  接過這樣血腥奇怪的獎勵,周謙一邊用紙巾擦著血,一邊問羿泊:「神的肋骨……它該不會變成一個姑娘吧,就像夏娃那樣?我不要老婆,我要武器。它能當武器使嗎?」

  系統面板代替了羿泊回答。

  【玩家周謙等級:F→D】


  【生命值:300→2000】

  【技能值:300→2000】

  【初始技能點:100】

  【建議開發技能:身法類、控制類】

  【獲得武器:神之肋骨】

  【武器作用:D級玩家僅可解鎖一項功能——減緩時間流速;範圍:10㎡;其餘功能待解鎖】

  ·

  山野間,暮色已沉。

  擦乾淨肋骨,周謙抬起頭,看向似乎即將轉身離去的羿泊。

  「你只是數據,還是真的人呢?」周謙再度這樣問道。

  羿泊側過頭,毫無感情的眼睛對上周謙的視線,好似依然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周謙舉起右手,食指上纏繞的,正是羿泊的一縷頭髮。

  「我還能再見到你嗎?羿泊。」

  羿泊依然沒有回答他的話。

  於是周謙又問:「所以在這故事的最後……你的結局是什麼?永遠地離開嗎?」

  「對,我會永遠地離開。」

  神路過一片土地,發現這裡住著人類,他們落後、貧窮、沒有任何特異技能。

  神願意施加恩惠,滿足人類的心愿,只要人們願意相信他,成為他的信徒。

  世人以為神一定不會無私,他施加恩惠的背後一定有所圖謀。

  可世人錯了,神並無圖謀。

  人的力量對他來說太過渺小,渺小到不足以讓他利用。

  神對人類施加了最純粹的善意,也獲得了最虔誠的信奉。

  但因為得來太過容易,信徒們把神的恩惠當成了理所當然。

  於是,當有朝一日,神的力量減退,不能再滿足信徒們的心愿時,他開始被信徒很記恨。

  為了讓信徒們發泄恨意,神願意讓他們傷害自己。

  可神的恩惠也到此為止了。

  當信徒們得寸進尺想要成為神,想要擁有他的力量,甚至與他並肩的時候……

  神有了殺心。

  「所以你恨人類,恨我們嗎?」周謙再問。

  周謙問這個問題,本意當然不是真的好奇羿泊的想法。

  他的本意甚至不在於嘗試看看是否還能挖掘更深層次的劇情、或者觸發其他隱藏支線。

  他最主要的目的,是想找到這個遊戲的真正背景。

  遊戲的關卡設計,能體現遊戲背後設計者的性格。

  那麼遊戲裡的副本劇情,是不是也能體現出設計者的私心?

  能構建出這麼龐大的遊戲世界,這種力量一定超出了人力能理解的範圍。

  那麼,會如這故事裡的羿泊一樣,遊戲設計者也是神嗎?

  如果他真的是神,他設計遊戲的目的何在?

  他會如羿泊一樣,恨人類嗎?

  會如Epoh這個名字暗示的那樣,他將剝奪人類的希望嗎?

  自半空中俯視著周謙,羿泊淡淡開口:「人類不值得神記恨,他只是失望了。他對人類,對這片土地失望。所以他選擇了離開。神拋棄了人類與這片土地。」


  有時候,希望的反義不是絕望,只是失望而已。

  周謙抬起頭,眼眸深處閃著細碎的光點,那是倒映在他眼裡的漫天星火。

  用這雙眼睛注視著羿泊,周謙道:「我還有問題想問你。

  「你剛才說……神在無私向人類施加善意。我不這麼認為。你滿足了李大富的心愿,可是害了一個小男孩,小男孩何錯之有?」

  羿泊淡漠地回答道:「神只在意他的信徒。」

  「哦,因為那小男孩沒有信奉你,所以他的死活對於你來說,無所謂?李大富為非作歹,這樣的惡人當你的信徒,你也無所謂?」

  周謙狹長的眼眶眯起來,目光顯得非常有壓迫感。

  「其實人類的死與活,善與惡,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羿泊看著周謙,臉上沒有一絲憐憫。「你會在乎一隻螞蟻的善與惡嗎?」

