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反了他算了!
上面那老登是父親,還是皇帝。
朱常洛沒刀,只能嘴炮:「剛有此事,父皇便因此說是兒子讓奴婢在宮外口無遮攔以致流言四起,這是把罪責都安到兒子頭上了?再禁足三月,是讓宮裡宮外都認為是兒子主使的?兒子不能接受!」
「朕罰你閉門思過,你就閉門思過!」
朱翊鈞煩透了別人反對反對,執拗地大聲質問:「怎麼?父皇的話你不聽,又要抗旨了?」
「好!」朱常洛也忍不了了,「既然如此,兒子請父皇明文降旨,詔告中外!就說人證物證俱在,業已查明流言是因兒子而起,妄議宮禁是非之人是兒子主使!旨意到了,兒子自然認罰!」
朱翊鈞倒是愣了一下,而後勃然大怒。
「你這逆子!」
朱翊鈞哆嗦著起了身,要衝下寶座來踹他。
什麼叫明文降旨,詔告中外?
老子的諭旨不是旨?
明文發到外朝,這是嫌還不夠熱鬧嗎?
現在一旁伺候的是司禮監另一個秉筆太監成敬,眼見皇帝又要衝動,他趕緊堵了過去拉住他:「陛下息怒……」
上一次他不在,而今天皇帝和皇長子再次對台,又快打起來了。
他也搞不懂:一清早還讓司禮監去傳諭閣臣,說這個月要擇吉日移居,還要再讓皇長子進學。禁足三月的話,怎麼移居?怎麼進學?
看來仍舊是緩兵之計。
朱常洛算是明白了,恐怕只有之前這原身的懦弱能受得了朱翊鈞的性格。
罵不還口打不還手他都無福承受,因為根本見不著面。
總之學他爹一樣宅起來,兩耳不聞窗外事,什麼都不做就不會有大錯。
朱翊鈞被拉住之後,氣喘吁吁頭暈眼花。
他盯著這兒子,看他倔強地跪得筆直,太陽穴都在突突地跳。
話都說出口了,難道被他駁回?
瞅他這模樣,今天又要鬧起來,又讓母后評理?
兩個人就僵在了這,四目互望。
朱常洛不戴這頂帽子,朱翊鈞不喜歡說到做不到。
但總得有人遞個台階。
成敬大著膽子說道:「陛下,既已傳諭內閣,移居開講之事……」
朱常洛心裡一動,然後更加無語。
你倒好,拿我當餅畫給外臣看,又要把我關禁閉。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一衝動就胡咧咧。
「……聽到沒有?」朱翊鈞倒是就坡下驢,咬牙切齒地看向朱常洛,「本還有心讓你這逆子儘快移居慈慶宮,再去進學!到了朕面前,你又狂悖不孝!」
朱常洛眼角都抽動起來:在你說那句話之前,我只說了一句你從嚴懲治便是,哪裡狂悖不孝了?
好歹有人遞台階,朱常洛也低下了頭:「謝父皇隆恩。只是父皇明鑑!宮裡消息何時能悉數瞞過宮外?讓兒子禁足,外臣聽聞還不知將如何猜測,到頭來又讓父皇煩憂。」
「陛下,殿下說得甚是!」
「你這奴婢也為他說話?」朱翊鈞瞪著成敬。
「……奴婢多嘴,陛下恕罪。」
朱翊鈞當然知道他們說的是實情,這也側面佐證了罪魁禍首不能安給皇長子。
「……若非看在大局的份上,朕決不輕饒!」他說著硬氣話,「滾回去!景陽宮上下若再有不懂規矩的,休怪朕嚴懲!不單景陽宮,四司八局十二監都一樣!」
像是不針對景陽宮,成敬恭聲稱是。
朱常洛就這麼被叫來挨了一頓訓,回到景陽宮之後憋悶得不行。
太祖皇帝在上,若不是還沒多少根基,我是真想反了他算了!
這破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太后也不管管他,張居正又沒了。
就讓他這麼無法無天嗎?
朱常洛心裡一橫:必須行動了!
……
一邊是內閣照舊小心翼翼題請移居事宜和開講事宜,一邊是仍有不服閣臣或者別有用心的人上疏言王德完無罪,一邊是錦衣衛抓著人、同時刑部與皇帝扯皮司法權的事,另外還混著對鄭國泰的彈劾與鄭國泰的自辯。
好不熱鬧。
皇帝只和閣臣交流,辯說此前兩宮未修好、與皇后共居啟祥宮時,感情好得很。
順便再次挽留瘋狂請辭的趙志皋。
而端午當日,更是讓許多外命婦入了宮:你們自己瞧瞧,皇后身體好著呢!
