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謙總是會收到一些來自白宙朋友的質疑。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比如當年白宙死了,他依然活得很好,龜兒仙覺得周謙大概並沒有喜歡白宙多深。
再比如就是現在。
面對隱刀的質問,周謙卻並沒有什麼反應。
他只是平靜如水地端起筷子,又給自己夾了一個北極貝。
何小偉倒是幫他說了句話。
他難得違逆一次無限崇拜的師父,開口道:「師父,你這話、這話說得不合適。現在最難過的就是謙兒了吧。」
隱刀站了許久,好幾次嘴張了又閉上,然後他長長呼出一口氣,坐了下去。「我沒有辦法接受。這些年來,如果沒有白宙,我已經死了無數回了。我不能可能就這麼放任他……無論如何我都要去歸墟看一看。」
放下筷子,周謙端起一碗溫度剛剛好的湯喝了一口。然後他抬起漆黑的眼眸看向隱刀。「你還記得我告訴過你們,關於邵川關閉遊戲的詳情嗎?」
「記得。」隱刀問,「怎麼忽然說這個?」
在這遊戲裡死去的人,遠比成功實現心愿的人多太多。
此外更可怕的是,最初有些人進來,只是為了滿足一些微小的心愿,可到了後來,他們會在遊戲裡越陷越深,徹底沉迷在了這裡。
其實在這世上執念深、極度渴求著什麼的人其實相對較少,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過非常悲慘的經歷、還有相當多像何小偉、雲想容一樣的人,他們最初進遊戲的契機,只是想找一個工作、或者想得到買一些貴重的禮物。
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不會遊戲影響——
當這些人微小的心愿被一次次滿足後,他們想要的就越來越多了。接近了神、可以向神明無限索取,有了這樣一個機會,誰肯放棄?
他們的野心會越來越大,想要的也會越來越多。
為了實現兌現心愿,滿足日益蓬勃的野心,外加不受現實法律的約束,他們中很多人都會無所顧忌地在遊戲世界中走上殺人的道路。
這樣一來,最終的結果是,無論進遊戲有沒有執念,所有人最終都會沉溺其中。
一個個軍團被建立,一個個帶著陷阱的規則被建立……
很多玩家並非死在副本陷阱中,而是死在玩家之間的博弈與爭鬥里。
像滾雪球般,被這遊戲迫害的人已經越來越多。
發現這個事實時,邵川陷入了無盡的悔恨中。
不過一開始他並沒有想過簡單粗暴地將遊戲關閉,他嘗試著與遊戲裡的神明溝通,他想找到修正自己錯誤的辦法。
邵川:「你能不能只引善良的人進入遊戲?對於心術不正、容易被帶偏的人,他們無法被允許進入這個遊戲,可以嗎?我許願……我請求你,在篩選玩家的時候加入這個規則。畢竟——
「心術不正的玩家進來,會給其他玩家造成傷害。他如果得到了金錢、甚至擁有了超現實的能力,他更可能在現實世界釀出巨大的災難!」
神明:「我可以實現你們的任何願望,包括你提出的這個要求。不過要實現這一點,比讓我把這個遊戲直接關了還難。相對的,我索取的代價也會很多。也許你還要再花上一百年的時間,才能達成。」
「一百年?不行……我必須在謝懷羽翼沒有豐滿前達成這一點。就算我能殺他,他的黨羽還在。誰知道他的黨羽在一百年後會多麼強大?如果到時候其他人知道我想關閉遊戲,想必都會聯合起來對付我。」
邵川不解,追問神明,「我拖不起,不能再等一百年。為什麼……為什麼實現這點,竟比關閉遊戲更難?」
神明:「因為你在向神明提出一個非常過分的要求。篩選完全善良的人進遊戲,那需要神明先學會分辨善與惡。
「可神明不會分辨這一點。畢竟……人類的善惡,與他有什麼關係?」
輕輕笑了笑,神明又道:「邵川,渺小如你們人類,在我眼裡都是一樣的。我永遠存在這片土地的最高處俯瞰你們。我看著你們經歷生死,看你們繁衍出一代又一代。從古到今,我見證了無數生死,無數王朝的更迭。你們中誰好誰壞,誰對誰錯,完全不值得我在意。
「就算你們中有人導致了全人類的毀滅,在我眼裡也不過是過眼煙雲。我知道十萬年後,這個星球上的一切都會自行重啟。」
「我開啟了一個讓你們脫離原有因果秩序的世界,讓你們能自行追尋你們想實現的心愿。這已是我賜予你們的慷慨。
「自私、嫉妒、仇恨……這是你們人類人性中自帶的劣根性。因為這種劣根性,你們才把我的慷慨變成了互相屠殺的工具。但話說回來,人性的劣根性,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靠近邵川,神明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的眼睛,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他道:「我已經慷慨地開放了這個遊戲,為什麼還要額外費心勞神,去理解你們人類,搞清楚裡面哪些人值得被遊戲賜予恩惠、哪些人不值得呢?