  語畢,漫天觸角般抖動的枝條四合,將羿泊的身體徹底包裹。

  隨即那棵巨樹騰空而起,頃刻間就抵達天際,像是一顆逆行的、從大地回歸天空的流星,最終徹底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大地蒼茫一片。華麗的宮殿消失不見,就好似從未存在過。

  這片土地,從此被神明遺棄。

  四野陷入一片沉寂,所有的背景都在慢慢變淡。

  這意味著片尾動畫將要消失,玩家們即將回到現實。

  目光還注視著宮殿原來存在的位置,周謙聽見雲想容問自己:「你為什麼要問他那個問題?我總覺得你並不像……」

  周謙注意到高山也朝自己望了過來。

  好似他們都覺得,自己根本不像是會在意一個小男孩NPC生死的人。

  「大概是因為——」周謙語氣平靜地道,「我差點淪落到跟他一樣的境地吧。」

  聽到這話的三人顯然有些震驚,不由面面相覷。

  周謙抬頭望了一眼幾乎已經淡成了透明的黑色蒼穹。

  「羿泊的回答讓我很滿意,其實就應該是這樣。陷入困境的時候,沒人會來救你。更不要妄想乞求所謂的神明。沒有人在意你的善與惡,或者生與死,除了你自己。」

  ·

  玩家登出遊戲期間,所有的景象都徹底消失了。

  身處在一片漆黑的環境中,周謙發現自己的身上竟傳來了些許光亮。

  低頭一看,他後知後覺——他現在還是「化神」之後的模樣,是個似人非人的怪物。

  至於那光亮的源頭,則在於他身上的鱗片。

  閃爍著深海星光一般的鱗片,難免又讓他想起了那個瀕死的夜晚,以及穿透迷障朝自己而來的那隻龍。

  怔忡之間,周謙注意到手上的蹼慢慢消失,大部分鱗片的光彩也漸漸散去。

  隨著登出遊戲的環節即將完成,他正在慢慢恢復遊戲以外正常人類的模樣。

  最後隨著「叮」得一聲響,有三片鱗片落在地上。

  周謙將它們撿起來,黑暗徹底消失,他回到了病房。

  【玩家周謙獲得道具:神的鱗片】


  【作用說明:亮閃閃的鱗片,來自系統沒有見過的怪物,什麼樣的人類出於何種執念,會長出這種會發光的鱗片呢?小小鱗片,大大的作用,它可以變成完全被玩家操控的小龍,百分之百聽主人的話,用來惡作劇捉弄人,或者作為賣萌的觀賞物,都是很不錯的選擇!】

  【注意事項1:鱗片化作的小龍誕生於活生生的玩家,因而在表象上,具有跟玩家類似的生命體徵,想要讓它悄悄接近某人實施暗算?系統建議你打消這個主意,因為它是很容易被發現的!它不具備攻擊力,也不具備任何技能】