這樣一來,王德完就當真是妄議宮禁是非了。
「……冊立冠婚本欲舉行,因大小臣工沽名市恩,屢屢瀆激,所以延遲。」
「諸臣為皇長子耶?抑為德完耶?如為皇長子,慎無擾瀆。必欲瀆擾,則再遲冊立一歲。」
既然已經有了「證據」,朱翊鈞就派了成敬去內閣宣諭,再次發出「推遲」警告。
沈一貫欲哭無淚。
「接下來的話,陛下只對閣老說。」
「臣恭聽聖諭!」
「皇長子移宮之日已定,朕聖心獨斷,不因偶有畜物聒激而改移,卿當明白。」
「臣明白。」
成敬點了點頭:「既如此,咱家便去辦差復旨了。」
沈一貫欲言又止。
成敬要去辦的差,是將王德完杖百棍、罷官發回原籍為民。
一面是皇帝讓皇長子移居,一面是威脅再有上本胡說八道就推遲冊立一年,一面是重責王德完殺雞儆猴。
信不信皇帝?
皇后不是好好的嗎?皇長子移居慈慶宮是不是已經定下了日子?
沈一貫日常心驚膽顫。
他得趕緊去行刑現場,千萬不能鬧出百官憤而哭門的事。
以前,這種廷杖的事都是在宮裡,在左順門附近。
但現在三殿三門都燒掉了,何況左順門廷杖,是因為皇帝還御門聽政、上朝。
現在朱翊鈞證明了皇后好得很,就是你們這些人惹是生非,那還不理所當然地殺一儆百?
廷杖安排在了午門外打,因為六科廊在這,諸部衙也不遠,可以來看。
就是這些科道言官最喜聒噪!
王德完被人從詔獄裡帶來了,雖然憔悴、虛弱,但看得出來沒有受酷刑。
成敬宣讀著皇帝口諭數落王德完罪狀的這段時間裡,諸部衙大小官員已經聞風而動。
王德完悲憤不已地望著右邊太廟的方向呼喊:「列聖在上,睜眼瞧瞧啊!儲君事關國本,遲遲不得冊立,道路流言四起,大禍朝夕將至!臣忠義之心,列聖明鑑!罪我一人,能平流言、彌大禍乎?」
聲音悲愴,圍觀群臣無不動容,有不少人抹著淚。
而後,自然有人帶頭朝著太廟的方向跪下了,高聲哭喊。
成敬頭皮發麻,但旨意必須要執行。
「打。」他說完之後,又小聲補了一句,「著實打……」
皇帝的旨意他明白,不是非要殺了他,卻又不能不警戒外臣。
但成敬不能真的直接說著實打,萬一王德完扛不住呢?
看看如今這午門外的情勢。
行刑之人也是懂的,既然成敬是這樣說的,那麼就介於敷衍和認真之間吧,至少不是最頂格的照死里打。
沈一貫在不遠處安撫著「哭太廟」的眾臣,他真是快扛不住了。
這是什麼意思?哭列祖列宗,是說今上不是人君嗎?
既不能說王德完確實有罪,也不能說皇帝已經定下移居日子仍舊是言而無信。
就連眼下不跟他們一起跪著哭告列祖列宗都可能在隨後被人噴。
這閣臣,真是狗都不當!
可現在還得努力勸住這些隨時準備出籠狂噴狂咬的大小官員。
王德完正在痛失臀部曲線,午門外的動靜自然傳到了朱翊鈞那邊。
朱翊鈞這次竟沒有憤怒。
沒什麼奇怪的,這樣的場面也不是第一次了。
還敢哭告列聖?太祖若還在,他們敢於凌迫君上嗎?
如今這局面,他們的咄咄逼人正是首功!
那裡的喧鬧聲是如此之大,也隱隱傳到了景陽宮。
朱常洛聽不分明,但還是稍微聽出來是不少人在哭,就如同出喪一般。
就不知李太后聽不聽得到。
但哭又有什麼用?李太后聽到了又怎樣?
站在她的立場,想全個功成身退再不干政的名聲,只會更加維護她兒子的權威。
朱翊鈞已經擺爛又偏激,早已不是親政之初那個還有些心氣的單純少年。
他沒有與臣下斗而不破的心理素質,更沒有真正為國為民的能力與志氣。
真正的明君,誰不是見識到了真正的朝堂鬥爭和人性還能有方向和手腕?
朱常洛默默地望向西南面。
只能靠自己了,只能出奇招!
不樹立起自己萬不可或缺的絕對形象,接下來這二十年,他熬不過去!狗都不熬!
我剛穿過來,我能受這窩囊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