「就好比如果你遇見一群螞蟻,你可以花時間設計各種遊戲,看著它們身在其中,為了你根本不屑一顧的麵包屑去爭奪、拼殺。可你真的有足夠的耐性,會主動願意去了解它們的方方面面嗎?
「相比之下,直接關閉從遊戲通往人間的空間通道,對這群螞蟻視而不見,是不是要容易很多?
「所以,要我了解人類,這確實對我的苛求。你如果想要實現這個心愿,你要付出得多得多。也許一百年都還不夠。」
邵川不甘心,他實在希望更多人能通過這個盒子受益,最好是擁有異能,能夠保家衛國。
甚至他的理想可以更宏大,如果這個星球在外來遭遇外來生物攻擊,他希望所有心術正的、不會利用異能傷害其他人的普通人,都能在那一天到來之前,通過遊戲修煉成能保護自己、保護家園的「神」。
為此,邵川多次召請神明,又跟他商量起其他的辦法。
邵川覺得這件事本應該是有希望的。
很多修仙話本、又或者佛教道教的典籍都在為凡人指引成仙或者成佛的路,邵川從中獲取了靈感,於是又向神明提出,不必關閉遊戲,但神明可以在大家「修煉」的時候定期加入幫助大家戒掉私慾、提升道德休養的副本。
每個人都會通過這遊戲變得越來越好,到時候就不會再因貪念、仇恨去殺人了。
神明的回應卻是,這同樣要求他需要了解人類才行,他都不了解他們,怎麼幫助他們戒掉人性里惡劣的部分?
「邵川,你們人類的《地藏經》里講,『起心動念,無不是業,無不是罪』。這句話我非常認同。想要玩家無業無罪,就得讓他們摒除所有雜念。光是什麼戒掉私慾、提升道德修養可不夠。畢竟有所求、就會有妄念,妄念一動,貪嗔痴就總會重新出現。它們會如影隨形的伴著所有人的。
「那麼,真想要達到你所求的目的,除非讓玩家們徹底摒棄七情六慾。可是這會導致一個新的問題——
「如果他們真的無欲無恨、無罣無礙……對人間也許就沒有眷戀了。到時候他們就會變得跟我一樣,脫離人的範疇,對人類無愛無恨,屆時,如果真有所謂的災劫發生,他們真能懷著仁義之心、不辭辛勞地費力救助昔日的同胞嗎?」
神明頗為憐憫地看向邵川。「你是個偉大的理想主義者,我很敬佩你為你的同胞做的一切。可是理想主義者往往都太天真了。
「邵川,我初時只是想略施善意,幫人實現心愿。現在你卻希望我幫助你們幫助人類戒掉的劣根性、甚至幫助所有人『修仙』成功……你太貪心了。你的貪心,只會讓我對你索取更多的回饋。代價,你付得起嗎?」
許久之後邵川才想明白,他看的那些典籍里,之所以大部分在講摒除惡念方能修仙成佛,是因為那些書大部分是承載了教育意義的——
那些書、典故、流傳的經典故事,其實大都旨在教大家如何成為一個更好的、品德高尚的人,又或者教大家如何保持本心摒除雜念,不輕易為外物所惑……
所謂戒掉七情六慾、或者多修功德是成仙條件之一的說法,只是大家作為人的想像而已。
真正的神,其實跟大家的想像完全不一樣。人做再多的好事,修再多的功德,造福的是人類自己。神明與人類本無關,為什麼要在意他們做了哪些好事、修了什麼樣的功德。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神是脫離於人的另一個種族的存在,二者天生立場不同。
與神明交涉多次後,邵川發現自己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麼開啟遊戲,要麼將它徹底關閉。沒有兩全其美的中庸之道。
神明願意開一個讓人類走進新世界大門的機會。但他並不無私。他絕不願隨意干涉現實世界本有的因果。
此時此刻,聽見周謙的話後,何小偉一邊將邵川跟神明交涉的內容在腦中回憶了一遍,一邊幫周謙燙好了一份魚滑,這會兒用漏勺幫他盛進了碗中,問道:「那麼……邵帥跟神明的這番交涉,說明了什麼呢?」
「說明神跟我們有著本質區別。他的形象、三觀和立場,其實跟我們在《蘋果樂園》里見到的羿泊是一樣的。
「你想想,羿泊真的允許大家能成神、繼而與他並肩嗎?」