  【注意事項2:鱗片為消耗品,每個鱗片幻化出的小龍只能存在24個小時;請珍惜與小龍相處的時間】

  ·

  春山精神病院,一號病區,302號病房。

  周謙離開遊戲,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

  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居然才晚上8點10分。

  他離開時是晚上8點,在遊戲裡待了好幾個小時,回到現實,僅僅過了10分鐘。

  身上的傷痛在離開遊戲後,已然全部消失。

  但精神力的損耗是巨大的。

  周謙覺得非常疲累,去洗了個澡後,重新躺下了。

  可他居然睡不著。

  一旦閉上眼,他眼前就是那個五光十色的幻夢,還有那揮之不去的鱗片與龍。再不然,就是少年離去的那條梧桐小道。

  少年揮揮手,像普通放學告別那樣,跟他說了一句「再見」,可是從此再也不見……

  翻身起來,周謙拉開床頭櫃,找出先前歷學海給他開的安眠藥吃了一片,這才總算睡著了。

  周謙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起床洗漱完畢,他去了一號病區的食堂。

  非常嫌棄地看了一眼食堂的午餐,他什麼也沒拿,離開了。

  回到病房,打開系統面板,發現通關《蘋果樂園》的金幣獎勵已經到帳,有600枚。

  按系統的說法,一枚金幣,可以兌換一萬元。

  周謙試著兌換了三萬元,成功之後,迅速拿起手機撥打了以前常去的星級酒店。

  接電話的是與周謙熟悉的經理。

  聽出這邊是周謙後,他頗有些為難:「可是你已經破產,那個……」

  周謙直接把錢砸了過去。「看看你的微信。」

  「誒!馬上給您送!」

  「菜品的話,你看著給我安排吧,還記得我的習慣?」

  「記得!」經理非常專業地答道,「您不吃蔥姜蒜,不吃香菜、芹菜、小茴香、八角,不吃帶刺的魚和帶殼的蝦。對吧?」

  「對。」

  一個小時後。周謙在病房內吃起了豪華午餐。

  歷學海來查房的時候,正撞見他在喝咖啡。

  推門走進來,歷學海一眼看到滿病房的杯盤狼藉。

  眼角略微抽搐了一下,歷學海勉強維持著老幹部的嚴肅表情:「咖啡這種東西,你要少喝。這種會刺激神經興奮的——」

  周謙笑著看向他,倒是好奇地問:「歷醫生,如果我同時服用咖啡和安眠藥會怎麼樣?」


  歷學海:「……」

  板著臉走到周謙跟前,歷學海拿出隨身攜帶的記事本,例行詢問起幾個問題,例如他晚上睡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有沒有在什麼時間覺得情緒不對、感到暴躁等等。

  周謙裝乖,老老實實回答了所有問題,等歷學海記錄完畢之後,卻是突然眯起眼睛問他:「對了……醫生你今天怎麼下午才來查房?」

  歷學海皺眉道:「出了點事兒。院領導緊急召集我們開了個會。你這種情況輕微的病人,我就沒顧上。」

  周謙又問他:「出什麼事兒了?」

  歷學海將記有查房記錄的本子放在床腳,眉頭深鎖地走到窗邊,雙手撐在窗框上嘆了口氣。「昨天B區有好兩個病人死了。一個跳樓自盡,一個猝死。」

  歷學海身後,周謙的表情也嚴肅了一些。「那兩個人……分別叫什麼名字呢?」

  「王璐,董翔。」歷學海說完,回過頭看向周謙,似乎敏感地捕捉到什麼,「你不是一貫對旁人的事不感興趣嗎?突然打聽這個做什麼?」

  周謙回答道:「不,看來你對我不夠了解,其實我挺感興趣的。」

  歷學海:「……」

  周謙又問:「最近醫院死的人多嗎?」

  「除了昨晚突然的兩個……其餘時候還算正常吧。一號病區還好,二號病區和X區的病人病情一個比一個嚴重,有的人用盡全力想自殺,有時候再嚴控的管理也難免有疏漏——」歷學海皺了眉,「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周謙打了個呵欠,繼續喝咖啡。

  他和董翔都是春山精神病院的,且都出現在了遊戲中,這件事絕對不是偶然;而他在遊戲中旁敲側擊,對齊留行提到他們都是精神病患者時,竟沒有引來反駁,這表示他猜對了。

  目前看來,這個遊戲似乎在從精神病院裡篩選玩家。

  暫時來講,春山精神病院的詭異死亡案件沒有大面積發生,這表示遊戲才剛開始侵染這家醫院沒多久,目前這裡被牽連的病人也並不多。

  心裡想了很多,面上周謙只是在跟歷學海東拉西扯些有的沒的。

  在歷學海還想說什麼時候,周謙一句「咦你褲子怎麼穿的和昨天一樣,這個牌子的褲子你是不是買不起很多條」,總算成功把他氣走。

  而後周謙的目光就放在了床腳的那本冊子上。

  ——歷學海把他的查房記錄落下了。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周謙走上前拿起了那本記錄手冊。

  某種敏銳的直覺像一根針扎進了他的大腦,讓他的太陽穴突突狂跳起來。

  一手按住疼痛不已的額角,周謙的另一手在略作停頓後,將手冊翻了開來。

  手冊是居然是按病區來分類的。其中竟包括了最危險的X區。

  ——歷學海也要負責X區的病人嗎?

