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華訝然,不知道他們要看什麼。
清河王看看元煜,一笑:「有何不可,未知中山王與王弟有意否?」
睿華莞爾:「殿下相邀,卻之不恭。」
幾人在內侍的引領下,往西宮而去。這行宮雖小,卻也別致。宮殿前視野開闊,夕陽西下,霞光漫天,歸巢的飛鳥襯著流雲樹影,很有幾分閒情逸趣。可是進了西宮,眼前的景致全然一變。
宮室好像著了一場大火,燒得片瓦無存,只剩下光禿禿的台基和幾根黑不溜秋的柱子,圍繞著台基,有幾堵又高又厚的夯土牆。院子的角落處有一間石砌的屋子,幾名內侍正從裡面抬出些黑色的陶罐來,一隻一隻地放在地上。
「叔父,這是?」元煜亦訝然。
「去年,孤在此處試驗新制的雷火罐,不想一下爆裂開來,將宮室震塌了。」清河王眼睛裡卻閃著興奮的光,看著元煜,「如何?小兒,現在知曉叔父琢磨出了些什麼?」
元煜的目光亦是明亮,他看向地上那些陶罐,「叔父說的雷火罐,就是這些?」他問著,拿起一隻來看。只見這陶罐圓圓的,質地十分堅硬,堪比石塊,卻做得十分厚,罐口只有一個小孔,不知填了什麼。
「正是。」清河王神色得意,滔滔不絕,「雷火罐此名,只是暫定,初時,孤還想過叫崩山罐、地裂罐、龍嘯罐、如意罐諸如等等,後來某日偶讀一書,其中言,『雷,天威而聚,降而生火,』便想到了雷火……」
「此物點燃,便震塌了宮室?」元煜打斷,問道。
「正是!」清河王道,「可惜還把不得十全門道,時成時不成。」
元煜看著那陶罐,微笑,「可否現下一試?」
清河王笑起來,即刻讓從人去試。
震塌了宮室啊……初華看著這二人喜氣洋洋的樣子,又瞥瞥一旁躺著的半截殘存木料。上好的金絲楠木,動輒千金呢……
從人小心翼翼,將一根浸了油的細麻線捻入罐口,將陶罐放到那台基上,將細麻線的一端點燃。
眾人站在夯土牆後面,從牆上的方形小洞裡觀望著。
睿華滿臉不解之色,不明白那陶罐是何物,初華卻目光閃閃,一直盯著那台基上的陶罐不放。
細麻繩慢慢燃燒著,初華看著那火苗蝸牛一般地消失在罐口,過了許久,卻沒有任何事發生。
清河王臉上露出不虞之色,讓從人往那雷火罐上澆了水,取回來,換一隻再點。可是一連試了三四個,那罐口最多冒些輕煙或者噴一點火苗,再無動靜。
清河王的臉色差極了:「再試再試!總有成的!」從人們答應著,忙不迭去換。
初華看著那些雷火罐,凝神思考了一會,將一隻雷火罐中的內容之物倒出來,仔細看了看。她問一個從人,「混成這填充之物的各色藥粉,可還有麼?」
從人頷首:「有。」
「取些來。」
從人露出猶豫之色:「這……」
「取來一觀,無妨。」元煜的聲音傳來,他看看初華,對從人道,「再取一隻空罐。」
初華揚眉,這人雖時而可惡,但是真不笨。
「初華,你要做什麼?」睿華問。
初華笑笑:「你等會看看便知。」
未幾,從人將各色藥粉取來,初華仔細看了看,將一張紙鋪在地上,各取一些混起來,然後小心填入空罐之中。
「這是……?」清河王從袖子裡掏出一隻透亮的水晶小球,放在眼前,湊過來看。
元煜微笑著道,「叔父,王弟亦鑽研此道,不若讓他一試。」
雷火罐放在台基上,再度點燃麻線。
眾人在牆後,看著那點火焰在罐口消失,正以為這次必然也與前番一樣,突然,「轟隆」一聲,猶如雷電落地,火光驟然迸發,震耳欲聾。
睿華被驚得面色發白,待那濃煙散去,卻見台基上狼藉一片,碎陶粒到處都是。走進去看,深深嵌在了殘柱和土牆裡的碎陶粒比比皆是。而放置那陶罐的地方,已經焦黑。
眾人歡呼。
睿華睜大眼睛,忽而意識到什麼,看向元煜。
元煜唇帶淺笑,目光靜靜注視著石台上。那裡,清河王笑得滿臉紅光,與初華圍著那堆破爛說得興起。
而初華的臉上,亦飛揚著熠熠的神采,那是睿華從來沒有見過的。
初華不知道清河王是如此健談的人,當他知道初華有百戲班的本事,喜出望外。二人就著各種各樣的藥粉配方和效用討論了很久,越說越來勁,竟有相見恨晚之感。
清河王對初華小小年紀便掌握了那麼多的本事感到好奇,初華有些不好意思,道,「這都是晚輩的祖父教的。」
「祖父?」清河王訝然,「孤不曾聞得敬王會這等本事。」
