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平定,大漢的運作也終於回到了正軌。
雒陽城中,到處都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眾人都盼望著大漢推向一個新的高度。
劉備封孫慮為烏程侯,算是繼承了江東孫氏的位置,作為馬謖的門徒,孫慮也沒有遭受亡國之後的待遇,依然能照常讀書學習,默默提高自己的本領。
不只是孫慮,劉備也沒有太過苛待江東的降將,劉禪也沒有問他們此處好還是江東好這種讓人臉酸的問題。
只是終究是被俘之人,肯定要跟正經歸順的軍將在待遇上有些區別,在諸葛亮的建議下,劉禪將在江陵已經搞得非常成熟的功德府搬到了雒陽,收容改造這些江東的俘虜。
現在功德府中的江東俘虜有步騭、朱然、賀齊以及後來俘虜的張昭、顧雍、衛旌等人。
吳軍的成分一直非常複雜,
在之前的作戰中,江南派和江北派不能協調一致作戰也是最大的名門,現在他們被一起關進功德府,依然發揮了優秀的傳統,一直在激烈的內鬥。
他們之中名氣最大的當屬張昭和顧雍。
張昭雖然是江北人,但早就跟江南的張家認了親戚,他滿以為憑藉自己的名氣和張溫的面子應該能得到應有的禮遇。
可滿寵這個畜生居然把他拎了出來,說張昭是孫權打入江東張家的臥底,就是他出賣了張溫的下落。
張昭性情剛烈,當場跟滿寵大吵起來,狂怒之下大喊「就是老夫,你能把老夫如何」,
沒想到滿寵眼前一亮,指著張昭的鼻子聲嘶力竭地喊著「大家都聽見了,就是他」,
然後就把張昭丟進了功德府。
以張昭的脾氣,受了這種委屈真是得一下撞死算了。
可他剛被送進功德府的時候居然聽說劉禪正在組織那些投降的高官編撰一部翔實的史書,準備藉此流傳後世。
投降的那些人都是什麼東西,要是任由他們執筆,後世自己還不知道要被描述成什麼樣子。
張昭非常憤怒,他瞪著恬不知恥的功德府從事孫賁,惡狠狠地表示自己也要注書立傳,若是大漢朝廷有本事的,就讓他的書傳也流傳下去,讓後人自己分辨。
孫賁早就習慣了江東眾人看自己的眼神,他得意了嘿了一聲,冷笑道:
「寫,不寫是我孫子。」
見張昭臉色大變,他放下手中已經看了好幾遍的《東遊記》,哼道:
「我說的不對嗎?
伯符死前,把大事托給你和周郎,周郎戰赤壁,護佑江東一方,震動天下。
你這麼多年都做了什麼?
你一個徐州人,還去跟江東人認親戚,是誰背叛了伯符,不用我多說吧?」
「你……」
「我?我什麼我?
我告訴你,伯符到死都是大漢純臣,會稽太守,嘿嘿,倒是你們……還敢鼓動孫權行不法之事,江東有今日,都是你們這些奸臣的錯!」
「你你你你你……」
張昭發現自己的文斗居然不是孫賁的對手,索性哼了一聲不在說話。
孫賁最近的身體也越來越不好,也是點到為止,不再多言。
就這樣,張昭開啟了自己的俘虜生涯,跟其他被俘的倒霉蛋關在一起,每天被迫學***挖出來的新儒學,之後還得趕稿寫一堆自己的生平,當真是壓力很大。
最煩人的是,孫賁這個狗賊的功德府居然吃喝都要自己處置,
江東這些文武居然要自己做飯……
這真是奇恥大辱!
「我不做!」賀齊氣的暴跳如雷。
他生性奢侈,軍中的船上都有一大堆的花紋,之前當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麼時候自己做過飯?
但孫賁已經說了,別以為你們這些臭俘虜神氣什麼,現在已經是對你們格外關照,自己做飯還有肉食、菜蔬,要是等功德府提供也可以——當然伙食如何得自己腦補一下。
比起自己動手做飯,眾人更不能接受沒有肉食只吃糙米的生活。
無奈之下,步騭只好對狗仗人勢的孫賁低頭,說自己動手不就動手,當年帶兵的時候又不是沒開過火,怕啥?
只是眾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時間太長了,自己開火也真的只是做熟了就行,這一來二去糟蹋了不少寶貴的肉食,倒是他們完全不以為意,把肉烤焦了還讓孫賁再拿新的,這讓孫賁非常火大。
「你們給老子聽明白了,你們是來改造,不是來享受,還學做飯上癮了?」
這些孫權手下的要緊人物當年何曾把孫賁放在眼中,聞言各個冷笑。
「劉禪假仁假義,一定讓汝保證不能短了我等的肉食。
怎麼,你想壞了劉阿斗的仁義之名?」
「還敢當著老子的面詆毀太子?