  周謙微微蹙眉,將手冊翻到了X區的相關記錄。

  X區部分的第一頁,是一張名單,記錄著哪個病人睡哪間房。

  目光一點點往下,周謙的目光從好奇轉為凝重、震驚,百思不得其解。

  而後他的瞳孔幾乎縮成一線,肩頸、手臂、乃至腰腹全都繃緊了。


  他看到了名單上某一行的記錄。

  ——「03X87號,白宙」。

  ·

  周謙眼前再度出現了那條昏黃的梧桐小道。

  時光如水,在微風的吹拂下打著波浪往前流淌,那條小道隨之搖搖晃晃,去到了某個更早之前的午後。

  周謙成了旁觀的第三人,看著年幼的自己在和同樣年幼的白宙一起寫作業。

  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白宙在寫作業,他打算抄。

  那個時候兩個人才剛上初一。

  窗外,風吹著梧桐葉簌簌往下墜。

  樹葉落下的聲音跟白宙寫字的聲音很類似。

  「沙沙」、「沙沙」、「沙沙」……

  過了不知多久,白宙把作業本合起來,周謙作勢要去搶,被他避開了。

  周謙用胳膊肘戳了白宙一下。「給我。」

  「自己做。」白宙的語氣不容置疑。

  「我不會。」

  「我可以教你。」

  周謙百無聊賴翻開作業本的某一頁。「這道題不會。」

  白宙拿出一張演算紙,一邊寫計算過程,一邊認認真真給周謙講解。

  白宙在寫東西,所以頭是低著的。

  周謙坐得直,側著望過去,就能看見白宙低垂著的眼睫毛。

  半晌後,白宙問他:「聽懂了嗎?」

  周謙心不在焉,伸手要去揪白宙的睫毛。「沒有。聽不懂。」

  白宙避開周謙的手,脾氣很好地:「那我再給你講一遍。」

  周謙不聽,沒能揪到人眼睫毛,於是打算抓人頭髮。

  白宙不得不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再盯住他的眼睛。

  小小年紀的白宙,目光已有足夠的震懾力。「周謙,老實坐好。」

  如是,一道簡單的題,白宙非常耐心地對周謙講了三遍。

  三遍之後,白宙問他:「懂了嗎?」

  周謙繼續搖頭,然後眼帶笑意地看著白宙。

  ——他還有什麼招呢?

  白宙淡淡看他一眼,然後把自己的演算紙遞過去。「那這樣吧。你把我的計算過程先抄寫10遍。10遍之後還不懂,就抄寫100遍。量變會產生質變的。多抄兩遍你就懂了。從現在開始抄。多晚我都陪著你。」

  周謙托腮嘆氣。「你為什麼非要管我?」

  ——因為我們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是同學?

  卻聽白宙道:「因為一對一輔導提升計劃里,我們被分到了一組。我答應了老師會對你負責。」

  因為一些隱秘的過往,周謙在那個時候其實就已經生病了。

  病情不發作的時候,他嘴甜情商高,非常擅長處理和同學間的關係,和誰都能相處得非常好。

  可病情一旦發作,他就會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

  平時周謙用藥物治療過一段時間,加上沒再遇到什麼煩心的事,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犯過病了。


  可那天就連周謙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聽白宙那麼說就憤怒了,憤怒到難以自控的地步。

  伸手一把奪過白宙寫得整整齊齊的作業,周謙直接將它們撕成了碎片。

  碎紙片如雪花般飛揚起來,再在並肩坐著的兩人對視的目光中片片滑落。

  之後周謙開口說出的話飽含惡意與嘲諷。「別仗著自己是班長,是年紀第一,就想要管我。其實作業寫得再好,考試考得再好,又有什麼用?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奮鬥一輩子,也買不起我家在市中心的別墅。不,你甚至買不起我家的一個廁所。」

  口不擇言地發泄完憤怒,周謙盯著白宙心想——比起自己,白宙的家境實在太過一般普通,我這句話該實實在在戳到他的痛處了吧?他會生氣、對我發火、不可能會再管我了吧?