初華赧然,道,「是晚輩的養祖父,他叫夏琨,十分喜好幻術。」
清河王露出憧憬之色,道,「不知這位夏公在何處?」
初華神色倏而低落:「祖父已故去。」
清河王頷首,撫須道,「子欲養而親不待,老叟積攢了一輩子學問,亦希望有個承繼之人,可幾個不肖子皆駑鈍,唯有元煜可承衣缽。」說罷,嘆口氣,恨恨道,「可惜這小兒打仗上癮了,總不肯回來,還總不肯生個侄孫給我帶帶……」
初華訕然。
這時,內侍進來,說已過夜半,王妃交代過不可讓清河王熬夜。清河王無奈,這才念念不舍地放初華去歇息,並與她約好明日繼續細談。
初華回到睿華住的宮室時,他已經睡下了,室中只有一盞小燈。初華本不想打擾,忽然發現睿華的被子掉下了一角來,便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想替他掖好。
不料,才到近前,睿華忽而睜開了眼睛。
初華愣了愣,哂然。
「還未睡著?」她不好意思地問。
「嗯。」睿華看著她,淡淡地笑了笑,「我睡得淺,方才聽著些微動靜,還以為將軍來了。」
「將軍在外間睡得可香了。」初華說著,在榻旁坐下來,替睿華拉好被子。
「你與清河王說到現在?」睿華問。
「嗯。」
睿華皺眉。
初華忙道:「你莫誤會,清河王滿腹學識,與他相談,甚是長見識。」說著,她目光興奮,「睿華你不知曉,清河王還會煉丹,對各色藥石甚是了解,我才拿出我那些小丸給他看,他就認出來是什麼做的,真厲害呢!」
睿華莞爾,雙眸帶著些光潤的幽暗。
「初華,」他忽然道,「這世上,你我唯一的親人便是彼此,對麼?」
初華詫異,點頭,「是啊,怎說起這個?」
「不為什麼,忽然想起來,便說了。」睿華看著她,低低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有時覺得是做夢,不想再與你分開。」
初華心中一陣感動,暖意盎然。
「你放心,」她握住他的手,輕聲道,「我們不會分開的。」
睿華望著她,片刻,泛起舒心的微笑。
二人又說了些話,初華覺得困了,睿華忙催促她去歇息。
可初華才起身,暮珠忽而從外面匆匆而來。
「大王!」她神色驚惶,「方才內侍來告知,說中山國、楚國、吳國、越國、梁國等等都反了!」
睿華面色劇變,立刻從榻上坐起,「何時的事?」
初華聽著這些話,瞌睡蟲也立刻消散不見。
「就在今日。」暮珠說著,將手中的一張紙呈上,「這是十國相約發出的檄文。」
睿華忙接過來,命人點亮燈盞,展開來細看。
只見那紙上字跡密密,皆是慷慨激昂之言。楚國、吳國、越國、梁國、中山國等十國,聲稱皇帝失德,苛待宗親,是以宣布脫離朝廷,各自稱帝。同時,十國結盟,若朝廷出兵征討任何一國,諸國均出兵抵抗。
「楚、吳、越、梁諸國,皆有王室。」暮珠道,「可中山國除了大王,已無人可繼,如何稱帝?」
「誰稱帝都無所謂,反正總有一天會變成王太后家的人。」睿華冷冷道。
初華在旁邊看著,心中亦是不定。她記得暮珠曾經說過,諸侯之中,皇帝最倚仗的是齊王,如今齊王死了,大概力量勢必削弱。而且他和元煜不合,也是人人皆知的事……初華雖不懂政事,這些道理卻是明白,不禁看向睿華。
他看著那檄文,雙眉緊鎖,面色蒼白。
這時,外面忽而又有內侍來到,稟道,「大王,朔北王來到,說有要事要見大王。」
睿華忙道:「快快有請。」說罷,披衣正冠。
過不多時,元煜的身影出現在屋外,精神奕奕。
「殿下。」不待他開口,睿華已上前行禮,問,「殿下可是為諸國反叛之事而來。」
元煜淡笑:「亦是,亦不是。今夜有一位貴客來到,孤特帶來與大王相見。」
貴客?睿華正詫異,這時,門外一人快步進來。
燈燭光下,只見那人風塵僕僕,鬢髮花白,看到睿華,立刻熱淚盈眶。
「是曹太傅!」暮珠又驚又喜,失聲道。
「大王!」曹太傅奔到睿華跟前,伏跪在地,抱著他的腿失聲痛哭,「大王!臣等可終於尋到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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