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真正面對死亡的瞬間,才會坦然面對自己一生中最在意的東西。
在謝元棠匕首即將划過司徒墨咽喉的時候,聽見他說:「如果我是五弟就好了。」
「什麼?」
匕首停在他咽喉處一厘米的地方,謝元棠表情古怪。
她覺得自己聽不懂司徒墨在說什麼!
她不在意司徒墨的想法,但他提起了司徒硯。
謝元棠對司徒硯的名字和稱謂都過敏,她不想自己漏了什麼信息,回頭導致司徒硯傷心難過,所以她決定再給這個死人一個說話的機會。
司徒墨看了眼懸在他脖子處的匕首,自嘲一笑道:「你果然只在乎他。」
他不停咳血,謝元棠從他說話的聲音和那血跡的顏色判斷,他身子骨早不行了,就算她不殺他,他也熬不過幾年。
司徒墨看著自己掌心的血,眼中閃過嫉恨:「我從小就嫉妒五弟,如果可以,我多想跟他交換人生。」
「同樣是父皇的兒子,同樣身子骨弱,可憑什麼父皇就是偏心他?憑什麼連老天也幫他?憑什麼他可以擁有改變命運的機會?」
他看著謝元棠,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壓抑的恨意:「就連你也選了他!」
「謝元棠,你為什麼只看見他生活的苦難,卻看不到我也在苦苦掙扎?為什麼你傾盡全力幫他得到一切,卻對我不屑一顧?」
謝元棠聽著他的瘋話,大約了解這人為什麼明明放著那麼多好兄弟不去斗,卻總對司徒硯下手了。
相似的身世,相似的童年,司徒硯能逆天改命,而他只能陷在命運的泥沼里掙扎前行。
他想得到謝元棠,不是出於情愛,而是出於一部分的嫉妒,和一部分的貪心。
他看出謝元棠是改變司徒硯命運的貴人,所以也想搶走這個貴人,但謝元棠卻寧可手把手教一個傻子學字說話,也不輕易和他交一點心。
他或許也想過改變,可他的身邊沒有一個謝元棠拉他一把。
司徒墨聲音嘶啞:「是你們……是你們將我逼上這條路的!」
謝元棠目光微涼,聲音冷漠至極:「不是司徒硯讓你病的,也不是他逼你承擔白帝的責任,更不是他施加給你的痛苦,造成你不幸的人,從來不是他。」
謝元棠第一次在殺人之前還跟對方廢話這麼多,她只是見不得司徒硯受委屈,哪怕這份委屈他壓根不知道,哪怕對方馬上就要死了,她也要把這話說清楚。
「不是我選了他,而是他選了我。」
最開始,她是打算撐過一段時間救了冷蘊菀就離開的,是傻子夫君對她的守護和信任讓她留了下來。
「司徒墨,我不是沒給過你機會,不止一次。」
她並沒有忘記那晚她在皇宮中逃竄到他的院中,是他幫她擋住了侍衛。
那晚她遇見的是高潔雪山,後來才知道這座雪山染塵沾濁。
謝元棠看著司徒墨,認真道:「或許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你若守諾,我答應過你舊事翻篇。」
「你怪天怨地,恨我幫夫君不幫你,可你有相信過我嗎?你若肯等過六年,若肯坦誠對我說你的身世,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幫你?」
司徒墨微怔。
謝元棠沉聲道:「知道今日為何是我來殺你,而不是司徒硯或者司徒煦嗎?因為他們都還記得曾經那個三哥,誰也沒辜負你,真正辜負你的,是你自己。」
司徒墨愣住了,他未曾和人談心,所以亦不知道原來謝元棠是這樣看待自己的,原來他的兄弟們還沒恨他入骨。
原來他始終嫉妒的,追求的東西,本來就一直都在,只是他瞎了眼看不見。
司徒墨扯了個極難看的笑容,竟不知道該怪老天太殘忍,還是怨自己太愚蠢。
可不管他怪誰,都改變不了結局了。
他深吸口氣,沒有什麼想問想說的了,本來還有些抵擋的胳膊也鬆了下來。
謝元棠握緊匕首的手卻沒有絲毫鬆懈,只道:「抱歉,你耗光了我的信任度,你這樣的人,只有死了,我才比較放心。」
她手腕用力,匕首閃過寒光,割破司徒墨的喉嚨。
最後一瞬的光明,司徒墨專注地望著殺他的人。
他想,他大概,只是嫉妒司徒硯可以擁有被救贖的機會吧。
可惜這一抹救贖的光,只屬於他五弟。
若有來世……
如果他這樣的人也能有來世,那麼他想試一試自己成為那抹光……
鮮血順著龍椅流淌下來,謝元棠看著歪垂在一旁,已經永遠閉上眼的司徒墨,繃著臉收回匕首,微蹙的眉心始終沒有打開。
幕後大boss終於死了,可……
他們聚餐的人再也聚不齊了。
外面傳來敲門聲,還有「咔咔」聲,謝元棠揮手讓食人花和瘋長藤打開殿門,放喪屍們進來。
她將司徒墨的屍體暫時收進研究室,吩咐喪屍們打掃乾淨這裡,而後她轉身去找司徒硯。
——
從他們進宮到結束戰鬥,全程不超過一個時辰。
司徒墨手裡那些兵馬甚至都沒反應過來,頭頂的上司就又換了人。
更何況宮外有沈岑等人嚴陣以待,宮裡有謝元棠的喪屍軍,這種敵我懸殊之下,還真沒幾個想反抗的,少數幾個不老實的,才剛動彈一下就被喪屍給擰了脖子。
於是鎮壓的過程也十分順利,等司徒擎等人從瀾苑出來,宮裡就已經穩下來了,所到之處,眾人皆跪,高呼萬歲。
司徒擎表情複雜,沒想到時隔六年,他這個太上皇又成了皇帝。
儷太妃在一旁有些不習慣,小聲跟嫻太妃道:「姐姐,咱們當了幾年太妃,現在又成妃子了?」
嫻太妃也怪彆扭的,剛想說什麼,就聽見儷太妃小聲嘟囔:「不知道這一次能當幾年啊。」
嫻太妃:「……」妹妹你可真會說話。
司徒擎急召言關清等老臣入宮處理這些麻煩事,另一邊司徒冉坐著輪椅都得幫忙收尾,司徒煦更是里里外外的跑,將司徒墨那些部下一一關押,連儷太妃和嫻太妃都忙著整理後宮。
等好不容易暫時忙完,時間已經過了晌午,六年沒這麼忙過的吾皇揉了揉眉心,掃了一圈問道:「老五和元棠呢?」
曲培:「……早走了,說是去找言老去了。」
司徒擎鬍子都在抽筋,咬牙問道:「鬧這麼大,他們就這麼拍拍屁股走了?什麼時候走的?」
司徒冉嘆了口氣:「在父皇您坐下的時候他們就走了。」
司徒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