  其實也是在很久之後,周謙才想明白自己那天說這句話的動機。

  他在以一種近乎病態的方式,試探白宙,以及他對待自己的底線。

  ——怎麼可能有你這樣的老好人呢?溫柔的表象下,你會不會也藏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我壞到什麼地步的時候,你就會離開我,徹底放手不管呢?

  周謙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不相信,連爹娘都不管的自己,白宙卻願意管。

  曾經還很幼稚的他很堅定地認為,白宙應該早一點遠離自己。因為他和自己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白宙儘管家境普通,但在周謙看來,他該有的都有,有著最平凡,但也有著正常溫馨的家庭生活,是充滿著吵鬧的煙火氣的那種。

  可自己不同。周家只是外表光鮮,內里早就爛透了。

  面對周謙的所作所為,白宙似乎絲毫不為所動。

  他只是起身去陽台取來掃帚,一絲不苟地把碎紙片清理乾淨,再回到座位上重新坐下來,拿起筆做題。

  「我從頭開始寫作業,你正好跟我一起。」

  許久之後的某一日。

  周謙對白宙道歉了。

  梧桐葉依舊枯黃,秋風與陽光一如既往地和煦。

  同樣的教室,同樣的窗邊。

  周謙瞬也不瞬地看著眼前的白宙。

  微風拂過,吹起額前的頭髮,露出白宙那好看的眉眼——他眼梢有一點紅,是剛才周謙跟他打鬧時,有意無意用紅筆畫上的。

  「宙哥——」周謙輕聲開口,尾音有著明顯的上揚。

  「嗯?」抬起頭,白宙看向周謙,「怎麼了?」

  周謙問他:「為什麼你永遠都那麼溫柔?」

  白宙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頭。「寫作業。」

  周謙盯著他眨了幾下眼睛,然後忽然說:「其實我上次不是那個意思。」

  白宙問他:「哪次?」

  「說你買不起我家別墅那次。」周謙又眨了一下眼睛,頗為認真地說道,「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我就是想惹你生氣。我的話不能當真。你如果願意,以後一定能掙很多錢的。你能買一千個,不,能買一萬個我家的別墅。」

  白宙有些失笑:「總讓我買你家的別墅幹嘛?」


  周謙沒答這話,只是想求個確認般問他:「其實我平時脾氣挺好的,對不對?我也不是天天都在發病……

  「宙哥,我媽經常喊我小瘋子。你會當我是瘋子嗎?」

  「不會。」白宙認真地回答。

  「白宙,你對誰都這麼溫柔友好嗎?」

  「白宙,你會覺得這世界特別美好嗎?」

  「你可曾也心生怨懟、有過不滿?」

  「你會不會在某個時刻,也會覺得老天對你不公?」

  「這世上為什麼會有你這麼完美的人?」

  「你完美到了不真實的地步。」

  ……

  周謙問過白宙很多的話。

  白宙的答案,他也還都記著。

  而大概正是由於白宙太過完美的緣故,上天才會早早奪走了他的生命。

  剛者易折,過智早夭,大概都是同樣的道理。

  意識從回憶里抽離,周謙重新看向眼前名單上的名字。

  怎麼回事?是同名同姓嗎?

