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接招!閣老!
「督台,這……」
「竟是你來。」
邢玠認得駱思恭,此前戰時,他和李如松聽過駱思恭密稟敵情。
他指著那棺材說道:「商民抗稅,沾了人命的,本督都先關押了起來。高公公遭了不少罪,本督已收斂起來,鎮守府也先封了起來。」
他嘆了口氣:「本督一時不察,竟在這眼皮底下的山海關城釀成百姓譁變,此罪難逃。你既帶著旨意來,就代陛下處置此案吧。本督難辭其咎,這便上表請辭。」
高淮再壞,也是皇帝派的「欽差」。
光天化日之下,有民變打死欽差,邢玠焉能置身事外?
駱思恭看著邢玠,抱拳說道:「卑職則只奉了帶高公公回京之命。如何處置此案,卑職不能管。高公公既遭此厄,卑職清點鎮守府,押解此前稅銀及高淮惡僕回京便是。督帥身肩遼東重擔,豈可因這惡僕激起民憤而請辭?」
「押解?惡僕?」邢玠的眼睛微眯。
駱思恭帶的旨意不必給邢玠看,但邢玠聽出了一些不同。
「是,卑職接到的旨意是這麼說的。還要請教督台,高淮爪牙,盡在關城內嗎?」
邢玠聞言意味深長看了看他,然後嘆了口氣:「那駱百戶還得等上些時日……」
……
朱常洛歇了一天,九月初一的清早就從慈慶宮出發前往文華殿。
和李太后商議之後,他還是「降下旨意」,由他恭代皇帝來與眾臣面議。
慈慶宮門口,田義、陳矩、成敬等在那裡。
這便是「整肅」一番之後的司禮監三巨頭,一掌印兩秉筆。
田義受到李太后和朱常洛的信重信重自不必說,陳矩提督東廠,成敬掌御馬監並對接錦衣衛。
其餘秉筆位置都先騰了出來,給嗣君登基後施恩來用。
王安和鄒義還未回京,朱常洛身邊跟著的是劉時敏和另一個從文書房調過來的小太監。
「殿下,如何應對?」
看到田義的臉色,陳矩覺得他過於緊張,緩緩地說道:「嗣君當面,君尊臣卑,何必擔憂。」
朱常洛聞言笑了笑:「萬化所言極是。」
他知道素重規矩法度的陳矩對群臣這種暗暗逼迫的做法產生了怒氣。
劉時敏看了看陳矩,覺得他有些別樣的氣度。
他今年入宮後,由於早就讀過書,書法好,有些博學,所以直接就進了文書房,由陳矩帶著他。
朱常洛交待過還需要幾個好苗子,於是王安和鄒義去請申時行、王錫爵回京後,劉時敏又被調到了慈慶宮當差。
現在他雖然不明白什麼,但看著殿下被三位大璫追隨著前往文華殿的背影,只覺得今天似乎隱隱將有大事。
午門外,兩班重臣。
今天是九月初一朔日,本該是朔日朝會的日子。規格比大朝會略低,比常朝高。如果要舉行,這裡會滿滿當當都是人。
但朝會已經多年不開了,今日有資格來的,也只是皇帝中風當夜「託孤」重臣。
不包括已經蒙恩榮休離京的趙志皋。
文臣的隊伍長,沈一貫領先,余繼登隨後,共十人。
武臣的隊伍里,徐文璧越來越懷念只祭祀的日子,正值壯年卻體弱的成國公朱鼎臣咳嗽不止,二十出頭的英國公張維賢單純而興奮地向午門張望。
鼓響三通,他們從最旁邊的兩個門洞分別進入。
左掖門內,和沈一貫隔著吏部李戴、戶部陳蕖的余繼登輕咳了一聲:「閣老……」
「世用,放寬心。」沈一貫目視前方,腳步平穩。
除蕭大亨和不便回頭的李戴、戶部陳蕖之外,兵部尚書田樂、工部尚書楊一魁、都察院左都御史溫純不約而同地看了看他們兩人,眼神神色不定。
更後面,通政使范侖和大理寺卿鄭繼之只是正三品,九卿之中他們兩個相對邊緣。
聽到前面的聲音,他們更只是悶頭走路。
右掖門內,朱鼎臣不咳了:「徐公爺,該怎麼辦?」
張維賢疑惑地問:「什麼怎麼辦?」
