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壞了,朕成假的了!
早朝後,乾清宮。
夕瑤端著熱茶進來,看到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坐在椅子上打呼嚕,她驚了,頭一回看到在乾清宮有座,還能睡覺的人。
「是他!」她走近後,認出了老者,也就不奇怪了。
原來是這次科舉的總中正官胡濙,八十多了,還專門被從家鄉接過來,坐鎮此次科場。現在科舉終於圓滿結束,應該是陛下召他來的。
「陛下呢?」夕瑤朝著曹吉祥問。
曹吉祥聲音非常低,像是怕吵醒胡濙,道:「陛下剛來了,又匆匆出去了。你今天咋來了?不去翰林院當值?」
「晚點去,來給陛下準備好茶。」夕瑤一笑。
「也好。」曹吉祥吐槽,「你不在,那些宮女準備的茶不對陛下味兒,你好好教教她們。你現在是尚宮,又是翰林,總不能常來奉茶啊。」
夕瑤微微含笑:「應該的。」
兩人正聊著,朱祁鎮大步進來了,夕瑤連忙上去一拜:「臣參見陛下。」
「女翰林給朕奉茶來了?」朱祁鎮笑著抬抬手,「忙你的去吧,朕沒那麼矯情,不要聽曹吉祥瞎說。」
他走到大殿上,看著還在呼呼大睡的胡濙,無奈道:「得把他叫醒,別在朕這兒感了風寒。」
夕瑤上前,在胡濙面前彎腰,輕聲叫了叫:「胡老~」
叫了幾聲,胡濙還是沒醒,夕瑤只要一邊抓著他的肩膀一邊稍微大聲的喊:「胡老~」
胡濙終於醒了,睜開眼,還打了個哈欠,左右看了下:「這是哪啊。」
「胡老,這是乾清宮。」朱祁鎮上前。
「喲,皇上。」胡濙清醒了,「恕臣失禮了。」
朱祁鎮擺擺手:「你這一把年紀了,是朕麻煩你了,還讓你擔了回總中正官,辛苦你了,胡老。」
胡濙笑著搖頭,面色激動:「臣不辛苦,若是臣還沒死,下回還做總中正官。哎呀,臣高興啊,看到無數的年輕人,入過江之鯽般湧入朝廷,這是大明之福啊。」
「好,那你就在京城好好養著。」朱祁鎮笑道,「科舉啊,以後可能不需要三年才有一次。」
胡濙大喜:「真的?那老臣可得再活幾年。」
朱祁鎮搬把椅子,坐在胡濙對面,與這個老臣嘮了好一會兒。最後,他輕輕拍了拍胡濙的肩膀道:「朕還要拜託你一件事,去看看商輅,說起來,他也是你的弟子吧。」
胡濙面色黯然,緩緩點頭:「好,臣就去幫陛下勸勸他。」
「朕不強求,只不過他終究是幫朕做了不少事。」朱祁鎮道,「朕不希望他帶著遺憾走。」
胡濙面色劇變:「陛下,你……要殺他?」
「沒決定呢。」朱祁鎮苦笑一聲,「胡老,很多事你應該知道,朕一路走來,有多不易。如今大明有了這樣的局面,朕不會讓任何人破壞。」
胡濙輕嘆一聲:「老臣明白!」
……
目送著夕瑤扶著胡濙遠去,朱祁鎮悵然一嘆。
當初在土木堡之後,支持他新政的老臣,胡濙是剩下年級最大的一位了。這老頭也是能活,在這個時代,八十多了,還這麼硬朗。
「希望他再多活幾年,看看未來的大明。」朱祁鎮心中暗嘆。
夕瑤扶著胡濙走在御道上,春日的陽光落在他們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胡濙看了眼明媚動人的夕瑤,樂呵呵道:「夕瑤啊,在翰林院,那幫爺們要是欺負你,就跟老夫說啊。」
「他們不敢!」夕瑤揮舞了下拳頭,「本姑娘可不是好欺負的。」
胡濙哈哈大笑:「也對,你可是陛下的人。」
「胡老~」夕瑤含羞道,「我只是宮女,你這話說的有歧義。」
胡濙猛地一跺腳:「說起來也怪了,陛下那個好色胚子,怎麼就放過你了呢?」
夕瑤:「!!!」
她瞪著圓鼓鼓的眼睛,驚訝道:「你……你敢罵陛下?」
「怕什麼?」胡濙攤攤手,「當年新政的時候,我沒少罵他。放心吧,陛下是個明君,不會對我這樣的老臣咋樣的。」