喜歡吃肉是吧,休怪老子不念當年交情了。」
為了保證原來老相識能吃上純天然的綠色肉食,孫賁特意叫人從山中綁了一頭野豬。
活綁野豬這可是個高難度工作,孫賁自己掏腰包募得高手獵戶這才成功,現在放在眾舊識面前,順道把大門一關。
一眾江東文武看著憤怒的野豬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都畏縮地後退了一步。
最是年長的顧雍滿臉愁容,仰天長嘆道:
「虎落平陽,竟至於此!早知如此,還不如投江殉國。」
張昭倒是戰意高昂,冷笑道:
「當年我等縱橫江東,我等連虎豹都不懼,何懼一野豬?」
人類只要有一根長矛就能有跟老虎作戰的理論可能,肉是他們要吃的。
江東眾人雖然沒有長矛,但卻弄來了幾根木棍、兩把菜刀和一些鋤頭,他們緩緩排開陣型,慢慢包圍過去。
若是幾年前,張昭、顧雍、步騭等人一起出動進攻,那敵人最少也得是張遼這個等級,可現在他們要圍攻的居然是一頭野豬,真是讓眾人非常無奈。
不過形勢比人強,野豬是會吃人的,不把它解決,眾人真是寢食難安。
野豬被生擒本來就非常憤怒,這會兒見了一群人居然拿著棍棒面對自己,更是怒火中燒,它用力哼哼幾聲,向一塊石彈一般朝最年長的顧雍奮力撲了過去!
顧雍今年五十六,飽讀聖賢書,真的不太擅長跟人格鬥,更別提跟豬格鬥,一開始以為面對一頭畜生沒什麼了不起,可見這頭渾身長滿鬃毛,露出犬牙的野豬朝自己撲過來,顧雍頓時愣在當場。
他下意識的揮動木棒,那碗口粗的木棒拍在野豬的身上立刻折斷,而野豬也直接一頭將顧雍頂翻!
「元嘆!」張昭驚呼一聲,立刻揮動鋤頭猛砸。
野豬吃痛,可居然沒有被鋤頭擊倒,反而更加憤怒朝顧雍撲去,還一口咬住了顧雍的胳膊。
步騭種地出身,當年也見識過野豬殺傷人命的場面,只是當年面對野豬的時候一群人用長矛足以應付,可現在沒有趁手的武器,一群東吳的重臣現在的局面有點危險。
他素來行事都以江北的利益為絕對優先,看到顧雍和張昭遇險下意識地就不想管,他剛想藏匿,突然心頭一顫。
步騭啊步騭,都到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在想這種東西?
吳軍就是受困於派系的矛盾一直無法發揮最強的戰力,這會兒都做了俘虜,要是還被一頭野豬啃死,那真是流傳千古的笑話了。
他捏緊鋼刀,怒吼道:
「兀那丑獸,認得步子山嗎?」
他抄起一把菜刀撲過去,用力一下砍在野豬的身上。
這菜刀雖然不夠鋒利,但還是在野豬的後背撕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只是野豬的抗擊打能力遠遠超過人類,步騭這一下非但沒有給他造成致命殺傷,反而激起了野豬的狂性。
這野豬甩開已經被自己撞得魂飛魄散的顧雍,轉頭一下撞上步騭,疼的步騭哇的一聲慘叫出來,立刻翻倒在地上!
這野豬的體型足有三百斤往上,如果撲到步騭的身上,那真是能把步騭壓得骨頭都斷了。
就在步騭已經陷入絕望的時候,他的故交好友衛旌奮力撲來,一個滑鏟竟把野豬直接鏟翻在地!
衛旌的雙腿跟野豬一碰,疼的幾乎失去了知覺,好在野豬沒有直接摔在他的腿上,不然可能砸的他兩條腿都斷了。
野豬的抗擊打能力實在是太強,打的江東眾人全無還手之力,還好賀齊機智,他見野豬越戰越勇,索性連連後退,從地上不住地撿起石塊扔在野豬的身上。
野豬撞翻了步騭,步騭順勢裝死,它見賀齊居然敢拿石頭丟自己,頓時大怒,朝賀齊追去。
一直隱忍不發的朱然也在這時候快速切入戰團,他的武藝是眾人之中最強的,直接一棍狠狠打中野豬的豬嘴。
野豬這會兒是被徹底打懵了,它哪個都想追,可哪個都追不上,逐漸被賀齊和朱然吸引到了院中的一處煤堆。
劉禪現在開始大力推廣這種燃料,從河東的產煤區運了不少在雒陽城中進行推廣,雖然民眾一時還不是很接受,但推廣已經非常順利。
功德府中小煤山是給這些人過冬準備,這會兒已經變成了抵抗野豬的主戰場,野豬被煤山阻擋,眼中還進了不少煤灰,頓時亂了方寸,而吳軍眾將通力合作,進退有序,越打狀態越好,野豬已經逐漸抵擋不住。
終於,隨著賀齊的一記重擊,野豬轟然倒地,步騭等人一擁而上,亂刀齊下,終於將野豬生生砍死。
大戰結束,江東眾人都撲通撲通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臉上滿是得意充實的笑容。
「呼,全賴諸君並肩奮戰,方有今日……」張昭下意識地開始做戰後總結。
可這總結聽起來陰陽怪氣的,讓張昭自己也有點沮喪。
眾人一時陷入沉默,索性開始給野豬退毛放血,年紀最長的顧雍則負責生活,這些人平時都互相算計,可為了殺豬倒是通力合作,不再有絲毫刁難,豬肉烤好,幾個人甚至開始謙讓起來,讓張昭一時頗有幾分感慨。
若是當年也能這樣,也許……
也許我們還有爭天下的機會。
只是那時候……誰知道呢?
