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呼廚泉沉重的身體踏碎一根樹枝,清脆的響聲讓他心中有些悸動。
不過他沒有停下腳步,仍在緩緩前進。
呼廚泉早就放棄追殺徐庶——他身邊只有十幾個隨從,這次來洛陽又不是為了尋仇。
他要做前代匈奴大單于都不曾做到的事情。
魏軍內訌大混戰的時候,呼廚泉就帶著一群人緩緩朝皇宮靠近。
大魏的皇宮已經徹底失去防守,
最後的禁軍在逃出來的朱鑠率領下,掩護皇后毛氏和太后卞氏以及一群后妃從宮裡逃出來,卞太后的弟弟也帶領家將支援,總算把眾人從最危險的地帶撈了出來。
現在宮中的內侍宮女都在忙著拿一些宮中值錢的財物跑路,哪有人還能阻止呼廚泉。
他和幾個手下抬著木棺緩步進入大魏的皇宮之中,就在群臣朝賀的大殿上將木棺打開,裡面帶著濃郁腐臭氣息的各種穢物均勻地倒在大殿上。
完成了這個步驟,軻比能終於鬆了口氣。
他屏住呼吸,招呼眾人稍稍後退,以最虔誠的方式拜倒在大殿前,開始喃喃祝禱。
匈奴人雖然知道用這種方式可以發動毒蠱,可讓他們理解毒蠱的真面目實在是太難為他們了。
呼廚泉只知道這些污穢之物是招來瘟神的禮物,至於這個跟劉禪身後的昊天上帝哪個更厲害就真的不好說了。
不過走到這裡,呼廚泉也實現了歷代大單于從來不曾實現過的壯舉,
也不知道現在西去的同族有沒有在遙遠的土地上建立更偉大的事業,
但現在,呼廚泉感覺自己無上光榮。
這可是當年大漢的宮殿(雖然是翻修過的),我呼廚泉雖然沒能創造驚天動地的大業,甚至還讓部族遭受重創,但我現在可以得到神明的庇佑。
就算死,我也值了。
唯一讓呼廚泉現在還有點心虛的是,最擅長使用這些巫蠱的大巫之前被徐庶暗算踢進水中,現在已經淹死,
除了他,沒有他在,他也只能將這些污穢物均勻的灑在地上,希望這些東西能引來神明的注意。
如果真的能在大漢的故都洛陽造成大量的殺傷,呼廚泉覺得自己這一輩子也非常值了。
做完這一切,城外的喧鬧也逐漸結束。
魏軍不傻,他們知道正面已經完全無法跟大漢對抗,索性抓緊逃到黃河以北,
至於是繼續固守鄴城,還是像傳說中一樣直接北上就不是呼廚泉該關心的問題。
想到此處,他隱隱有些落寞。
接下來該做什麼?
雖然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但現在又沒人來殺他,呼廚泉也不想死,
他琢磨一陣,又欣賞了一下大魏巍峨雄偉的宮室,最後決定抓緊跑路。
要不然我們也去北方投奔大魏?
雖然我這個匈奴單于只是一個空架子,但多少應該還是有點作用,草原上願意給我面子的人應該不少。
再不然去投公孫恭?
聽說他們兵強馬壯,現在不好對付,說不定還能跟大漢掰掰腕子。
我呼廚泉可不是那些可笑的俗儒,既然投靠了大魏,就不可能再做漢臣,該跑要跑的啊。
他正胡思亂想,突然聽見前面的腳步聲陣陣。
他手下的護衛怪叫一聲,把長刀橫在胸前。
前方,大隊大隊的漢軍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
呼廚泉打了個激靈,下意識的就要逃跑,
可剛剛拜了日月天神,這麼跑實在是有點丟人,呼廚泉猶豫片刻,用漢話朗聲道:
「我乃匈奴單于呼廚泉,爾等若敢上前,中了我的蠱咒,定要了爾等的狗命!」
「你叫呼廚泉是吧?」
頭戴帷帽的漢軍口氣不善,呼廚泉哼了一聲,寒聲道:
「就是我,再敢上前,就要爾等嘗嘗我等蠱咒的厲害。」
帶隊的漢軍軍官是丁立,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沖身邊的人道:
「把此人給我剁了——聽清楚,是剁了,細細剁碎,剁成肉餡,連同這些污穢物掃在一處,一齊扔出去!」
「將軍啊。」丁立的手下提醒他道,「這些人有可能還在別的地方布下蠱毒,要是把這廝殺了,咱們豈不是不知道在何處了?」
「愚蠢,這有什麼?
他手下還有這麼多人,把他們首領當著手下的面細細剁成肉餡,他手下人只要有一個怕的不就成了?
我倒要看看,這些匈奴人是不是真的寧死不屈,寧願死也得保著他們匈奴人的義氣。」
「呃,若是他手下聽不懂我們說話呢?」
「聽不懂?我們把他們單于剁碎之後他們就自然聽懂了。」
當面大聲密謀,呼廚泉聽得腳心到頭頂都陣陣發涼,他顫聲道:
「爾等自稱仁義,又怎麼敢如此妄為,要殺便給個痛快,何必做此凶暴之事?」
「啊?」丁立吹了口冷氣,「我乃漢將,能做出什麼凶暴的事?
你被剁成肉醬,日後說出去也只會說是汝手下內訌,跟我們大漢有什麼關係?
