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燈倒地的聲音隱隱傳來,偏殿裡,正糾纏的兩人被驚動。
「是何聲音?」容姬皺眉道。
「能有什麼聲音,」蕭承啟正在興頭上,淫笑著,「自是雲雨雷聲……」
可是過未多時,一股濃重的焦糊傳來,二人皆是一驚。
「大王!」容姬睜大眼睛。
蕭承啟的亦是面色劇變,立刻起身穿衣。
火焰沿著燈油蔓延,點燃了絲毯,舔上了紗帳,登時濃煙滾滾。殿外的侍衛也已被驚動,沖入殿來,到處都起了火,眾人慌忙將著火之物扯下,抬水滅火。
蕭承啟匆匆趕到寢殿裡,看到齊王暴斃的地上,驚得瞪大眼睛。
「父王……父王!」他扯著嗓子撲上前去,乾嚎起來。
「二王子!殿中起火,還是快快將大王移走!」旁邊的侍衛急道。
蕭承啟抬起頭,目光陰狠:「是中山王!中山王何在?!」
「他跑不掉。」容姬冷冷道,她走過來,「玉鶯宮出去只有一條路,橋上都是侍衛,他要走只能入水,派人搜湖!」說著,容姬湊到蕭承啟耳旁低低道,「大王子就在湖中賞月,乘機將他了結,王位便是你的!」
蕭承啟精神一振,看向容姬,片刻,起身命令道:「都給我去捉刺客!細搜湖中,一條魚都別放過!」
侍衛們得了令,朝殿外奔去。
蕭承啟看著齊王的屍首,他瞪著眼睛,似乎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蕭承啟的唇邊浮起笑容,蹲下身,摸著他眼皮闔上。
正待將齊王抬走,突然,蕭承啟聽到些動靜傳來,似乎什麼人撞翻了銅器。他警覺起來,立刻拔出劍,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寢殿很大,初華躲在一隻木櫃後面的陰影里,聽著殿內雜亂的腳步聲,伺機逃走。
幾道人影從火光那邊走來,停了一下,四散開去。
初華瞥見,其中一人拿著劍,朝這邊移著步子。
小囊捏在手裡,初華的心撲撲跳著,只要他再近些,就立刻出手。
寢殿的後部,沒有著火,窗開著,風吹走了煙氣。蕭承啟提著劍,四下里瞥著,只見靜悄悄的,沒有一點異狀。
「出來!」他寒聲道,「饒你不死!」
沒有人答應。
蕭承啟向身後使了個眼色,侍衛們會意,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
他盯著一處陰影,那個地方,正好可以藏人。蕭承啟看冷笑,慢慢地走過去。
可還未到近前,突然,那影子已經躥了出來!
初華猛地將手中的小丸擲出去。可還未來得及出手,她已經被身後伸來的一雙手臂制住。
「啊……嗚嗚嗚……」初華用力掙扎,卻被捂住嘴。同時,耳旁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想活命,就別出聲。」
初華愣住,心神俱震。
蕭承啟不可置信地看著胸前插著的刀,血湧出來,將衣服染得暗黑一片。
不遠處,他的幾個侍從也已經倒在了地上,了無聲息。
蕭承業立在他面前,看著他靠在柱子上慢慢倒下,唇角帶笑。
「辛苦了,承啟。」他淡淡道,「父王這麼喜歡你,你便隨他去黃泉路上作伴好了。」
說話間,幾個侍衛已經過來,稟報導:「如大王子所料,殿中的侍衛大多都出去搜湖,餘下的人皆已處置。」
「大王子。」一人對他低聲道,「找到了大王的屍身和容姬,如何處置?」
蕭承業目光凝起,片刻,道,「我去看看。」
床前,火已經撲滅,齊王冰冷的身體躺在被火燻黑的地板上,死狀難看。容姬被人用刀架著,看到蕭承業來到,神色猙獰。
「是你……」她恨聲道。
蕭承業淡笑:「是我。」說罷,看向齊王,從床上揭下褥子來,蓋在他的身上。
「關上殿門,將火點起。」他吩咐道。
容姬面色一白:「蕭承業!你要毀屍滅跡!你不得好死!」
「讓她住口。」蕭承業道。
旁人正要下手,忽然,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慢著!」
眾人看去,卻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走出來,身後,立著朔北王。
「我有話要問她。」初華道,盯著容姬,「你先前對我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麼?」
容姬怔怔望著她,少頃,冷笑,「句句是實。」
初華沉默了片刻,道,「為何?裘鶯鶯是你的姐姐。」
「姐姐?」容姬忽而大笑起來,昂著頭,「她風光時,可曾惦念過我?我何錯之有,我自私,她比我更自私!她想逃跑時,便應當想到以大王的脾性,許多人都會倒霉,可她顧忌過麼,還不是說走就走了!」
