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徐醫生的辦公室,韓飛鷺走樓梯下樓,寂靜的樓道里只有他一個人,而這份安靜正是他想要的。下了七八層樓,他在台階上坐下,把手伸到褲子口袋裡摸煙盒,摸了個空才想起自己今早出門只是想下樓遛彎,所以煙盒和打火機一概沒帶。退而求其次,他把手機拿出來解開屏鎖,剛才和齊天磊通完電話不知按到哪裡,來電音量降到很低,所以剛才來電話沒有聲響。五通未接來電都是顧海打來的,他想給顧海回電,卻鬼使神差地撥出周頌的號碼。
他看著正在呼叫的手機屏幕發怔,周頌的號碼早在幾天前就處於停機狀態,所以這通電話不可能打得通。他很清楚電話不會打通,但是腦子裡卻在整合詞句,想把自己獲得的信息告訴周頌,周頌聽了之後一定會給他極有價值的反饋......呼叫終止,響起對方已關機的提示音。韓飛鷺把手機放回口袋,站起來往前一看,發現自己到了7樓。姚紫晨的病房就在7樓,他臨時決定去看望姚紫晨。
姚紫晨已經做完了一場手術,下一場手術安排在一周後,此時正在病房裡休養。姚紫晨住在705單人病房,他走到距離705病房不足十米時, 看到病房門從裡面被打開,一位男醫生走了出來,去往電梯間方向。
韓飛鷺粗略瞥他一眼,然後推門進入病房,走進病房的瞬間他察覺到異樣;剛才那位男醫生大約是來查房的,但是只有他一個人出去,而此時病房裡只有姚紫晨一人,沒有護士或其他人。據他了解醫生一般不會獨自查房,至少會有照料病人的護士同行,可剛才查房的人卻只有一名男醫生。
韓飛鷺快步走到病床邊,姚紫晨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了,臉上扣著氧氣面罩,手背插著針頭正在打點滴。他去看床頭的心電檢測儀,姚紫晨的心率正迅速下降。
負責看守姚紫晨的便衣突然走進來:「韓隊,您怎麼來了?我剛才上廁所去了。」
韓飛鷺沒有時間責怪他,轉身衝出病房:「趕快叫醫生!」
從病房出來,他恰好看到那名醫生走進電梯,隨後一樓的按鍵亮了。他跑到電梯間,電梯已經關門,另一架的電梯還在27樓,他當機立斷走樓梯,一步下三四層台階,每次到了緩台都直接往下跳,幾乎和電梯同時到達一樓。但是電梯到底快他幾秒鐘,且距離大堂更近,他眼睜睜看著穿白大褂的男人穿過問診台走向大堂出口。
「攔住那個人!」
他一邊跑一邊向保安大喊,被驚動的不止是保安,還有穿白大褂的男人。男人向後回頭,露出戴著口罩的臉,但是韓飛鷺看到他眼睛的瞬間就認出了他,竟是失蹤已久的左燁。
左燁發現韓飛鷺在後追擊,拔腿就跑,推開身前的行人衝出大堂。
韓飛鷺沒想到會在醫院遇見左燁,他習慣性地在腰上摸了一圈,然而沒摸到步話機也沒摸到槍,只摸出一隻手機。他跟著左燁跑出醫院大樓,聽到到公園西角有人驚叫,便知左燁進了住院樓後身的花園。他往公園跑過去,騰出手撥出顧海的電話,情急之下忘記了顧海還在搜尋胡興傑,電話一通便道:「左燁出現了,快帶人堵住醫院家屬樓出口!」
顧海遠在城市另一邊,站在夜風中獨自凌亂:「......我在郊外,我這就聯繫天磊。」
齊天磊剛從陸家案發現場回到支隊,一時半刻也趕不過來。他幾個得力手下此時都不在身邊,留守在醫院的便衣也不能離開姚紫晨,韓飛鷺斷了找支援的心,把手機揣回兜里加速狂奔。
他猜到左燁會往哪裡逃,幾個月警方前搜尋虞嬌的下落時他發現了一條醫院後身的花園進入醫院家屬樓的小門,左燁若想離開醫院,只能重走他的老路。韓飛鷺熟知地形,先一步翻過圍牆,落地的瞬間看到左燁飛奔身影鑽進小區主幹道。
「站住!」
他職業病地大喊一聲,然而左燁不可能老實待捕。不過老天長眼,左燁橫穿小區主幹道時被一輛白色轎車撞翻,轎車車速不低,左燁被撞出近兩米遠。韓飛鷺再次提速,跑得鞋底冒火星子,終於在一條深巷裡追上左燁,他助跑幾步從背後將左燁虎撲按倒。
但是左燁倒地時猛然發力轉到韓飛鷺身前,韓飛鷺墊在他身後,兩人齊刷刷摔在地上。韓飛鷺使出鎖技,橫起手臂狠狠壓住左燁的脖子,雙腿也把左燁的腿纏住,咬牙道:「別他媽的動!」
左燁四肢全被他鎖住,一低頭咬住他的胳膊,兩排牙齒沒入皮肉一兩公分。他咬得實在太狠,韓飛鷺忍得萬分痛苦,手臂不覺散了勁兒,左燁趁他鬆勁兒,左手掙脫出來伸到褲兜里摸出一把匕首,隨即把頭一偏,反手握刀朝韓飛鷺面門刺去!
