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寧仰望著他,半晌後低下了頭。
衛夜雪穿過長廊,遠遠地瞧見自己心儀的人和另一個女子站在一塊,他們互相望著,好似在僵持著什麼。
她第一眼便認出了那女子,是六公主,她腦海中忽地閃現出一些零碎的片段,上回也碰到了六公主……
衛夜雪提著食盒的纖細手掌緊了緊,她的心脈仿佛被一隻手給抓住,她為了庭欲哥哥自毀清白,只為可以留在他的身邊,可卻沒有料到,這場關係中會闖入第三個人。
在她憂慮之際,那邊僵持的兩人已經往她這裡走來,身後還帶著一個喪氣的少年……是五皇子。
「庭欲哥哥,我給你做了你愛吃的。」衛夜雪提了提食盒,拋卻方才的顧忌,一雙眸子含情脈脈地望著越庭欲。
越庭欲踏步過去,神色掃過精緻的食盒,示意身邊的南司衛收下,語氣淡淡地說道:「夜雪,下次不必麻煩。」
聞言,衛夜雪的唇色微微泛白,雙肩收緊,手指輕顫,下垂的眼瞼透露著苦澀與無奈。
她忽而抬頭看向君歲寧,仿佛是故作堅強般,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臣女參見公主殿下,五皇子殿下。」
「免禮。」君歲寧和善地笑了笑,隨即上前,不由分說地挽住了越庭欲的手肘。
越庭欲眸光幽深地看著被突然挽住的手腕,他低頭看著身側的少女,見她眼中挑釁般的笑意,他無聲地在心中嘆息,若無其事地撇開了頭,仿佛什麼也沒看見。
身後虎視眈眈的目光,被君歲寧徹底忽略,她注意的是眼前的這位女子,衛夜雪的心思很明顯,她自然不能被比了下去。
衛夜雪的目光在他們相交的手肘處微微停頓,她的嘴角上翹,勉強勾勒出的笑容顯得蒼白無力,她移開目光,眸中帶著希冀地看向越庭欲,用故作淡然的語氣道——
「庭欲哥哥,要不先去用膳吧?」
她親手做的膳食,她想看著他吃。
越庭欲凝視了她一眼,冷峻的面容帶著幾分遲疑,最終還是輕點了頭。
「皇姐,我們該走了吧?別打擾他們。」身後,君堯不合時宜地出聲。
細聽,那聲音中還帶著幾分欣喜。
君歲寧偏不走,察覺到手腕中那隻欲抽離的手肘,她使得勁更大了幾分,拼命拽著他的手,一邊咬牙還一邊露出假笑,「我也餓了。」
越庭欲發覺自己的手被她死死拽著,仿佛是一個不讓旁人搶走的玩物,他也不抗拒,隨她去了。
「皇姐,咱們剛才不是吃過了嗎?」君堯幽幽道。
最終,四個人坐在南三司的膳堂里,君堯和衛夜雪都沒什麼興致,唯有越庭欲在認真動筷。
越庭欲正襟危坐,他自帶的肅穆氣氛瀰漫在空中,目不斜視地輕輕夾取食物,不發一語。
對面兩人目光灼灼,氣氛有些尷尬,偏偏越庭欲跟感受不到一般。
君歲寧頂著讓人頭禿的氛圍,動起筷子,還未想好夾哪道菜呢,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忽而又放下了。
這是衛夜雪做給越庭欲的,雖然看著確實很有食慾,可她這個情敵去吃,是不是不太尊重對方?
「怎麼了?」越庭欲偏頭看她。
君歲寧隔著軟乎的衣料,摸了摸肚子,羞赧地道:「飽了。」
……
越庭欲沒明白她是抽了哪根筋,不再管她。
這頓午膳,雖只有他一人吃,但神奇的是,四個人都飽了。
蒼靈顯然是看出了公主這場單相思有些棘手,竟然還有對手。
雖然她一向是不支持公主追求九千歲的,可也看不慣公主被人比下去。
遂,回了重華宮,她的頭等大事,就成了搜羅各色食材。
她信誓旦旦地道——
「公主,要想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必先抓住他的胃!奴婢一定能研究出來最美味的美食!」
對此,君歲寧卻不以為然。
「傻蒼靈,一個人喜歡你能是因為你做菜好吃嗎?他是挑廚子嗎?」君歲寧搖了搖頭,「你還能做得比御廚更好吃嗎?」
「可是……衛小姐不也給九千歲做菜嗎?」蒼靈收起了新買的鍋鏟。
君歲寧躺在搖搖椅上,從身後抽出了一本《論如何成為暴君的寵妃》,一副看破紅塵的模樣,神色幽幽地望著椒房宮的方向,懶洋洋道——
「魏貴妃入宮十二年,盛寵至今,她給我父皇做過一道菜嗎?」
蒼靈迷惑發言,「奴婢甚至從未見過魏貴妃主動邀寵和爭鋒,她是怎麼保持盛寵的呢?」
「我也沒搞明白……」君歲寧喃喃道,「或許就是父皇的一腔愛意,並不會因為她的變化而變心吧。」
這樣說的話,她父皇還真是個痴心人呢,一個後宮佳麗三千的痴心人。
呸,就是個花心的大蘿蔔!