還愣著幹什麼,哪個漢家男兒不願殺匈奴單于,好機會啊!」
呼廚泉目瞪口呆。
他來漢地的時間也不短了,以為不要臉的人也就集中在魏軍之中那一小撮,沒想到……
一群如狼似虎的漢軍士兵一擁而上,
他們的人數優勢太大,呼廚泉的隨從只有十餘人,跟這群戰力高強的漢軍士卒對抗根本沒有半分勝機,片刻後就被一個個按到在地。
期間有幾個人還想反抗,丁立揮揮手,漢軍士兵毫不猶豫,將這些匈奴兵砍翻在地,還順手補上幾刀,剁地血肉模糊。
眼看丁立真的從懷中拔出一把鋼刀,盯著自己的小腿不住地獰笑,之前還發誓一定要寧死不屈的呼廚泉發出一聲慘叫:
「別殺我,別殺我,我什麼都說,我什麼都說啊。」
「將軍別殺我,我還能為大漢出力,你就饒我狗命吧!」
丁立心中大樂,他嘿了一聲,滿意地用刀在他臉上劃了兩下,笑道:
「很好,單于願意歸順我大漢,這是天大的好事。
不過大漢天子要回宮,這一地污穢是怎麼回事?
總不會是單于想要謀害天子,特意留下的毒蠱吧?」
呼廚泉打了個激靈,顫聲道:
「沒有沒有,我們也不知道這污穢之物是從何而來,我們這就清走,這就清走啊。」
沒有被死亡威脅過的人是不會感覺到死亡真正將臨時的恐怖。
呼廚泉以前也是戎馬行伍的好漢,可他決定投降曹操的時候一身英雄氣已經消散大半,被曹操扣住之後的安穩生活又把他的稜角一點點磨平。
他這次的精心準備了大量的毒蠱,準備在大巫的幫助下給大漢造成重創,如果能成,就算死也對得起祖宗了。
想法是這樣,可真的到死亡——還是這種兇殘死亡威脅的時候他就立刻慫了。
活著不好嗎?
當然好。
丁立逼著呼廚泉手下的那些匈奴人將污穢物都放在一起,然後砍伐宮殿的樹枝,又將那些棺材也堆在一起付之一炬。
呼廚泉雖然萬般不情願,但一個是之後發作,一個是當場就要被剁成肉醬,呼廚泉也只能垂頭喪氣地動手,將那些滿地污穢一一清掃。
之後,丁立將呼廚泉等人趕緊一座偏殿,自己也率軍進入,漢軍將士繞成一圈,將呼廚泉等人看好。
呼廚泉還以為丁立要下手殺死自己,趕緊苦苦哀求道:
「將軍,我等已經按將軍的要求做了,饒了我們的狗命吧!」
丁立嘿嘿笑道:
「嘿,我可捨不得殺你,只是這些日子,爾要千萬聽話。
若是手下有什麼人身體不適,也要抓緊開口,不許隱瞞。
好好聽我吩咐,才能保證無恙,
不然被瘟神找上門來,那真是神仙難救了。」
劉禪聽說呼廚泉趁亂進入皇宮施展蠱毒之後便立刻下定決心,要將此人控制住,並將他散播的毒蠱焚燒,順帶以宮殿為核心,隔離參與進攻的己方士兵。
唯一讓劉禪有點擔心的是,劉曄說呼廚泉一開始肯定也沒想過要進入皇宮下蠱,鬼知道此人還在什麼地方做了手腳,若是此人不願投降,以後終究是個隱患。
為難時候,丁立挺身而出,
他表示刑訊和折磨敵人是自己的老本行,加入漢軍之後被迫收斂了脾氣,但這種事情仁慈不得,選自己一定能圓滿完成任務。
呼廚泉人少,為了防止大規模感染,丁立只帶一百人迅速前進,終於趕在呼廚泉逃跑之前將其控制,將那些毒蠱焚毀。
後面,就看有多少人被感染了。
呼廚泉見丁立劃出一片隔離區,也知道他大概明白這蠱毒的會在人和人之間傳播並不分敵我。
他顫聲道:
「將軍不怕死嗎?
為何還敢在此留侯?」
漢軍的防疫手段不多,劉禪知道以疾病的傳播能力,呼廚泉和他的手下極有可能中招,丁立抓住他們的時候也極可能中招。
劉禪沒有隱瞞丁立,他告訴丁立,這種毒蠱非常危險,就算是昊天上帝也不一定能送來靈藥。
沒想到丁立聽了之後居然特別興奮。
「好啊,太子,此事一定要讓我去,我一定做好,請太子放心便是。」
當時丁立請命時,劉曄就在身邊,
他一時沒有搞清丁立這是什麼邏輯,不明白為什麼死亡的威脅當前,丁立居然還勇氣更盛。
劉曄出身漢室宗族,自然不會理解出身卑弱的丁立。
丁立從前不過是一個水匪,
連水匪頭子都混不上。
他們被官軍追的抱頭鼠竄,百姓也都看不起他們,把他們當做過街老鼠,一群人藏在山水之中,日子過得慘兮兮的,說自己有什麼本事,那真的就是吹牛不嫌丟人了。
水匪也羨慕大英雄,大豪傑,
可天下大亂,哪裡有什麼英雄豪傑,所有人不過是在為自己的利益爭鬥不休罷了。
他的學問不多,理解不了弔民伐罪的崇高理念,
對劉禪的追隨也是出自對帶頭大哥的下意識盲從,想要在不斷進取之中博得一個封妻蔭子的位置。
可現在……
他終於有機會當一回英雄。
關閉門窗後,他逼迫呼廚泉說出毒蠱的位置,端端正正寫在紙上,大聲念給門外負責送飯的漢軍軍士。
太子說,不當面說話,保持一定的距離,就不會沾染毒疫。
將一群人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就能阻止毒疫的蔓延,若是我成功阻止了毒疫在洛陽的蔓延……
那我就能昂首挺胸,說自己是個英雄了。
匈奴單于想要為禍大漢的國都,這等陰謀都被我阻止,祖宗也會以我為榮,就算是死也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