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閻立本快速的穿過幽靜的亭廊,朝魏王府書房而去。
燭火閃爍,閻立本剛剛走到了書房門口,一隻墨硯已經從書房內直接飛了出來。
「砰」的一聲,墨硯砸在門外的石板上,頓時碎成四塊,一大片的墨汁四散飛濺起來,差一點直接濺在了閻立本的官袍上。
閻立本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叔父!」書房中正在發火的李泰,看到扔出去硯台差點砸到閻立本,他嚇了一跳,趕緊起身,上前對閻立本沉沉拱手道:「叔父,無恙否,是青雀失態了,還請叔父宥諒!」
閻立本深吸一口氣,邁步進入了書房之內,抬頭看向一側的杜楚客。
杜楚客無奈的聳聳肩。
魏王發火,還能因為什麼,當然是太子。
太子今日出現在群臣面前,打破了群臣對於太子跛腳的猜測。
太子今日對吐蕃的針對,讓群臣想起了之前那個威嚴肅明的太子。
尤其是最後,太子提起的聽訴之事,更是讓人生畏。
這一天時間,整個長安對於太子的風評已經徹底扭轉,已經很少人在說換太子什麼的。
也怪不得魏王會發火,太子不過是輕輕一出手,幾乎就毀了他們大半年的努力。
「是臣告罪才是。」閻立本對著李泰認真拱手,然後說道:「今日將作監公事繁複,以至於臣到了如今才來向殿下請安,是臣不對在先。」
「叔父說的哪裡話,叔父請上座!」李泰稍微鬆了口氣,然後引閻立本在左側上首坐下。
……
棕榻青瓷,書架濃墨。
閻立本看向書房四周角落,平靜的開口道:「你們都出去吧。」
四周角落陰影里的侍女,站出對著李泰輕輕躬身,李泰在主位坐下,擺擺手,四位侍女這才從書房退了出去。
「吱呀」一聲,房門關閉。
李泰下意識的看向了閻立本。
「若是殿下為了今日太子的所言所行而感到困擾,臣覺得大可不必。」閻立本抬頭,看向李泰,看向杜楚客,平靜的說道:「今日太子所做的一切,根本在於他造成了他的傷腿沒有那麼嚴重,有恢復可能的假象,所以群臣才會改觀,但如果太子的傷依舊很重呢?」
李泰,還有杜楚客,不由得同時挑眉。
閻立本說的沒錯,李承乾今日做的這些事情,之所以能夠、讓群臣敬服,真正的根本,是朝臣看到了一個有些恢復正常的太子。
一個在太宗皇帝在外巡行時,能夠妥當的處理一切朝政事務的太子。
但如果李承乾的腿沒他們想像的那麼好呢,甚至於就像當初他們所知的那樣。
斷腿跛腳呢?
