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羽沒打算打斷他,輕手輕腳走到陵君行不遠處,也坐了下來。
這一坐差點沒讓她跳起來,這漢白玉石階可是真涼啊。
感覺坐到了一塊冰上,嗖嗖的冷。
石階都如此冷,大殿中的冷,更是可想而知。
她忍不住抬頭看了眼陵君行。
男人似是渾然未覺她的到來,便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神色淡漠地低眸繼續吹著曲子。
絕影說他在殿中吹這首曲子吹了好久,那他肯定也在這裡坐了好久了,他都不感到冷嗎?
秦落羽強忍著寒涼,聽他吹完,正要開口,卻不意,陵君行卻無縫銜接似的開始了單曲循環。
秦落羽聽了一遍又一遍,竟愣是找不到空擋插話來打斷這笛聲。
這大殿冰窖一樣的冷,就這麼坐了一會兒,寒氣都似已侵入到五臟六腑,人都有點打哆嗦了。
秦落羽心道陵君行這人是有自虐傾向嗎,這麼冷的天,坐在這冰窖一樣的大殿吹笛子,一吹還好幾個小時不帶動的......
嗯,肺活量是真不錯,就是腦子好像有點問題。
她頗有些無語,乾脆站起身來,硬著頭皮,輕輕咳了咳。
陵君行的笛聲頓了頓,卻並未抬頭,只是冷冷道:「出去。」
秦落羽:「......」
這是把她當成侍衛了?
她沒走,反而輕輕往前挪了兩步。
男人的眉頭狠狠蹙了起來:「朕讓你滾,沒聽到嗎?」
這一聲暴怒的厲喝讓秦落羽都哆嗦了一下,看來陵君行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很不好,相當不好。
可是既然來了,她總不能就這麼灰溜溜真滾了。
定了定心神,秦落羽小聲道:「皇上......」
陵君行驟然抬頭,目光落在女孩身上時,愣了愣,眼中的煞氣稍稍收斂,只是語氣猶自有些生硬,「你怎麼來了?」
「皇上遲遲沒回寢殿,臣妾不放心,所以來看看皇上......」
秦落羽走到陵君行身前,目光掠過他手中的那支竹笛,不動聲色轉移了話題:「這竹笛好漂亮啊,可以給臣妾看看嗎?」
陵君行盯著她好半晌,片刻後,終於還是將手中竹笛遞給她。
秦落羽接過竹笛,裝模作樣打量半天,故作驚嘆:「這竹笛是皇上做的嗎?」
陵君行淡淡「嗯」了一聲。
「原來皇上還會做這個啊,皇上的手未免也太巧了。」
秦落羽撫著竹笛,眨了眨眼,「皇上,你可以把這個竹笛送給臣妾嗎?」
陵君行定定地看著她。
「算了算了,皇上的東西,臣妾怎麼好要。」
她自說自話般將竹笛還給陵君行,語氣里很有些遺憾,「還是還給皇上吧。」
陵君行的神情是近乎淡漠的那種平靜,一雙黑眸諱莫如深,仿佛要看到她心裡去。
就在秦落羽硬著頭皮準備開口找補幾句時,男人緩緩移開了視線,淡淡道:「你喜歡,就拿去。」
秦落羽立刻從善如流地收好了竹笛,露出個笑容:「謝謝皇上。」
心道沒了竹笛,看你還怎麼吹。
不過陵君行心情這麼不好,她要個竹笛他還真就給了,秦落羽的膽子立刻肥了很多。
微微踟躕了下,她主動去拉陵君行的手:「皇上,這麼晚了,我們回去休息,好不好?」
剛一觸到陵君行的手,她不由倒嘶一口涼氣,他這手,冰得簡直跟那漢白玉石階有得一拼了。
她愣是用理智克制著自己才沒甩開,「皇上,這裡好冷,咱們回去,好嗎?」
陵君行又用那種幽黑深沉的目光凝視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竟然,點了點頭。
然後,秦落羽就這麼一路拉著陵君行的手,回了寢殿。
莫名有種像牽了個不省心的孩子回家的感覺。
剛進寢殿,秦落羽就趕緊吩咐嬋娟去捧了熏爐過來,握著陵君行的手放在了熏爐上:「皇上你趕緊暖和暖和。」
轉身又去倒了杯熱茶過來,捧著遞給陵君行:「再喝點熱水。」
陵君行不接。
秦落羽堅持,「皇上你手那麼涼,剛才肯定凍著了,喝些熱的,會好點。」
陵君行一雙眸子落在她身上,帶了幾許意味深長。
秦落羽納悶:「皇上這麼看我幹嘛?臣妾臉上沒東西吧?」
「小的時候,有一年冬天。朕在昭王府荷花池邊的山石洞裡呆了大半夜。那天晚上很冷,荷花池的水,都結冰了。」
陵君行聲音很低,仿佛是想起了記憶中非常久遠的事情。
秦落羽愣了愣,昭王府西苑荷花池邊,的確有壽山石堆出的觀景石洞,石洞前有瀑布,夏日裡水聲潺潺,甚是清涼。
可他大冬天,呆在瀑布石洞裡幹嘛?
忍不住問道:「皇上為什麼要呆在那裡面?不冷嗎?」
陵君行緩緩道:「冷。可是朕不想出去。」
那是他到現在都記憶尤深的一晚,時隔多年後想起,都能感受到那夜徹骨森冷的寒意。
秦落羽愕然道:「為什麼?」
陵君行卻沉默著沒有說話。
為什麼。這個問題他要怎麼答。
難不成說他親眼目睹了後宮爭寵的無情手段,經由他這個不知情孩童的手,殘忍波及到了無辜的三弟身上,以至於釀成一樁無可挽回的慘劇,而這慘劇,卻是他向來以為與世無爭的母后一手製造的?
秦落羽見他沉默,知道其中或許有什麼不可為外人道的隱秘,也沒追問,換了輕鬆的語氣,道:「臣妾猜,肯定是老管事找到皇上,然後帶皇上出去的吧?」
陵君行看了她一眼,「不是。是鍾姑娘。」
秦落羽:「......」
哦,怪不得這麼記憶猶新。
「鍾姑娘也像你今日這般,牽著朕的手回了房,拿了熏爐給朕暖手,一定要朕喝完一整杯熱茶。」
秦落羽:「......」
陵君行將杯中熱茶一飲而盡,別有深意地看著她:「朕喝完了。」
秦落羽接過杯子,隨口道:「嗯,皇上乖。」
啊呸,不是,她這說的啥台詞,暈頭了吧。
連忙咳了兩聲,「那個,臣妾的意思是,皇上喝完了就好。待會皇上早點休息,臣妾這就讓人給皇上鋪床。」
她轉身要跑,陵君行卻抬手拉住了她的衣袖,盯著她,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