周謙道,「神明不會允許人成神的。」
何小偉瞪大眼睛。「這是他讓白宙死的原因?」
對於這句話,周謙沒答,他只是道:「神明願意通過遊戲幫助通過一定考驗的玩家實現心愿。可邵川後面妄想造神,這大概觸到了神的逆鱗。所以我認為其實神也是想關閉遊戲,不讓一切繼續進行的。此外——
「你們還記不記得,邵川問過神明,他想通過遊戲獲得什麼。」
齊留行開口道:「記得。我當時差點以為,神明會跟羿泊一樣,說他對人類毫無所求。」
「其實羿泊有所求的。他當時想感受人世的痛苦。」周謙道,「神明對邵川也說了一個答案,他說——他想找一個讓自己留下、或者離去的理由。」
遠古時期,神明或者說外星人曾來到這片星球,在引導人類走向文明的道路上起到過一些幫助。
之後神明離去,只留下了一個會自我進化的遊戲盒子。
遊戲盒子存在一個核心系統,它維持遊戲運轉、設計著一切副本,並自稱為神明。
邵川等遊戲裡所有玩家見到的神明,其實都只是系統的化身,它是真正的神明、或者說外星人留在地球的一個有著高度自我進化能力的AI。
這個AI曾對邵川承認過,它有所求——它要找一個讓自己留下、或者離去的理由。
它說的留下,應該是留在地球的意思。它在這裡留守了千年萬年,其實它也一直在尋找一個能讓自己繼續留下去的理由。
可他要找的離去的理由是什麼呢?
它其實是想要離開地球的嗎?可它該怎麼離開呢?
它當初留下,到底是被動、還是主動的?
周謙道:「所以我一直在想,它離去的理由是什麼。它只是一個AI,它沒有身體,只有思想。或許甚至不能用活物來稱呼它,它沒有生命。那麼它是不是羨慕著製造出它的真正神明。或許……它其實想成為真正的神。」
聽到這裡,隱刀皺眉了:「它想成為真正的神?經過基因改造,白宙在現實里的身體就是最接近真正神明的存在。這個遊戲的系統核心想要真正擁有生命?那這個AI……它豈不是……想要獲取白宙的身體?」
「不是吧,什麼?!!」
何小偉聽懂了隱刀的話,當即道,「這遊戲系統當初同意邵川的造神計劃,開放了專門針對神級玩家提升的副本……難道是為了獲得合適的、能夠承載神力的身體?
「難道這個遊戲的AI一直在覬覦白宙?臥槽,那、那白宙大佬……他的結局難道早就被系統算計好了?這、這不耍人玩兒嗎?!」
遊戲AI找上邵川,引導邵川將遊戲開放給許許多多的人,再引導他找到神明屍胡的屍體,繼而在各瘋人院的X區秘密完成基因改造實驗……
最終他的要求,則是以邵川和謝懷的性命為代價關閉遊戲。
他成功得到了一具完美的屬於真正神明的身體,知道最核心秘密的邵川當然必須要死。
它是一個沒有生命的AI,被困在了地球上。
得到合適的身體,成為神,只要這樣它才能離開這片土地。
如果它的計劃就是這樣……那所有人做的所有事,其實都是它計劃中的一環而已。
這個遊戲盒子才是真正的幕後主謀。
什麼謝懷、邵川、歷學海,不過都是它的棋子而已!
不比眾人的驚訝,周謙從頭到尾神色平靜,他慢悠悠地把湯喝完,道:「所以其實這七天,我都在想一個謎語。」
其餘三人實在好奇:「謎語?」
「是。謎語。」周謙道,「宙哥選擇犧牲的時候,那個遊戲AI說了一句話——朝聞道,夕可死矣。你們怎麼理解這句話?」
何小偉當場拿出手機百度:「從字面上看,這句話是說早上知道真理,晚上就可以死了。」
思忖片刻,隱刀說:「主要看怎麼理解『道』這個字。另外,這裡面的朝夕,不能單純理解為早上或者晚上,它這裡這麼寫,其實只是強調時間短,寓意死而無憾。也就是說——
「如果把『道』解釋為小偉剛說的真理,這句話的意思是得知真理的那個時候,馬上就可以死了。
「如果把『道』理解為『修仙』、或者老子說的那種『道』……那就是找到修仙的路,或者悟到了『道』、知曉宇宙真理時,即便馬上死,也沒有遺憾。」
何小偉撓撓頭:「我真的有點搞不明白了。我先不管那個AI想幹嘛啊……再從另一個角度看這句話,光從這句謎語的字面上看,會不會有點歷劫升仙的意思啊?