半夜,賀齊抱著一根已經啃了一半的豬腿默默流淚,開始不住地罵駱統不是東西。
駱統這貨確實不是東西,自己在夏口死戰,他不來支援自己就算了,還隨即降了。
投降的駱統是大漢的上賓,自己卻是階下囚,這滋味真是很難受。
「哼,我一定要在後面的史書上好好寫駱統幾筆!」
步騭露出一絲釋然的笑容,他啃了幾口烤的焦黑的豬肉,嘆道:
「是啊,我們要把這段歷史好好記述一下,讓後人知道。」
第二天,雒陽縣令諸葛恪一臉黑線押著孫賁來給眾人道歉。
不管怎麼樣,弄一頭野豬進去就過分了。
這些人都是江東有頭有臉的人物,要是被一頭野豬弄出什麼好歹來,以後史書上肯定要陰陽怪氣地說大漢假仁假義。
孫賁垂頭喪氣,他也知道自己這一般年紀,做這種把戲實在是有點丟人了。
「應該沒事吧,除了顧雍,這幾個人都挺能打的。」孫賁心虛地道。
諸葛恪煩躁的道:「但願沒事。」
要是有事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年紀輕輕的諸葛恪就已經混成了雒陽縣令,聽說太子有意讓自己在太學之外設立新學堂,這分明是要把重任託付給自己,說什麼不能讓這些人把自己的前途給堵住了。
功德府的大門緩緩推開,諸葛恪急不可耐地快步進去,
他本以為會看到遍地血腥,活著的人也唉聲嘆氣的場面,沒想到幾個重要的江東俘虜正一字排開,正伏案奮筆疾書。
見諸葛恪進來,眾人齊刷刷的抬起頭,倒是嚇得諸葛恪稍稍後退一步。
「諸位,這是……」
「是元遜啊,」顧雍把毛筆放好,「有何貴幹?」
諸葛恪給身邊的孫賁使了個眼色,問他野豬去哪了,孫賁見眾人沒事,哪裡去管什麼野豬的下落。
他和顏悅色地笑了笑:
「諸位奮筆疾書,顯然多有感悟,不知何時才能見到諸公大論?」
張昭輕蔑地道:
「便是有,也不是給爾這奸佞看的。」
「你……」孫賁正想辱罵,只見眾人都直勾勾的看著自己,這才想起身邊的諸葛恪也算是出身江東,頓時有點尷尬。
諸葛恪見眾人沒事,這才放下心來,他緩步上前,見眾人居然還在認認真真書寫自己生平的種種戰事見聞,不禁大喜過望。
太子對修史非常看重,功德府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不斷的修史,讓後人能儘可能知道這個年代的種種面目。
唔,希望不會有什麼不和諧的東西。
諸葛恪拿起一卷書來,正好翻到張昭回憶赤壁之戰的部分,心道是不是得好好指點一下張昭,讓他在這種敏感的內容中多說點好聽的,
可仔細看了看,諸葛恪頓時臉色有些尷尬。
張昭在赤壁之戰沒有抵達前線,他著重描寫了吳軍當時的內部投降派和主戰派之間的紛爭和周瑜程普的爭權,並表示這才是江東耗費國力,最終只能龜縮一地的關鍵。
不只是他,其他的江東俘虜也毫不避諱東吳的種種昏招,顧雍甚至還在著作中提到江南和江北人的利益爭奪導致吳國從一開始就陷入爭鬥之中,而孫權也只是在不斷的制衡再制衡,並沒有根本解決這樣的巨大矛盾。
「不知拙作能否入太子法眼?」張昭頗有幾分擔憂地道。
諸葛恪沉默了許久,鄭重地將張昭的著述收好,誠懇地道:
「我一定送到太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