夕瑤一臉無語:「嘿,你還吃定陛下了,老狐狸。」
「哈哈哈,老而不死是為賊啊。」胡濙笑的舒坦,「夕瑤啊,老夫以前是不是在哪見過你?總覺得眼熟呢。」
夕瑤微微一驚,眼中殺機閃過,而後明媚的瞪眼:「老頭,你是忘不了哪個漂亮姑娘吧?畢竟,跟本姑娘這麼漂亮的,可不多。」
「哈哈哈,是咯,那幾年和王閣老遊覽大明,可見過不少漂亮姑娘,尤其是江南,嘖嘖,姑娘水靈水靈的。」胡濙一臉嚮往的樣子。
夕瑤一個白眼翻上天:「老不正經。」
胡濙感慨一聲:「年紀大了,記憶力衰退,很多都不記得了。」
夕瑤攙扶著他,邊走邊道:「我看你啊,硬朗著呢,要不,我扶你去飛燕樓?」
「嘿,你個大姑娘家家的,想什麼呢。」胡濙瞪眼。
夕瑤又是個白眼,感覺自己碰上對手了。
此刻,乾清宮中。
朱祁鎮還沒開始批摺子,禮部尚書李秉來拜,他向皇帝匯報了科舉後的安排。朱祁鎮很滿意的點頭,換個話題道:「科舉的事結束了,你接下來準備大明立國九十年的慶祝大典,給那些外洋王國都發帖。」
「遵旨!」李秉一拜。
……
錦衣衛,詔獄。
一間溫暖的房間中,正燃燒著炭火。胡濙坐在椅子上,朝著錦衣衛指揮使石彪瞪眼:「酒呢?老夫做東,怎能沒有酒?」
「胡老,陛下說了,你不能喝酒。」石彪無奈道。
「扯犢子,不喝酒,怎麼說話?」胡濙揮手,「拿酒上來,出事算我的。」
石彪沒有辦法,只好命令屬下去端來酒。胡濙這下滿意了,揮手:「把老夫的客人請來吧,哈哈哈,老夫頭一回在詔獄請客。」
石彪小聲吐槽:「誰說不是呢?你還把我們錦衣衛當店小二使喚呢。」
他出去,沒一會兒,就把胡濙的客人領了上來,居然是商輅。穿著囚服的商輅,看到大馬金刀坐在椅子上,像個大爺的胡濙時,立馬調頭就走。
「給老子拿下!」胡濙大吼一聲。
兩個錦衣衛把商輅拉了進來,按坐在胡濙對面的椅子上。胡濙嘎嘎大笑:「商輅啊,你還有落我手裡的一天,嘎嘎嘎。」
「你想幹什麼?」商輅無語的問。
「請你喝酒啊。」胡濙攤攤手,「順便看看你現在有多慘,嘎嘎嘎,老子在飛燕樓喝酒的時候,跟年輕姑娘們說起你,就來看你來了。」
商輅:「!!!」
他端起桌子上的酒杯,猛飲一杯道:「有話你就說。」
「先吃先喝。」胡濙朝著石彪他們揮揮手,石彪就帶著錦衣衛都出去了,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個。
雖然已經開春,可著詔獄還是很冷。石彪站在門外,點起一根香菸,腦子裡想著門裡面的事,也不知道陛下派胡濙來見商輅,能不能讓商輅說出君山會的事。
他正抽著,見丁秀過來了,就拿出一根煙遞給丁秀,兩人蹲在牆角,吞雲吐霧。石彪撇一眼問:「老丁,查出什麼了嗎?」
「我得派人去一趟江南。」丁秀道。
「去江南幹什麼?」石彪疑惑,「那邊出案子了?京城一攤子事呢,潤王的死,阿倫娜後宮被殺,皇后被殺,都沒查清呢,還有會館的柔嘉被殺案。這些都是陛下關心的。」
丁秀眉頭緊皺:「我要查一個人的底細,或許跟這些案子有關。」
「誰?」石彪大驚。
「朱夕瑤!」丁秀沉聲道。
石彪猛地站起來,盯著丁秀問:「她?不會吧?那……陛下咋辦?」
丁秀眼中精光閃過:「所以我要儘快查清楚啊,希望是我瞎懷疑。陛下那邊,暫時應該不會有問題。」
「那你儘快。」石彪點頭,眼中寒光一閃,「我先與曹吉祥招呼一聲,他可以提防著,免得陛下有意外。」
「對,我來找你就是這事。」丁秀道,「保護陛下安全的前提下,別打草驚蛇。」
石彪拍了拍他肩膀道:「具體細節我就不問了,君山會的事讓我頭大,我不想分神,追兇的事全部交給你。」
兩人有點起一根煙,正抽著,房間裡面傳來吵架聲。
「老匹夫,你管好你自己!你以為你誰啊,來教訓我?」
