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大門緊鎖的道觀,雲松目光悵然。
莫名其妙的穿越之後,這道觀相當於他的家,如今要離家遠去,心裡多少是惆悵的。
可惜了《龍虎雙修養生經》、《玄女房中鎖陽經》、《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等道家名作!
他昨晚為了應付鬼事帶了一些道經護體,但都是諸如《上清大洞真經》、《洞真太上八素真經》之類。
那些被他視若珍寶的名作一起打包藏在了他枕頭下,以待睡前細細揣摩。
現在來看,他暫時不用揣摩了。
錢眼兒盤踞道觀,他可不敢回去冒險。
但心裡總歸是掛念這些書的,他當時翻閱過,那些書都是手抄本,絕對的獨家秘笈!
於是他一邊往山下走,一邊回頭看。
孔雀東南飛,邊飛邊回頭。
這一切在王有德眼裡卻不一樣。
王有德問道:「小真人,你一直回頭是不舍離開道觀還是擔心道觀里的鬼祟會破門而出禍害蒼生?」
不等雲松回答,他又安慰道:
「不管怎麼樣都沒關係,小真人,你現在已經將錢眼兒和它召喚來的鬼祟封閉在道觀里了,等你下山去通知你們同道中人,到時候一起上山來奪回道觀便是。」
雲松被他的自問自答整的一頭霧水。
這貨搞什麼?
此時兩人走到山路拐角,拐過這片山後就看不到道觀了。
雲松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後不甘心的揮了揮拳:「我還會回來的!」
王有德勸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小真人你只要聯繫上同道高手,隨時可以回來。」
「但現在還是別留戀了,咱們得趕緊走,在下看這天色不佳啊。」
雲松不在意的說道:「福生無上天尊,王施主你這話就不專業了,老話說的好,好事不出門啊不對,是『早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昨天傍晚的霞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王有德說道:「可是今天早上的霞光也很好呀。」
雲松冷笑一聲給他科普起了霞光與朝陽餘暉的區別,王有德耐心的聽他滔滔不絕。
等到他說完後,王有德指向北方說道:「小真人,你說的在下不懂,在下只知道陰雲上來了。」
雲鬆快速穿過林子去空地抬頭看。
北方天色陰翳,鉛板一樣的黑雲一路向南侵襲。
他頓時傻眼了。
你他娘不早說!
兩人慌慌張張的開始跑路。
別看王有德長得胖,可他在山路上跑的還挺快,雲松一個大小伙子追的氣喘吁吁。
但陰雲席捲天穹的速度更快。
一陣山風從北方狂野的吹來,天空中轟隆一聲響,雨點噼里啪啦的砸了下來。
這樣雲松索性停下腳步不跑了。
跑不動了!
王有德一口氣竄出去十幾米,他回頭看雲松落下了,又哆嗦著肥肉跑回來:
「小真人,你怎麼不跑了?」
雲松努力平復氣息淡淡的說道:「福生無上天尊,王施主有所不知,根據流體力學研究,下雨時候奔跑淋的雨比走路淋的雨更多。」
王有德看他的眼神好像看到了鬼上身。
於是雲松知道這個世界應該還沒有流體力學的概念,他便換了個說法:
「這山路你比小道還要熟悉,應當知道在短時間內咱們找不到人家可以避雨,這樣走與跑有什麼區別嗎?無非是早一點變落湯雞和晚一點變落湯雞。」
「山路本就崎嶇,下雨更是濕滑,這時候一個不小心失足摔下山可是要命的事,所以還不如靜靜體會雨中漫步的感覺,穩住腳步,以免受傷。」
這次王有德聽懂了。
他想了想後稽首行禮:「小真人所言甚是,在下受教了。」
雨水稀里嘩啦的下,兩人在山路上小心翼翼的走。
緩過勁後,雲松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山中雨,很冷。
王有德落在了後面,問道:「小真人,你怎麼又跑起來了?」