「你忘了那天晚上入宮?」朱鼎臣耐心地回了回頭提醒他。
都是國公,他們在門洞裡聊幾句比左掖門那邊更無顧忌。
張維賢想起來那天晚上的壓抑,可那天晚上是以為皇帝要駕崩了才那樣,今天……
「要議登基大典,我們也來,不就是安排誰祭祀哪裡,誰持節嗎?」
張維賢覺得只是分工。
最前面的老頭徐文璧輕嘆一聲:「閉嘴吧。到了殿下面前,他們商議時不言不語就是。」
老中青三代國公走出了門洞,見到文臣們在左掖門那邊等著他們。
文華殿更靠近左掖門,今天哪些人是主角也很明顯。
「太子升座,眾臣入拜!」
朱常洛已經提前到達這裡,文華殿他不陌生。
之前的講筵在這裡,大前天的冊立大典也來到了這裡。
現在仍如那夜一般,兩側分立。
他們行了禮之後,朱常洛開了口:「諸位都是柱國重臣,是孤的老師。今日恭代父皇聽議大典儀注及詔書事,奉父皇旨意,眾臣賜座商議。」
「臣等叩謝陛下恩典,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虛空謝完朱翊鈞的恩典,他們落了座。
田義他們又站在了三個國公這一邊,劉時敏站在寶座後面一側好奇地看向諸位重臣。
「太子殿下!」沈一貫坐下之後又先站了起來,「臣與禮部商議月余,內禪暨登基大典儀注並禪位詔書、登基詔書三事,均感未有成例,不敢妄自草擬呈奏。今太子殿下代陛下聽議,不知陛下可有旨意,讓臣等無有疑慮、從速擬就諸本?」
徐文璧心裡一緊:臣沒有疑慮,沒有!
不過擬儀注和詔書這些事與勛臣無關,乖巧坐好。
而後只見朱常洛點了點頭,先起身,往北面彎了彎腰,然後轉身:「父皇手諭:卿等有何疑慮?」
聲音迴蕩,效果是文臣班列和武臣中的徐文璧、朱鼎臣都迅速離座跪了下來。
徐文璧和朱鼎臣說道:「臣無有疑慮。」
李戴、陳蕖、田樂、楊一魁、溫純、范侖、鄭繼之:「此事該禮部奉旨擬就,臣未見本,不敢妄言。」
張維賢:???
不是不言不語嗎?
此時他慢了半拍,才想起來那是聖諭,要跪聽回答的:「……臣無有疑慮!」
沈一貫、余繼登、蕭大亨跪在地上還沒說話。
看著文華殿的地磚,沈一貫知道太子仍站在前方不遠處,而自己跪在地上低著頭。
他還不是皇帝,但他將是皇帝,此刻以太子身份代表皇帝。
「臣躬讀手諭!」
沈一貫抬起了頭,看著田義拿到他們面前的那張紙。
上面確實是「卿等有何疑慮」幾個字,就像那天晚上看到的一樣,不是用硃筆寫的,是用手指寫的。
不像那天那麼潦草了,但筆法是皇帝以前御札和硃批的筆法。
朱常洛又轉身往北面行了行禮,然後坐了下來,笑容和煦:「坐下來說,都坐下。總要知道列位重臣的疑慮在哪裡,父皇才好聖斷。」
沈一貫默默起身,緩緩坐下,看著田義回去的背影。
已經跟他說過,但太子現在明知故問,那就是不認同他的說法。
而擺在沈一貫面前的問題是:到底只是太后和太子不認同他的說法,還是皇帝當真不認同他的說法?
這祖孫三代之間,那一天一夜宮禁之中的真實隱秘,他們當夜既然選擇了順水推舟,如今難道要不顧嗣君的顏面、違抗太子恭代聽議的聖旨、堅持到皇帝面前當面商議?
現在當然可以說出疑慮在哪,但焉知沒有第二份手諭?
「沈閣老?大宗伯?大司寇?」朱常洛謙虛地問出口,「是三位有什麼疑慮嗎?孤代父皇聽著。」
田義繃住嘴角,陳矩一臉理所當然,成敬的眼神很玩味。
原來太子殿下是這樣準備的。
而聽太子單獨地點出他們三人,徐文璧偷偷看了一眼朱常洛,再偷偷去看沈一貫的表情。
有點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