韓飛鷺在他摸刀時已有預感,在他的刀刺向自己腦門的前一秒用力把他推開,這下他雖救了自己,也放了左燁。左燁並不戀戰,爬起來就跑,但是韓飛鷺狂奔幾步一把撈住他的肩膀,他旋即停步回身,揮刀直衝韓飛鷺咽喉。韓飛鷺左腳回撤身子一斜,刀尖在他喉嚨兩公分之外劃了一道兇猛的弧線。他伸手叼住左燁伸過來的腕子,左膝狠狠頂在左燁後腰,左燁往前沖了兩步撞到牆上,手裡的刀應聲而落。剛才韓飛鷺捏住他手腕順時針往外擰了一下,導致他整條手臂脫臼,半個膀子都廢了。
左燁狠狠磕到腦門,像一灘爛泥似的貼著牆壁滑到地上,臉上淌滿鮮血。
韓飛鷺撿起地上的刀,蹲在他身邊把刀尖抵在他腿上,先喘了幾口氣,才道:「你剛才去醫院幹什麼?」
左燁氣喘吁吁,掀開血糊糊的眼皮看了韓飛鷺一眼,然後偏頭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韓飛鷺把刀往下按,刀尖插進他的大腿,疼得他咬牙呻|吟。韓飛鷺道:「做個聰明人,嘴別那麼硬。這裡不是公安局,我有的辦法撬開你的嘴,聽得懂嗎?」
左燁靠在牆上,耷眼看著他:「聽不懂,有本事你弄死我。」
韓飛鷺突然抓住他那條脫臼的手臂,稍稍用力把他的手臂往外折。左燁霎時面無人色,疼得渾身痙攣,嘴裡罵出幾句髒話。
韓飛鷺冷冷一笑:「我的確不能弄死你,但我能讓你活受罪。」
一輛黑色轎車突然衝進巷子,兩道車燈把昏暗的巷子照得雪亮。韓飛鷺連忙掐住左燁的脖子,警告一聲「別動」,然後迎著刺眼的燈光去看巷口那輛車。
他被強光籠罩,看不到光外的情景,只看到兩扇車門被打開,一左一右下來兩個人,憑他們身形可看出是兩個男人。從副駕駛出來的男人往前走了兩步,站在車頭前,穿一身黑衣戴著鴨舌帽,身體被強光包裹,臉被掩藏在陰影之中。
韓飛鷺高聲問:「誰?」
沒人回答他,站在車頭前的男人緩緩抬起手臂,韓飛鷺還沒看清他手裡拿著什麼,小巷裡突然響起一聲槍響。
砰!
韓飛鷺下意識低下頭躲避子彈,著實沒想到對方竟然有槍。
開槍的男人說:「放了他。」
韓飛鷺愣了愣,猛地抬起頭望著對面拿槍對準自己的男人;那是周頌的聲音,雖然他只說了三個字,但是韓飛鷺確定,那就是周頌的聲音。
左燁看到了轉機,掙扎著要站起來,但是又被韓飛鷺按在地上。
砰!
又是一聲槍響,這次槍聲離韓飛鷺很近,他幾乎能感受到子彈撕裂空氣時產生的微弱的氣流,周頌幾乎貼著他耳邊開槍。他腦中一陣嗡鳴,足有幾秒鐘緩不過神。左燁趁機爬起來跑向對面,韓飛鷺撐著牆壁站起身,想把左燁追回來,但是周頌把一顆子彈射在他腳下,水泥地濺起石塊打在他褲腳上。
他不敢再往前走了,他知道周頌會對他開槍,或許下一槍瞄準的就是他的胸口。
另一個酷似秦驍的高個子男人打開後車門,等左燁上了車後關上車門,然後拍了下周頌的肩膀,道:「走。」
周頌持槍對著韓飛鷺,往後退了兩步,直到坐進車裡才把槍放下。
韓飛鷺看著那輛黑色轎車倒出小巷,向右轉彎,頃刻間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