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深意?怎麼個另有深意?侄兒愚鈍,還請先生教我。」
「楊彪回朝之後,朝政大權,天子已經逐步的掌握在了自己的手裡,種輯重建兩衛,只要曹賊不是公然造反,天子至少自保無憂,然而與曹賊相較,天子還差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籌碼:兵權。」
張繡點頭道:「是這樣,可是,兵權才是政權的根本,曹賊之所以看似被天子壓制,其實是因為曹賊依然在表面上裝出一副對天子尊崇的面子,一旦撕破臉面,沒有兵權在手的天子,與當年在李傕郭汜手中無異。」
「天子沒有兵,但是將軍您有啊!」
「什麼?我?先生這是何意?」
「天子的話,表面上是說給曹賊聽的,實際上卻是說給將軍您的啊!他說將軍您其實非常忠勉,早晚是漢室大將,這是在對您勸降啊!」
「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投降?我殺了曹賊的兒子,還差點殺死曹賊本人啊!」
「你殺的是曹賊的兒子,和天子有什麼關係?」
「這……」好像有點道理啊。
「將軍,咱們在宛城,只是一支客軍,糧草輜重還需要劉表來幫我們供應,說是一方諸侯,實際上大家心知肚明,我們就是替劉表守北大門的。」
張繡聞言點了點頭,這孩子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這也是賈詡之所以舍段煨而投奔他的理由。
聽勸。
「宛城是荊州北上的門戶,自古以來都是利北而不利南,此地離朝廷腹心太近,註定是要成為朝廷的心腹大患的,咱們西涼人,是不可能得到這些中原人的認可的,我們的兵員也很難得到補充,死一個就少一個,擺在我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投降朝廷,要麼投降劉表。」
張繡再點頭。
他也明白這個道理,否則曹操一征張繡的時候,他也不會第一時間就投降了。
他張繡從來就沒想過要自立,他也沒這個資本。
可奈何曹賊欺人太甚啊!他手下的這些兵馬都是他叔叔張濟留給他的,軍中將士也都是張濟帶出來的老兵,結果曹操在他投降當天就去睡他嬸子。
他不反叛底下的將士都不能答應,大漢以孝治天下,他這個侄子繼承了張濟的部隊,自然也就與張濟的兒子無異,他不反叛,他這個將軍的正統性就沒有了。
說句實在話,曹操哪怕是把他自己老婆給睡了,張繡都能咬牙忍了。
這一睡,倆人就睡成了血海深仇。
「劉表是單騎入荊的,對荊州豪強宗賊倚仗太過,手中甚至連像樣的嫡系人馬都沒有,弱勢太平盛世,倒也是個三公之才,但現在生逢亂世,他也不過是一守戶之犬而已,因此將軍之前途,必在北方。」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投降朝廷,但不投曹賊,可是曹賊如今把控朝堂,曹賊與朝廷實則一體,如何能做到降漢不降曹呢?我又要如何向天子表明心跡呢?」
賈詡神秘一笑,道:「許都城中,我也有些探子,你知我在西涼軍中素有一些威望恩德,原車騎將軍董承的手下有我的人,他們告訴我,自董承被奪職之後,他們專門為天子負責軍情、輿情的收集,現在,他們被秘書監荀悅親自指揮。有這樣的一層關係,我等想聯絡天子,自然十分容易,只需等待一個恰當的時機,將軍自然便可以重歸朝廷,不失封侯之位。」
張繡此時長大了嘴巴,腦瓜子嗡嗡的。
這怎麼還跟董承扯上關係了呢?
當年賈詡和張濟都是牛輔直屬,董承是牛輔的家臣,他們彼此之間確實是都認識,還挺熟的,但他萬萬也沒想到,賈詡居然在董承身邊還安插了探子。
「如今看來,恐怕天子早就知道他們與我有的聯繫,所以才故意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般看似譏諷曹賊,實則向我們表達善意的言語,天子遠謀,遠勝於吾啊。」
「哦~,啊,一切,就全都交由先生做主便是。」
這幫玩筆桿子的心都髒,自己還是老老實實玩刀槍吧。
………………
另一邊,曹操也在醞釀著對劉協的反擊。
此時的曹操,對天子哪還敢有半分的輕視之心,只覺得天子之謀略神出鬼沒,天馬行空,起碼在政治鬥爭這個領域,堪稱是曹操平生所見,最牛逼的存在。
當年的靈帝如果有當今天子一半的才能,這漢帝國也不會落到現在的這個樣子。
為了能繼續掌控朝局,曹操也得做出了取捨。
「陛下,司空大人求見。」
「曹操來了?快請,快請快請。」
劉協大喜過望。
北宮現在已經都是劉協的自己人了,這曹操現在這個時候還敢進宮來見他,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曹操至少並不擔心自己埋伏刀斧手咔嚓了他,這說明曹操依然還信任自己,這說明,自己和曹操之間的這個縫隙可能還很好補救啊。
「臣曹操,拜見天子。」
「曹叔啊,曹叔,我都說了多少遍了,你我叔侄,萬萬不需如此大禮,來來來,曹叔您快請坐。」
「謝天子。」
「曹叔難得來找小侄,一定要留下來吃飯,一定要嘗一嘗小侄的手藝。」
「天子也懂得庖廚之道麼?」
「何止是懂,簡直就是精通,天下大事有司空幫我管著,我簡直是太放心了,我天天在後宮沒什麼事兒,就喜歡琢磨一些廚藝來打發時間,嗯……現在做炒菜也來不及了,司空來嘗嘗我做的鐵板燒吧,張宇,取朕鐵板來。」
「是。」
曹操對劉協說的話一個標點符號都沒信,但聞聽此言,也跟著重重的鬆了口氣。
吃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天子一塊吃飯,能向朝野傳遞一個非常明確的政治信號,同時也能為他一會兒要說的事情做好鋪墊。
他與天子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關係,眼下這個節骨眼上,外面強敵環伺,他迫切的需要與天子搞好關係不假,但這些強敵並不只是他曹操一個人的強敵啊。
聰明人,自然明白什麼時候該斗,什麼時候該睦。
如果劉協表現得和以前一樣刻薄寡恩,昏聵無能,老曹這會兒還真不敢來。
「如此,那,臣僭越,來享受一下天子的廚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