她以後才不可能跟別人分享丈夫呢!
君歲寧忽地就對手中這本書嗤之以鼻了,輕哼一聲便將書放下,她一邊搖擺著,一邊沐浴著和煦的陽光下,閉上了雙眼。
「阿七是不是好幾日都沒來了?」君歲寧忽地想到,好幾日都未曾體鍛了。
耳旁沒了動靜,眼前光亮被陰影所籠罩,歲寧幽幽地睜開眼睛。
只見上方,銀面具少年擋住了稀鬆的陽光,逆著光站在她的身側,低頭看著她。
每每君歲寧想責怪他沒有響動聲時,都會因忽然想起他是個啞巴的事實,而將溜到嘴邊的話語收回。
話到嘴邊,卻變成了——
「你……看我作何?」
「這幾日我父皇是給你放假了嗎?」
他無聲無息,將腰間的匕首扔在了她的身上。
「唔!」忽地被一把匕首砸到,君歲寧一個反彈起身,眉毛皺起哀愁的弧度,「阿七!」
起身後,她的餘光仿佛感應到什麼,將目光移到庭院中,才發現那片空地鋪上了一層軟墊,她疑惑道:「這是?」
阿七從懷中掏出一張小字條,遞給她。
上頭寫著不太工整的幾個大字:匕首送你,試著殺我。
「今天學殺人了?」
驚疑的語氣中還帶著幾分興奮和躍躍欲試,君歲寧體鍛多日終於進入下一個課程了!
轉眼間,阿七已走到軟墊上,君歲寧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他的對手,若不偷襲,根本無法勝利。
她握著未出鞘的匕首,邁著輕巧的步子在他身後慢慢靠近,在臨近時霎時加快速度,將匕首刺向他的背部。
少年一直未動,卻在匕首接近身體只剩三寸之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側身,一步飛躍至君歲寧的身後,修長的臂腕扣住了她的脖頸,另一隻手將她手中的匕首擊落。
匕首從手中滑落時,歲寧的背部貼著少年的胸膛,她仿佛聞到了他身上皂角的氣味,這傢伙還挺講究,還知道洗個澡來找她!
可是!
「阿七,這不公平,你都沒教我就讓我練……」君歲寧艱難地道,她的脖頸處被勒得有些緊。
阿七鬆手,與她拉開距離,他俯身撿起銀色匕首。
這把匕首的手柄呈銀白色,與他面具的顏色十分相近。
他將匕首重新遞給歲寧,示意她再來。
君歲寧蹙著秀眉,佯裝著不樂意的模樣,埋怨道:「你這是欺負我。」
說完,便逕自坐在了軟墊上,一副不奉陪不配合的樣子,可即便是坐下,手心裡那把匕首卻一直未放下。
阿七垂著頭,俯視她好一會兒,忽地蹲下身。
君歲寧眸中的狡黠一閃而過,她握緊匕首,朝著阿七撲了過去——
一切過於順利,阿七果然被她撲倒,兩人在軟墊上滾了一圈,停下時她壓在了阿七的身上。
她愣愣地看著身下毫不反抗的少年,突然察覺這樣好像有幾分曖昧,實在不太妥當,她難為情地輕聲道:「對不起,我失禮了。」
她緩緩爬起身子,卻倏然發現,手中緊握著的匕首竟是對著自己的!
阿七躺在軟墊上,原本一隻手護著她,一隻手放在腹部,竟是在她靠近時,不動聲色地將她的匕首轉動了方向……
「所以,是我死了對嗎?」君歲寧怔怔問道,她腦中還在迴響剛才的細節。
回過神時,見阿七好似悠閒的模樣,她抿了抿唇,將那匕首揚起,隔著劍鞘去刺向他的腹部,甫一碰到他,她手中的動作便放緩變輕,隨即再次揚起,再次落下……
幾個來回間,她的嘴角又勾起了滿足的笑容,阿七驀地伸手握住那匕首,他起身,直直地盯著使壞的少女,唇角忍不住露出淺笑。
他輕輕動了動唇角,無聲地唇語道——
「還玩嗎?」
玩?
什麼玩,君歲寧腹誹道,她可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