如此一來,李泰他們的壓力,也就徹底的不見了。
「還請叔父細說。」李泰鬆了口氣,然後認真的看向閻立本。
閻立本點點頭,然後說道:「臣今日一直站在後方,原本也沒有看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一直到太子殿下,走到了太極殿的台階之前,然後一步邁上台階,這個時候,臣才發現,太子殿下的行走,一直都是右腿在用力拖著,而左腿只是在被拖……」
「這不就是跛腳了嗎?」李泰忍不住驚喜的打斷了閻立本,隨後又怎麼道:「可是不對啊,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跛腳啊!」
「臣猜測,太子殿下很可能製作了某種機關,用來支撐他自己正常行走,但他的腿依舊有傷,甚至於傷的更嚴重。」閻立本轉頭看向了杜楚客。
杜楚客直接點頭,說道:「太子殿下的傷勢必定不輕,不然的話,安心休養便是,如今做這種手腳,只能說明太子殿下的腿腳傷勢,可能比我等最初預想的還要更加嚴重。」
杜楚客說著說著,自己忍不住的興奮了起來。
李承乾,太子李承乾。
只有太子被廢掉,魏王更進一步,他這個魏王長史才可能更進一步,成為太子詹事。
李泰還算有些清醒,雖然一樣興奮,但還是忍不住的看向了閻立本:「叔父,真的是如此嗎?」
閻立本輕輕點頭,然後說道:「臣今日之所以來的晚了些,就是因為臣在將作監和工部仔細調查了東宮這些日子的動靜,雖然說將作監和工部沒有什麼異常,但是在少府寺,卻有人悄悄的調用了兩副藤甲。」
「藤甲,東宮?」李泰瞬間就聯繫了起來。
「應當是如此,臣不知道太子殿下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但是無疑,東宮有人,用這兩副藤甲改造成了一副能支持太子殿下勉強行走的機關具械,而太子殿下,他的腿腳依舊不利索。」閻立本說的儘管含蓄,但也已經是在直說,李承乾跛了。
天下哪有跛腳的太子,所以李承乾的太子之位終究還是要被廢掉的。
李泰沉沉的鬆了一口氣,拳頭忍不住的握了起來,還用力的虛砸了兩下。
「但這些,我們還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的。」杜楚客第一個反應了過來,看向李泰,說道:「殿下,天下事,該是怎樣就是怎樣,太子如此欺騙朝臣是不對的。」
「這話不錯,皇兄傷了,就該歇息,他事還是青雀代勞吧。」李泰抬頭看向閻立本。
閻立本輕輕搖頭,說道:「太子殿下雖然身體不好,但具體如何誰也不知,我們首先應該做的,還是弄清楚殿下的傷勢如何。
若是殿下日後好轉,我們現在外傳謠言,不僅會讓天下人覺得我等不顧兄弟之情,甚至還有陷害之嫌。」
「那怎麼辦?」李泰的聲音莫名的沙啞了起來。
「讓太子殿下自己弄出破綻來。」閻立本略微沉吟,然後說道:「太子殿下手上的那件東西,雖然能夠幫助他行走,但行走之間速度並不快,而且不只如此,便如太子殿下自己所說,騎馬,坐臥,行大禮都有問題。」
「騎馬?」李泰挑了挑眉,看向杜楚客:「長史,陳國公再有一個半月就回朝了吧?」
「應該會是臘月初一,正好祭祀太廟。」杜楚客眼睛突然亮了起來,點頭說道:「大將軍回朝,太子親迎,那麼必然要騎馬,之後祭祀太廟還要叩首行禮,除非太子不去……」
「那不就正好坐實他的腿傷了嗎?」李泰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不去也比被人戳出自己的傷勢來的好。」閻立本搖搖頭,說道:「換做是臣,那麼臣絕對不會去。」
李泰臉色頓時一沉,那樣的話,他就算是代替太子去了,讓百官質疑太子的聲浪變大,也依舊難以徹底廢掉太子。
日後只需要李承乾穿著他的那副機關出現在人前,李泰做的照樣無用。
「得毀了那件東西。」李泰忍不住的咬牙。
「所以,最好還是讓太子去,讓太常寺在禮節設定上,避免太子行跪拜之禮。」杜楚客眯著眼睛,說道:「若是有人不經意的用長槊槊杆掃到太子的左腿,恰好打爛那副機關,如此,太子的跛腳就會曝光在天下人前了。」
李泰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閻立本皺了皺眉頭,說道:「這樣會不會太刻……」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閻立本頓時收聲。
……
魏王府內侍總管站在書房中,將一封密信遞上。
李泰疑惑的打開,看了一眼之後,立刻合上,然後他才遞給閻立本和杜楚客,說道:「是宮裡傳出來的消息,太子奏稟父皇,說是吐蕃很有可能會因為不想讓大唐公主的後裔擁有繼承吐蕃王位的機會,所以,他們可能會故意不讓大唐公主有孕。」
閻立本和杜楚客的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