「就像修仙小說裡面,道友飛升成仙,要經歷雷劫。那麼這個『夕可死』,其實是死了可以成仙的意思?
「從這個角度看,AI也許是在幫白宙?白宙的死,其實是真正的成神成仙?那它就並沒有索取什麼完美的神明身體?」
周謙道:「宙哥第一次死亡,是塵世間的身份死了,他接受改造,進入這個遊戲,成為了神級玩家。他第二次死亡,靠著瀕死的、身體排斥反應的狀態化神成功,徹底告別了人這個身份。
「我這幾天確實一直在想,結合這句謎語來看,他的第三次死亡意味著什麼。」
這一回,沉默了許久許久,周謙才似笑非笑地繼續開口:「嗯。既得大道,雖死不悔——
「你們覺得,對於這個沒有生命的AI來說,他所求的『道』是什麼?」
眾人都被問得一愣。
周謙倒是放下碗筷,站了起來。「這七天我哪兒都沒去。也是因為我在等一個人。」
「等誰啊?」何小偉好奇問。
「宙哥的母親。她在國外有審計項目。昨天剛回來。」周謙道,「我約她談點事情。關於高山的復活、還有其他一些你們要解決的事項,你們去遊戲裡想辦法找個安全的地方召請神明,儘快把這件事解決了。
「等和白宙母親談完,我會召請神明,關閉遊戲。」
·
下午四點。
錦城外國語中學附屬小學。
周謙走到這裡的時候,心裡不由生出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這裡曾是他和白宙上小學的地方。只不過現在校門、靠近校門的建築和花壇全都重建了,跟他小時候那會兒完全不一樣。
穿著簡單的運動衫,戴著鴨舌帽,周謙靜靜站在校門口等待。
四點十分,校門打開,孩子們涌了出來。
不比早上上學的時候,這會兒大多孩子是開心的,因總算可以放學回家了。
大部分孩子都很快被家長接走了。
少數幾個家長來遲了的,就由老師陪著等待。
周謙一眼看到了他要找的孩子。
他今年六歲,剛讀一年級,眼睛又圓又亮,臉頰有嬰兒肥,乖巧地守在老師身邊,不吵也不鬧。甚至他還拿出了課本看了起來,是在爭分奪秒的學習。
小孩的這副模樣看得周謙不禁眉眼彎彎——他還真跟他哥很像。
徑直走到小孩跟前,周謙彎下腰,很自來熟地跟他打招呼。「你好呀。」
小孩抬起頭,懵懵懂懂地看著周謙,倒是不怕生,咧嘴笑了。「你好。」
說完這話,他主動伸出手,是一個要和周謙握手的姿勢。
周謙覺得他大概是對自己第一印象很好的,就跟他哥哥一樣。
旁邊小孩的老師倒是有些警惕,問周謙:「不好意思,請問你是——」
周謙摘了鴨舌帽,側目望向老師的時候,漂亮的眼睛輕輕眯了起來,笑著道:「我是他哥哥白宙的朋友。」
老師也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姑娘,被周謙這麼盯著,臉一下子就紅了。
——小朋友從小就長得好看,可以推測他哥哥也好看,沒想到他哥哥的朋友居然也這麼好看。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趕緊清了兩下嗓子。「我、我沒聽說過他有哥哥啊。」
「是麼……」周謙蹲下身,跟小孩平視,「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白宿。星宿的宿。」白宿道,「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周謙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哥哥的名字也來自這句話?他叫白宙。你聽父母說起過他嗎?」
「哥哥?」白宿偏了下腦袋,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奶聲奶氣地回答,「嗯,爸爸媽媽提到過他。我知道我有哥哥。不過父母提得並不多。我也完全不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就在這個時候,周謙身後相繼傳來了剎車聲、高跟鞋的聲音。
「你、你是……」
周謙站起來,轉過身,果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婦人。
那正是白宙的母親劉如君。
看到周謙,劉如君下意識皺了眉。「你——」
「劉阿姨你好。我最近剛見過白宙。」周謙道,「我和他正在交往,我們的戀愛關係非常穩定。」
劉如君:「…………」
旁邊的老師:⊙▽⊙
愣了一會兒,老師趕緊捂住了白宿的耳朵。周謙只是看著劉如君道:「所以你看,我們找個地方單獨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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