雲松尷尬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往前瞅了瞅,目光穿過雨幕竟然看到了一些零散的房屋。
這讓他大喜,道:「因為小道看到前方有房屋,快點,咱們趕緊去避避雨。」
他快跑幾步,卻沒聽到王有德的腳步聲。
於是他奇怪的回頭,看到王有德愣在了當場。
雨水從他頭上落下,他不管不顧、一動不動。
雲松心裡生出不祥的預感。
他問道:「王施主,你怎麼不走了?」
王有德沒說話,反而慢慢往後退。
雲松走過去。
這次用不著他再發問,王有德已經哆哆嗦嗦的開口了:「小真人,從山腳下到四目觀,整條山路上沒有村子!」
「如果在這條山路上發現了村子,那它只有一個身份……」
雲松心裡一沉:「砍頭村!」
他這三個字說出來後像是三顆子彈打在王有德身上,讓他肥胖的身軀一連三個寒顫。
雲松又說道:「你已經沒有三牲肉了,是吧?」
王有德失魂落魄的說道:「有三牲肉也沒用,小真人,這是咱命里的坎兒!」
「有三牲肉還得焚香燒紙、禱告哀求,這樣砍頭村才會放人一馬,你看今天這大雨,怎麼能焚香燒紙?」
「這是老天爺不給咱們活路啊!」
雲松面色沉重的為王有德的未來感到擔憂。
至於他的未來他不怎麼擔心,砍頭村禍害的是活人,到時候他打不過村裡的鬼大不了就再加入它們。
活命嘛,不寒磣。
轆轤首銀錢已經被他緊握在手中了。
第一時間就能用!
他說道:「現在咱們回頭走,沒用了,是嗎?」
王有德慘澹一笑:「鬼欺軟怕惡,讓砍頭村裡的鬼知道咱們害怕了,下場只會更慘。」
「它們會千方百計玩弄咱們!直到將咱們嚇死!」
雲松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別怕,要不然這樣,你站在這裡別動,小道先去村里看看什麼情況,看看能不能給你爭取一線生機讓你活命。」
說完這話,他轉身而去。
幾步之後王有德咬牙跟了上來:
「小真人你是真英雄,可我姓王的也不是孬種!」
「在下碰上的這些事都是命,命里該著今天死,我也拖不到明天去,命里今天不絕我,那閻王老子來了也沒用!」
「大不了一死而已,人死鳥朝天,不死鳥朝前,在下不怕了!」
雲松吃驚的看向他。
要不要這麼剛?說實話你不怕我怕啊!
他猶豫了一下將背上的桃木劍交給王有德:「待會要是有鬼,這個或許有用。」
王有德撫摸著這柄有年頭的桃木劍露出震驚之色:「那你呢?小真人,你怎麼辦?」
雲松握緊轆轤首銀錢不說話,只是闊步往前走。
王有德突然感覺今天的雨有點發咸。
此時天色已晚。
黑雲籠罩之下,暮色沉沉。
歸巢倦鳥胡亂拍打翅膀在雨幕中飛竄。
偶爾有大鳥帶著『嘎嘎』叫聲從他頭頂掠過,帶下更多雨水。
砍頭村的確是一座鬼村,它的空間是虛的。
兩人發現村子的時候還隔著村口有幾十米的距離,但沒走幾步就到了村口看到了村裡的情形。
這就是一座雨中荒村。
村子裡雜草叢生,分布著一座座屋子,這些屋子或大或小,樣式類同,簡陋破敗。
單薄的牆壁本來是泥胚混合碎石塊壘成的,經年累月風吹雨打,泥土脫落的厲害,剩下許多雜亂石頭暴露出來。
兩人走到外頭第一間草屋後各自戒備了起來,但繞草屋轉了一圈卻沒有碰上任何詭異之事。
但發現了一些詭異之處。
這房子沒有門。
也沒有窗。
只是在屋子北面發現一張供桌。
桌子上供著一張佛龕。
佛龕前豎著一座香爐。
香爐旁邊壓著一沓已經被雨水沖黏糊的黃表紙。
天色黯淡、雨水凌亂。
佛龕裡頭黑洞洞,雲松看不清裡頭有什麼東西。
他也不想去看。
詭異的茅草屋,詭異的供桌,雲松繞著這屋子轉過一圈後整個人忍不住發抖。
王有德見此也跟著發抖。
雲松便安慰他說道:「福生無上天尊,王施主你誤會了,小道不是怕的發抖,是冰冷的雨胡亂的拍,凍的小道發抖。」
屋子情況很不對勁,他鼓起勇氣踏上村裡的路繼續往前走。
王有德死死跟在他後頭。
山路前頭還有更多茅草屋。
雲松衝破風雨順著山路快步走過,悚然的發現所有屋子都一樣:
亂石老牆壁、破敗茅草頂。
屋子不論大小一概沒有門窗。
一概在北面貼牆放了張供桌。
一概在供桌上擺有佛龕、香爐和黃表紙。
全山村都是這樣!
