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之謀,真是一環套著一環啊。」
司空府上,曹操與荀彧秉燭夜談,還特意叫來了郭嘉,饒是他們三個當世最聰明的腦袋瓜,面對劉協的神來一筆,都是一籌莫展。
從昨日大殿之上曹操發難要殺董承開始,本來應該是大占上風的他突然就被擺了一道,這天子的攻勢一波接著一波,層層疊疊,這特麼怎麼看都不像是臨時起意。
「文若以為如何?」
「我已經告訴了黃門太監,尚書台絕不擬詔,但恐怕……唉~,怕是就連此,也在天子的算計之中了。」
郭嘉也嘆息了一聲:「郗慮是為主公盡忠而死,臨死之前特意囑咐主公照料家小,如果是天子執意報復其家小,我等束手,還可以說是皇命難違,天子也難免要落下個度量狹小的罵名,可他現在把罪責推到皇后身上,他倒是摘了個乾淨,倒叫我們來做這惡人。」
「不同意廢后,就要力證伏後沒有失德,也就是說,郗慮的家人活該受此欺凌,他們以後的日子怕是更加悲慘,我們想救,也徹底沒了理由。」
荀彧又道:「況且皇后的廢立,歸根到底還是天子的家事,若是天子堅持,咱們,真的攔得住麼?董承前腳廢了車騎將軍,後腳天子就欲要廢后,可見其狠,退一萬步來講,萬一哪天伏後在後宮出個什麼三長兩短,難道這天下還能無後麼?」
這麼一聊,郭嘉和荀彧都覺得渾身上下腦袋疼。
反倒是曹操卻哈哈大笑了起來:「小天子既然想換皇后,那就讓他換好了,冀州袁紹,襄陽劉表,淮南袁術,徐州呂布,江東孫策,這麼多的大賊未平,孤都從來沒有過畏懼,難道還怕個不知道會是誰的天子外戚麼?文若,儘管擬詔頒旨便是,儘快將那郗慮的家小妻女接出宮來,好生安置。」
荀彧和郭嘉聞言,對視一眼,不由同時為曹操的心胸所折服。
「喏。」
………………
天子廢后的消息引起了軒然大波,各人表現,也不一而足。
有些人喜極而泣,比如董承。
雖然他的女兒也跟著伏後一塊降級了,但天子總共就倆老婆,降不降的對董貴妃影響真的不大,對伏後的影響卻是極大的。
董貴妃與伏後不和,伏後下台,至少保證了自己女兒以後在宮中不會再被伏後欺負了。
而且如此一來,天下人必然都會認為天子對他失望之極,對他更加不會有所防備了。
事實上還真是如此,這董承把一百多名探子安置在許都城各處暫時潛伏,郭嘉還真沒發現,或者是發現了也沒有多想。
畢竟董承是一介武夫啊,誰能想到他會是做情報的料呢?董承VS郭奉孝?用人再怎麼不拘一格,也得有個度吧。
伏後的父親伏完,則表現的異常順從,只是上書說,如果天子真的惡了伏後,請允許伏後出宮,讓自己帶她回老家去。也遠離了這許都的是非之地。
伏後本人則是以淚洗面,聽說還玩了一出上吊自殺的戲碼,結果董貴人帶著人在伏後上吊的地方拍手叫好,結果氣得她又不死了。
當然反應更大的,是那些恰好有女兒的大臣們。
有些大臣認為這是一塊燙手的山芋,因為看當今天子的心性顯然不是個甘於當傀儡的主,誰當他老丈人必然要和曹操針尖對麥芒。
有些本來就已經得罪曹操的大臣,則積極的表示家有良女,賢良淑德,開始滿大街找人吹噓自家女子的容貌。
甚至連袁紹,都特意表示自己有女兒可以嫁過來。
這就是存心噁心曹操了,這封所謂的奏疏也被荀彧自作主張的給扣了。
而這一切,遠在北宮的劉協一點也不知道。
他壓根就不知道在漢朝,皇后的廢立代表著什麼,還滿心覺得自己很聰明呢。
「臣,種輯,叩拜天子。」
「種愛卿平身,咱們日後免不得日日相見,無需行如此大禮。」
這個種輯,就是新任的光祿勛了。
郗慮被逼死之後,天下人都見識到了天子的狠辣與對自身安全的重視,他也不好再派自己的親信來擔任這一職務了,沒辦法,就只能從那些漢室舊臣中選了。
光祿勛是九卿之一,雖然實權上也就是那麼回事兒,但至少也得從兩千石以上的官職中去提拔,老實說符合條件的人也並不是很多。
最終,這個差事就落到了原長水校尉種輯的頭上。
種輯是官宦之後,而且很早就做過侍中,當年和荀攸、鄭泰等人密謀行刺董卓,是天下皆知的漢室純臣,不管是資歷還是名望,都是足夠擔此重任的,而且也擺明了曹操的態度。
另外種輯的這個長水校尉雖然只是個榮譽的空職,但當年他們從長安逃出來一路逃到洛陽,路上收編了不少的流民的精壯,這些精壯暫時都歸在了種輯的麾下,是許昌內城還算很重要的一支防禦力量,也是漢室手中除董承之外,為數不多還能指揮得動的嫡系兵馬。
當然戰鬥力比較堪憂就是了。
曹操推舉他來擔任光祿勛,捎帶手的,自然也就把他手底下那支兵馬收編給了,也算是一石二鳥。
歷史上,此人曾參與董承的衣帶詔,結果被曹操殺得順手,就跟董承一塊給宰了,只是此時衣帶詔爆發的要比原本歷史上早得多,他還沒來得及在那上面簽名,因此得以倖存。
可問題是,這一切劉協都不知道啊!
他想,這種輯一定是曹操的新親信,負責監視我的,必要的時候甚至可能會殺死我,給曹操換一個聽話的傀儡。
因此他對這種輯表現的極為熱情,親自拉著他的手將他扶了起來,並且還拉著他到北宮去轉悠。
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種愛卿,朕的身家性命,自今日起可就全都要託付給愛卿你了啊,朕也窮啊,實在不知道能賞賜給你什麼,你看,這北宮這如果有什麼看得上眼的東西,除了朕的兩個老婆,盡可以統統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