初華咬牙道:「那中山王呢?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加害?」
「無冤無仇?呵呵,這話也只有你這般高高在上之人才說得出口。」容姬冷冷道,「我生而為奴,命似草芥,被人踩在腳底時,又與誰有過冤讎!」她看著初華,輕嘆,「我本以為多年的怨恨,都會在今夜了結,可惜,可惜!」
她慘然一笑,說罷,忽然轉身,猛地撞向柱子。
旁人一驚,想阻止卻已經遲了,「咚」一聲傳來,教人心驚肉跳,容姬頭破血流,斃命倒地。
初華睜大眼睛,看著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被血色割得四分五裂,只覺心緒在亂撞。祖父微笑的臉在腦海閃現,還有睿華,還有她那素未謀面的母親……有什麼梗在喉嚨,想哭,卻哭不出來……
突然,她的腦後一記悶擊,暈過去。
元煜將她接住抱起,神色鎮定,對發著愣的蕭承業道,「此地不宜久留,速速離開才是。」
蕭承業回過神來,連聲稱是,與眾人從窗上的繩索縋下,回到潛入的小舟上。
菡萏密布,碩大的葉片遮去了搜索的光照,掩著一行人悄然離開。
田彬瞥了瞥不省人事的初華,不禁訕然,低聲道,「殿下下手也太狠。」
「不狠。」元煜淡淡道,「歇一歇對她有好處。」
小舟離開的時候,玉鶯宮上已經燒起了沖天的大火,慌亂的叫喊聲如同沸騰,時不時有灰燼飄下,如同隕落的流星。
元煜仰著頭,火光在他的雙眸中閃動,遠離之後,卻沉寂一片。
手足相殘。
他曾深惡痛絕,可如今,他的手上也沾上了這樣的血,自己大概再也沒有資格指責那個京城裡的兄弟了。
初華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冗長的夢,光怪陸離。
有時,她覺得自己一直在奔跑。就像小時候那樣,祖父拿著紙鳶在前面跑,她在後面追,「祖父祖父」地喊著,開心地大笑,卻怎麼也追不上他。
有時,她又覺得自己在打著轉,祖父將她舉在頭頂,帶著她轉圈,歡樂的笑聲不絕於耳。
「初華……」
有什麼人在喚她。
初華舉目望去,遠遠的,一個少年騎馬朝她奔來,將她撈起,放在身後,從劍鞘里抽出寶劍,迎面刺穿一個人的胸膛。
血星子濺到她的臉上,仍帶著溫熱。
那少年低頭看她,帶著溫和的淺笑,眉眼與她一模一樣。
初華也望著他,覺得自己快要說出他的名字了,可就在這時,突然,少年的臉破裂開去。
初華一驚,失聲尖叫……
她睜開眼睛,渾身汗膩。
光照有些刺目,她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身下墊著軟褥,周遭隆隆地震盪不停,這是……馬車?
「醒了?」一個低沉的嗓音緩緩傳來。
初華愣住,回頭,卻見元翊坐在身旁,倚著憑几,手裡拿著一卷書。
初華連忙坐起,這才覺得腦袋沉沉的,好像綁了重物。
記憶逐漸浮現,她代替睿華進了齊王宮,然後,她把齊王殺了,然後……
「我救了你。」元煜似乎看出來她心中所想,淡淡道。
初華噎住。
這是事實。她還記得那時候,她聽到朔北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有多震驚。她不知道他怎麼會在那裡,那時來不及多問,她就趕去找容姬,然後……容姬那張臉又浮現在眼前,初華不願多想。
但記憶也到這裡戛然而止,猶如一場夢,睜開眼,就是現在。
初華摸摸頭,疑惑地問:「我那時暈過去了麼?」
「嗯。」元煜繼續看著書。
「我怎麼會暈?」
「我也不知曉,」元煜翻過一頁,「許是受刺激太大,腦子不夠用。」
初華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紅著臉駁斥,「你腦子才不夠用……」
這時,馬車顛簸了一下,初華這才想起些更重要的事,忙問:「這馬車要去何處?」
「清河國。」
初華睜大眼睛,忙道:「停車,快停車!」
「為何?」
「我不去清河國!」初華說著,就去掀車幃,還沒夠著,卻被拉了回來。
「放開我!」初華被元煜反彎著手按在車板上,不禁大怒,「我還有急事!」
「你若說的是中山王,」元煜不緊不慢,「我已經命人去渚邑接了,過不久也會到清河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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