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曹操這是要反擊了。
天子最近出招太頻繁了,明明兩個人應該有政治默契,都已經娶了曹家的女兒當皇后了,卻依然殺害曹系重臣棗祗,而且還將手伸向了夏侯惇,這幾乎已經觸摸到曹操的逆鱗了。
老實說,就連荀彧也覺得天子這麼做有點太急了,對曹操的做法,倒也是有一點理解的。
眼下曹操必須去親征呂布,因為朝中除了他之外確實也打不過呂布,或者說能跟呂布過招的將領曹操一個也信不過。
臨走之前,曹操在以這樣隱晦的方式來提醒天子:安分一點,惹急了我讓你連飯都吃不上!
然而這切切實實是在欺君啊!天子又不是用國帑造了宮殿或是沉迷享樂,宮中的那點用度真的就只夠吃飯而已啊!
因此當荀彧進宮見到劉協之後,雙手還是微微有些顫抖的,他已經準備好,要迎接天子的雷霆之怒了。
只是當天子從他手中拿過兩封奏表之後,居然……一點都沒生氣?
「呂布、高順都是當世虎將,打仗麼,就是有輸有贏的,楊彪的提議好沒有道理,哪有打了敗仗就懲罰領兵將軍的道理?誰能保證自己永遠常勝?至於所謂死士,更是無稽之談,我相信這件事肯定不是夏侯惇乾的。」
「是,臣也以為此事定非夏侯惇所為。」
心裡想著,誰幹的咱倆心裡還沒數麼。
「我看這樣吧,升夏侯惇為……奮武將軍怎麼樣?爵位上最好也能升一級,封個鄉侯吧?封哪個鄉你們自己研究去,我對地理不熟」
真升官啊!
還特麼鄉侯?
漢朝祖制非軍功不得封侯,他這算是哪門子軍功啊!
「至於死士之事麼,那是一定要嚴查的,嗯,太傅要出去打仗,那就由你和夏侯惇聯合查辦吧,這事兒畢竟也涉及到他的兒子,得給個機會讓他自證麼。」
唉~,陛下一定是被太傅這一手給嚇住了啊。
看來天子雖然聰慧,但骨子裡還是稍微有一點點軟弱的,不過這也正常,這位天子少年登基,這麼多年的顛沛流離,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軟弱一點也很正常,太傅看人真准啊。
接下來,應該就是向太傅服軟,請求他維持宮中用度了吧?
哪知接下來劉協說的話卻好懸沒把荀彧的眼珠子給驚掉下來。
「原來朝廷的錢糧已經緊張到這個地步了麼?唉~,前線將士缺衣少穿,我這個沒用的廢物天子還要空耗國帑,這真是太不應該了,曹操說的對啊,將士們沒有飯吃,是要造反滴,我看這樣吧,也別減一半了,都抹了吧,宮中的用度,我自己可以想辦法麼。」
「什麼?」荀彧感覺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被震出來了九個,全抹了?你是要把你自己也給餓死麼?
「陛下,此時不是說氣話的時候。」
「氣話?我說什麼氣話了?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啊,文若啊,你也太小看朕了,不就是錢糧麼,活人還能讓尿給憋死?回去後你就跟我岳父說,讓他放心大膽的去出征打仗,朕是絕對不會拖他後腿的,用度的事,不止是我現在不要了,以後我永遠都不要了,我自己有辦法。」
荀彧張了張嘴。
好半天,才顫抖著聲音問:「敢問天子,奏表中所言,一應糧草軍需,當以前線優先,也准麼?宮中的宿衛……」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麼,朕的宿衛就是保鏢,平日裡除了守大門之外也沒什麼事兒,哪有讓前線的將士餓肚子,卻讓他們在後方胡吃海塞的道理?你拿我當昏君麼?」
「這……」
「好了好了,這件事就這麼辦吧。」
荀彧聞言,強忍著心中的悲戚與恐懼,唱了個喏,弓著腰,緩步退走。
要變天了啊~
許都城,真的要變天了啊~
這天子哪裡是什麼軟弱,分明是狠到極點了啊!
對敵人狠不奇怪,能對自己也狠得下心的人,才是真英雄,真豪傑。
宮中用度全抹,此事一出,必然天下震驚,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欺君而已了,畢竟當年就連李傕,好歹還給天子一些腐爛發臭的牛骨頭啃著吃呢。
這天子莫非是打算和太傅決裂?
事實上劉協真的,沒想這麼多。
他同意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這是曹操提出來的啊,他給自己的定位是非常聽話懂事兒的傀儡,既然是曹操自己主動提出來的,他又怎麼可能會不許呢?
軍中缺糧麼,很正常,這些年南征北戰的,曹操的家底多窮啊,自己作為一個好傀儡,就算不能幫助曹操,怎麼能再給曹操添麻煩呢?
再說曹操如果能省點糧食,說不定官渡之戰能比歷史上贏得稍微早一點呢?這樣的話自己豈不是也就可以早一點禪讓了麼?
完美。
他當然也不擔心自己會餓死,開玩笑,自己可是穿越者啊!
而且他作為一個歷史白痴,當然是一條理工狗了啊!
缺錢?賺不就得了麼?他只是一直覺得賺錢沒用,所以才沒往這上面琢磨而已。
說真的,就他這個身份如果創業賺錢的話,比小說中的其他創業者起點高了一萬倍都不止了,完全沒有難度,這要是賺不著錢,買塊豆腐給自己撞死算了。
正好他最近一直都挺無聊的,搞點東西賺點小錢,既能減輕曹操的負擔,又能打發時間,多好啊。
因此劉協的心情一點影響都沒有,該幹啥還幹啥,甚至還哼起了小曲兒。
這也讓荀彧再一次感嘆,天子之胸襟氣度,人格魅力,頗類高祖。
莫非真的是上天註定,要三興大漢?
而荀彧回到尚書台,帶回了陛下的兩道旨意之後,曹操和楊彪兩個人都傻了。
卻見楊彪仰天長嘆一聲,頓時就哭了出來,用手直接指著曹操的鼻子,感慨道:「曹阿瞞啊曹阿瞞,把你比作董卓,真的都是高看了你了,你分明是李傕郭汜之鼠輩!呵呵,我大漢上至天子,下至諸公,絕不受你嗟來之食!你刀子再硬,砍得斷我們的脖子,卻休想砍斷我們的骨氣!我這就回家洗好脖子,等你曹阿瞞的刀!」
說罷一甩袍袖,楊彪轉身就走。
走到門口時卻突然高喊一聲:「即日起,我楊彪自請停俸。」
曹操腦瓜子現在嗡嗡的,整個人都傻了。
天子居然這麼剛烈?
你特麼這麼剛烈,當年在李傕郭汜手中的時候為什麼不反抗?你特麼為什麼專門禍害我?!!!
他的偏頭痛好像又有點犯了,打了一個踉蹌,幾乎有點站不穩了,連忙一把抓住荀彧的手。
「文若……文若啊,文若,天子到底是如何說的?我……文若何以教我啊?」
荀彧聞言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出來,後退了一步,朝曹操行了一禮,道:「既為漢臣,當食漢祿,下官荀彧,向太傅自請,停,俸。」
說完,荀彧也轉身離去,追上了楊彪的腳步。
而曹操則感覺腦子像是被大錘給砸了一樣,疼得幾乎要裂開,不得不扶著桌子才能站穩。
好一會兒,曹操的嘴裡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都拿我當了李傕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