發現這點後他抖的更厲害了,於是他先對王有德說道:「沒事,這估計是村裡的風俗,山裡頭的風俗,沒什麼好怕的,你別害怕。」
村子靜悄悄的。
只有雨落地面發出的『吧嗒』聲。
這個聲音有點像是什麼東西踮著腳走路。
四面八方都是雨落聲,聽起來好像是四面八方擠滿了踮著腳走路的東西。
是什麼東西?
沒有答案。
因為自始至終並沒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出現。
雲松帶頭,兩人以儘量快的速度穿過村子走到了山村盡頭。
最後一座房屋出現在他面前。
由於光線差,雲松起初沒有發現這房屋的異樣。
但當他穿過山村走到這座房屋近前的時候他發現——
這座屋子是有門窗的。
不過門窗都被泥土碎石給封堵了一半……
也就是說,其他房屋並不是沒有門窗,而是被封堵了起來。
它們是要把什麼封堵在房屋中?
這個疑惑剛浮現在雲松心頭,一道閃電突兀掠過。
黯然的山村剎那間亮如白晝。
電光透過門窗缺口照進屋子,就在這一瞬雲松看見了屋子裡面有一片慘白有一片血紅。
白是屋子裡擠滿了白紙人。
紅是牆壁上糊滿了紅符紙。
雨水順著缺口被風吹進屋子裡,它們又從縫隙里流出,顏色暗紅。
「哇兒!」
閃電消失後一聲悽厲的嚎哭在屋子裡猛的響起。
冒著黑氣的寒風從屋中倒卷而出,吹動眾多紙人亂搖晃,像是爭先恐後的在往外鑽!
雲松嚇炸了,下意識的抬手準備投敵。
可是他面前異狀陡現:
席捲而來的陰風一起鑽入了他懷裡,接著懷裡又出現了沉甸甸的感覺。
這感覺挺熟悉的。
得寶銀錢在吸收陰氣給他發獎!
陰氣盡數落入他的懷裡,屋中噴涌的寒風戛然而止。
有什麼東西要撲出來但接著又鑽了回去。
他無暇細看屋子裡的情況,現在他身後還有一個王有德。
王有德倒是表現出色,他很鎮定的站在後頭,桃木劍握的很緊,白白胖胖的手背上竟然冒出了青筋。
另外兩條嘴唇扭曲成了大麻花。
他這次可沒法再安慰王有德了——總不能說那聲啼哭是娃娃魚在叫吧?難道他還能說這房子是山里人養娃娃魚用的?
他估計王有德也看到了屋子裡滿滿當當的紙人。
那些紙人通體慘白,身穿白色馬褂和長衫,四肢俱全,唯獨沒有腦袋……
很邪氣!
還好此時已經到了村尾。
雲松不想作死,他沒有去研究得寶銀錢又給出什麼獎勵,也沒有留下冒險。
見好就收!
別人恐懼我貪婪,別人貪婪我恐懼。
於是他拉了王有德一把低聲道:「走!」
隨著兩人快步行走,風雨中遠遠傳來一陣嘹亮的高歌:
「嗨喲——」
「颯颯西風渭水,蕭蕭落葉長安。英雄回首北邙山,虎鬥龍爭過眼。」
「閒看灞橋楊柳,淒涼露冷風寒。斷蟬聲里憑闌干,不覺斜陽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