  ·

  三日後。

  周謙的病房裡多了個病友,正是齊留行。

  齊留行原本住在隔壁市第二人民醫院,那也是一家精神病院。

  這回他從遊戲裡出來後,病房裡進了新的病人,不方便他通過手機登錄系統以及進出遊戲。

  他通過系統面板聯繫了一下周謙,得知周謙的病房裡只住著他一個,也就乾脆辦理了轉院手續。

  兩人現在一起住在春山精神病院的302號病房。

  齊留行搬過來之後,本來想和周謙好好討論一下,下一次去哪個副本。

  但他沒想到,他首先被周謙安排了一項任務——幫他放風。

  每天下午2點到6點,一號病區的部分病人可以在戶外規定的區域內活動。

  於是這日下午5點,借著散步活動的時間,齊留行被周謙叫到了園區邊緣的一棵樹下。

  他眼看著周謙爬到了樹上,拿出一個高倍望遠鏡朝一個方向觀望。

  至於他的任務,則是站在樹下幫周謙放風,免得被人發現。

  對於周謙的作為,齊留行實在太費解,朝周圍望一眼後,他小聲問道:「這什麼情況?」

  周謙反問:「春山精神病院的構成,聽說過嗎?」

  「分為一區、二區和X區?除了一區,另外兩個區都有監獄的性質了吧?」齊留行順著周謙打望的方向看了一眼,「你看的是X區?」

  周謙確實看的是X區。

  那本手冊上,白宙的編號是03X87。

  以自己有個朋友在X區,自己想去探望的藉口,周謙特意找相熟的護士打探過相關情況。

  護士的回答是:「你朋友編號多少?如果是01、02號打頭的,還有希望被探望……這03是徹底不行了。03打頭的人,關在西華樓,對著一號門。一號門常年封鎖,有著最嚴密的警衛。因為西華樓的人非常危險。尤其是……


  「我聽說裡面有個編號03X87的,是最危險的。應該是犯過特別嚴重的罪。你可千萬別想著去。」

  03X87。恰是白宙的編號。

  他怎麼就成了最危險、最不可接近的人?

  周謙下定決心,一定要想辦法探探X區的情況。

  春山精神病院建在山上。

  一號病區和二號病區在北面,X區在南面。

  一條小河如楚河漢界般隔絕了X區與其他病區,小河上的石橋前有警衛,不准任何閒雜人等進入,河邊則建著金屬防護欄,護欄上面還拉著電網。

  但幸好西華樓靠近一號門,正對著一號病區的這片活動園區。

  周謙得以用望遠鏡觀望西華樓的狀況。

  此時此刻,坐在頗為粗壯的樹幹上,周謙舉著高倍望遠鏡往河對岸的大樓望去,按他打聽到的規律來看,03X87號的病人住在8樓的第7個房間。

  周謙舉著高倍望遠鏡一間一間數過去,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叫白宙的人所在的房間。

  今日天氣偏陰,夕陽被厚重的雲層遮住大半,以至於周謙登高望遠的時候,視線並不是特別清晰,好像所有景象都被蒙上了一層橙灰色的濾鏡。

  在這層灰色之下,周謙看見了那間單人病房內的情形。

  床上確實睡著一個人,他穿著約束衣,整個人被綁在病床上,半步都挪動不得。

  因為角度的問題,周謙看不清他的臉,但能看見他一小截的鼻尖,和瘦削的、帶著一點病態蒼白的下巴。

  齊留行的聲音從樹下傳來:「你到底在找什麼啊?」

  「我在找一個人。」周謙道,「他叫白宙。」

  「白宙?他有什麼特別的嗎?」齊留行問。

  周謙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沒什麼特別。我從小到大的……宿敵。」

  說完這話,周謙倒是把自己逗笑了。

  所謂宿敵,從來都是他單方面的玩笑。

  白宙並沒應和這個玩笑,甚至從不對自己生氣,大概是因為他從沒把自己放在眼裡。

  「你的宿敵被關在了X區?」齊留行好奇地問。

  「可能只是同名同姓,因為……」周謙的聲音忽然有些啞。

  周謙的上眼瞼走線偏平,眼眶狹長,他垂著眼的時候,很容易顯得神情陰鬱。

  聽見他的聲音不對勁起來,齊留行抬頭一看,正好看見這樣的他。

  察覺到他的異樣,齊留行不由問:「為什麼?」

  「因為他死了。」周謙道。

  「他、他怎麼死的?」

  「我不知道。」

  周謙確實不知道。

  他握著望遠鏡緊緊盯著遙遠的病房看,自言自語般講起了往事:「他那個人,表面溫柔,但似乎一直在暗地裡跟我較勁,什麼都要壓我一頭。是不是因為他過於高傲?」

  周謙體能一般,跟著父親練了一手賭技,手上的功夫和技巧就挺了得。

  這不僅體現在賭牌上,還體現在打桌球上。


  有一段時間,他對桌球很感興趣,經常參加校內比賽。

  在某次決賽上,喜聞樂見的,周謙對上了白宙。

  聽到這裡,齊留行好奇地問:「那誰贏了?」

  周謙眯起眼睛,目光顯得怔忡起來:「我贏了。他輸了。之後他就轉學了。你說他是不是輸不起?」

  這話齊留行答不出來,也就沒有回答。

  遙遙望著那從約束衣里露出的半個下巴,周謙緩緩道:「轉學之後,他音訊全無。我跟他賭了一年的氣,之後再去他家……他媽說我去得不巧,他剛死不久。他媽談到他的時候,像在談論一個陌生人。」