「老子是你先生,你個逆徒!」
「狗屁先生!」
「嘿,老子抽不死你。」
咣當一聲,門被甩開,商輅氣沖沖的出來了。胡濙跟在後面叫囂:「蹲你的大獄去,等著被斬首吧。」
石彪一臉懵的上去問:「咋地了?陛下讓你來勸他,你怎麼還火上澆油呢?」
「不勸了,勸不動。」胡濙跳腳,「老夫看啊,你把你們錦衣衛的酷刑都對他用上。」
石彪:「!!!」
他無語的扶額,對丁秀道:「你把胡老送回去吧。」
……
乾清宮。
石彪匆匆來向皇帝匯報,被曹吉祥擋在了殿外。
「陛下在召見五大藩王。」曹吉祥道,「你在這等等。」
石彪想起丁秀懷疑朱夕瑤的事,把曹吉祥拉到一邊,低聲說了經過。曹吉祥聽完,駭然失色:「莫非夕瑤是兇手?這怎麼可能?她……一個小姑娘。」
「丁秀已經派人去江南她家鄉查她底細去了。」石彪低聲道,「也可能是丁秀懷疑錯了,但是,你得注意啊,萬一是呢。」
曹吉祥心念電轉,又陣陣後怕:「她是陛下的奉茶宮女,若是要對陛下不利,那就麻煩了。」
「所以啊,之後陛下吃的喝的,你必須保證安全。」石彪道,「又不能給我打草驚蛇了,她一個姑娘,背後肯定有勢力。」
曹吉祥深吸一口氣:「放心吧,我有辦法。」
此刻,大殿內。
朱祁鎮看著跪在地上的郕王朱祁鈺,肅王朱贍焰,岷王朱徽煣,晉王朱美圭,秦王朱公錫。
「西域走了一趟,還能安全回來。」朱祁鎮冷冷的笑,「你們有何感慨?都跟朕說一說。」
五大藩王相互看了一眼,最後是朱祁鈺開口:「感覺我朱家氣數盡了。」
朱祁鎮似笑非笑,搖了搖頭:「錯了,朱家如日中天,有朕在,大明會成為一個空前強大的帝國,遠超漢唐。」
朱祁鈺頹然嘆息:「那又如何呢?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呢?」
「當然有關係,因為你們都是朱家子孫啊。」朱祁鎮沉聲道。
肅王朱贍焰抬起頭:「陛下,難道會放過我們?」
「你們又沒錯。」朱祁鎮攤攤手。
「我們……」朱祁鈺都懵了。
朱祁鎮朗聲一笑:「哦,你們說偽藩王的事?他們都死了,朕會昭告天下,把他們斬首了。你們是真正的藩王,那事跟你們沒關係。」
「真的?」肅王朱贍焰大喜。
「當然是真的。」朱祁鎮立在他們面前,居高臨下,聲音陡然變冷,「你們還是藩王,朕會給你們更大的藩地,但是,若還有什麼偽藩王冒出來,那就只能去死了。」
朱祁鈺朝著另外四人使個眼色,五人連忙跪拜:「臣等磕謝陛下。」
朱祁鎮嘴角陰冷閃過,抬了抬手:「都起來吧,還有件事,很快就是大明立國九十年的慶祝大典了,到時候,你們與朕一起,會見萬國來賓。」
「遵旨。」五人齊拜。
他們也明白了,皇帝需要他們在大典上站台。從此之後,朱家的藩王都承認他這個皇帝,再無異議。
……
翌日,法海禪寺,後山。
一身僧服的許彬提著食盒來到山洞裡,看正統皇帝和鄔行道正在下棋。
「陛下,剛收到消息,朝廷會舉行大明立國九十年的大典,到時候朱家的藩王都會出席。」許彬皺眉道,「那偽帝會讓世人知道,他就是大明皇帝,會破了偽帝的傳言。」
正統皇帝手中的棋子掉落,面色蒼白:「也就是說,自那之後,朕成假的了。不管是朝廷還是民間,甚至萬國,都會認為他才是大明皇帝。」
「是的!」鄔行道面色陰沉,「這應該是他舉行如此盛大的大典的其中一個目的。」
正統皇帝猛地一拍桌子:「朕該怎麼辦?」
「其實也不打緊。」鄔行道一笑,「陛下,你本就被大火燒死了啊。舉行大典,以正視聽,對偽帝很重要,對你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正統皇帝凝眉,他總覺得沒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