  「為什麼?」齊留行詫異極了,「通常來講……不會這樣吧?」

  周謙道:「我去他們家的時候,看見他媽抱著一個大胖小子。他們可能更喜歡第二個孩子吧。」

  齊留行又問:「那有沒有可能……其實白宙根本沒有死。他媽只是把他關進了精神病院,然後隨便給你找了個說辭。」

  「不。」周謙搖頭,「他媽把他墓地的地址給我了。我去看過。那墓碑上有他的照片。他永遠停在了17歲的年紀——還沒有成年呢。」

  「何況,就算他沒死……」

  周謙瞳孔一縮。「他為什麼會在X病區?裡面很多人都是犯過重罪的。」

  天空即將轉入暮色。

  風吹動樹葉搖晃,將青草與碧樹混合著的清香吹入周謙的口鼻。

  這讓他不由想起了高一那次桌球決賽結束的時候。

  校園西門外的小道上,兩邊的梧桐樹幾乎遮天蔽日,將夕陽提前染成了暮色。路燈已經亮了,無數微塵在光束中沉沉浮浮。

  白宙就站在昏黃的路燈旁。

  望著光束中的他,周謙的眼神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凌厲,嘴角的笑容則隱隱有些不屑。

  他頗有些咬牙切齒地問:「為什麼故意輸給我?瞧不起誰呢?」

  相較之下,白宙看向周謙的目光顯得平靜極了。「我沒有故意輸。你是憑本事贏的。」

  「屁話。」周謙惡狠狠地上前揪住他的衣襟,「倒數第二個球,你明明能接住的。你手抖什麼?太刻意了吧!

  「至於最後發球失誤就更可笑了。誰不知道你發球厲害?

  「白宙,我特別想贏過你,但不是以這種方式!我不需要你讓我!」

  「今天確實是我失誤。下次我一定好好跟你打。」

  「下次是什麼時候?」

  「這樣的機會應該還有很多。我答應你。」

  「你……」

  周謙所有的憤怒、惡意、臭脾氣,就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拳頭,通通都被白宙雲淡風輕的眼睛化作了無形。

  力氣放出去了,卻什麼回饋都沒收到,周謙望向白宙的目光更兇狠了,那個時候的他氣的已經不是白宙故意輸比賽的事,而是氣他為什麼這麼平靜。大概類似「我想和他打一架但他就是不和我打」的幼稚心理。

  心裡氣得極,目光瞪得狠。

  但不知不覺,周謙抓住白宙的手卻鬆了。

  他聽見白宙對自己說了聲「周謙,再見」,然後轉身離去。


  深秋的梧桐葉片片零落,在一排路燈的映照下,記憶里那個放學傍晚的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層昏黃色調。

  少年就在那種色調下背著書包漸行漸遠。

  那是周謙此生最後一次見到白宙。

  此時此刻,幾片翠綠的樹葉掉下來,齊留行一邊把玩,一邊問了周謙幾個問題。

  周謙沒有回答,他坐在樹上,仿佛跟著樹幹一起靜止了,久久沒有動,像是陷入了某個深遠的回憶中。

  齊留行也沒再打擾他,隨地坐下打起了盹兒。

  睡了大概有一刻鐘,齊留行被人搖醒了——正是周謙。

  「幹嘛?」齊留行問。

  周謙道:「我看你很無聊的樣子。要不陪我去挖墳?」

  「……?」齊留行睡眼迷離,且有點懵,「啥?」

  周謙漆黑的瞳仁隨著夜色一起變深變沉。「我要去挖白宙的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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