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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南洋亂世

2024-12-26 13:55:09 作者: 冬三十娘
  第401章 南洋亂世

  和艾德嘉等人了解到的情況不同,如今的安南「君臣」,與大明並非斷絕了往來。

  萬曆二十五年,攻滅莫朝後的鄭松帶著他擁立的黎維潭還都升龍,以「都元帥總國政尚父」的權位派出使者,期盼大明天子賜封安南國王。

  大明只給了個安南都統使的名號。

  鄭松又能有什麼辦法?現在倒是又多了個平安王的爵銜。

  反正他封王的這萬曆二十七年,那三十二歲的黎維潭英年早逝,廟號稱世宗。而後,是他十一歲的兒子黎維新繼位。

  在安南,黎維新可稱皇,鄭松也可以「請恩」被封為王。但大明不承認,他始終開始缺點什麼來減小壓服其餘勢力的難度。

  這次是一個機會。

  「大明皇帝打敗了元人,現在正是得意的時候,因此一直南巡到廣州,讓藩邦朝覲稱臣。」鄭松告誡著兒子鄭椿,「如果能趁他高興時讓大明再冊封安南國王,那麼阮潢就再沒有藉口!」

  阮潢是阮淦之子,是鄭松的長輩。他的妻子,是鄭松的姑姑。但阮潢的小女兒,又是鄭松的兒媳婦、鄭椿的妻子。

  是鄭松的父親鄭檢讓阮潢出鎮順化兼領廣南,北方又戰亂連連,這才讓阮氏在南部越來越穩。

  如今阮潢已經八十六,儘管年紀已經不小,但他的兒子阮福源也不是輕易會服軟的角色。如今阮氏據有南方,實質也是地方一王。

  鄭鬆手里有黎皇,但哪能輕易消滅這些割據力量?

  但如果大明能冊封他手中的黎氏為安南國王,形勢就會好很多。

  「尚父所言極是!」已經二十三的黎維新神情比鄭松還要鄭重和期待,「大兄,拜託了!」

  這個黎皇,是鄭松的女婿,是鄭椿的妹夫。

  他當然鄭重,眼神殷切地看著鄭椿:「大事若成,於國朝而言是不世之功!」

  鄭椿看著這個妹夫,又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同樣凝重地點著頭:「定不負重託!」

  鄭松感覺很欣慰。

  阮潢總要死的,大約就在這幾年了。到時候秉持大明認可的法統,定要讓各地都臣服於升龍。

  他並沒有留意著女婿與兒子言談中的另一重意思。

  他們父子商議著去朝覲請封的細節離開,這些事似乎就不必跟這黎皇說了。

  只有鄭椿在離開之前,向他點了點頭示意。

  黎維新看著他們的背影,雙手漸漸捏緊了膝上的袍子。

  從童年時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只是傀儡,生死都只在他這岳丈的一念之間。

  包括他那死的不明不白的父親。

  當然不滿。但現在,他身邊沒有任何可以用的人。所能利用的,無非只是鄭椿這個同樣急於拿到專政大權的實質「太子」。

  而他這個黎皇,反倒是個「從龍之臣」。

  鄭松不會再離開升龍,只要拿到了「安南國王」之名,接下來就該是鄭椿領軍外出征討。

  而自己的命,也一定能因此保住。

  等到鄭椿凱旋而歸,能不能逼迫鄭松退下去?只有各地忠臣都來到了升龍,自己才有重掌大權的機會。


  他必須繼續忍耐。

  時隔不知多少年,大明終於再度召喚藩邦前往朝覲。

  時候已經不同了。安南和它的西面,早已提前進入混亂紀元。

  在緬甸的南端,葡萄牙人占據著沙廉。那裡的頭目菲利普被設在果阿的印度總督和如今的共主西班牙國王賜有「緬甸副王」的虛銜。

  而緬甸從東吁王朝興起之後,被大明成為八百大甸的蘭納就陷入戰火之中。清邁已經被攻陷數次,有時候是西面的東吁王朝,有時候是南面的阿瑜陀耶王朝。如今,蘭納仍在內亂之中,爭奪著蘭納副王之名。至於這副王是緬甸的副王,還是阿瑜陀耶的副王,並不重要。

  蘭納南面的阿瑜陀耶王朝同樣處於爭王階段。厄迦陀沙拉王今年剛剛去世,下一個王,如今並未決出。

  更南面的馬六甲、東面的呂宋,共同的特徵就是歐洲人到來之後的大動盪。

  許多戰略性位置被歐洲人開拓,利益空間變小,外來力量可以被藉助,原本穩固的區域權力結構正在被打散。有的已經消亡,有的與西洋人合作,有的則正在反抗。

  盛夏時節,海上並不太平。

  風暴不少,海盜更不少。

  從馬六甲到呂宋,再到琉球、日本,這是一條航線。

  去東方帝國的廣州,又是一條航線。

  大明的朝貢體系並未廢,早些年間冊封的南洋諸國,仍有貢貿資格,到達廣東市舶司。

  更有不少民間的私商。

  一個船隊正航行於大海之上,這個船隊一大三小,三艘小船的側舷都有炮,居中那一艘倒只是純粹的商船,樣式和另外三艘也大有不同。

  船隊正穿行於暴風雨里,風浪不小。

  大船的船艙里,一個年輕人臉色蒼白地抓緊房間之中桌子上的柱子,勉力保持身體平衡。

  他的對面,則是一個西方人。這個西方人打扮得像個將軍,腰間也有一柄短火槍,輕鬆自如地坐在椅子上。

  「王子殿下,雖然五年前我們輸了,但葡萄牙人在香料群島的存在,很快就會消失,你們奪回過去的都城是遲早的事。現在,亞齊才是你們更緊迫的敵人。既然有我們荷蘭人的幫助,你何必還要求助於賽力斯呢?」

  這年輕人其實也不算太年輕,只不過此刻因為海船顛簸而臉色煞白,顯得年輕。

  他看了看對面悠閒自在的傢伙,冷哼了一聲道:「別以為我和父親不知道!班達亞齊那裡,都是你們的人!」

  荷蘭人聞言嘆了口氣:「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賈力勒殿下。班達亞齊是有我們荷蘭人,也有英國人,但我們都來晚了。幫助亞齊蘇丹的人,來自君士坦丁堡。奧斯曼帝國在那裡有數百名軍事顧問,槍炮、造船、陸戰海戰,這些都是他們在幫助亞齊。不過,你們也要感謝亞齊。」

  他臉上換了戲謔的笑容:「要不是七年前亞齊攻破了巴都沙瓦爾,把里阿耶特蘇丹俘虜到亞齊去了,你的父親也無法成為現在的柔佛王。」

  叫賈力勒的柔佛王子眼神一冷,立刻回京:「那你們呢?之前那麼吹噓,在拉奇多西面的海上卻慘敗而歸!」

  這個荷蘭人表情不復悠閒,臉脹紅了一些:「是葡萄牙人再也不能丟掉馬六甲!阿方索·德卡斯羅特這個果阿總督,帶上了從葡萄牙出發匯合過來的全部戰艦!全部!康西卡奧號足有千噸!九百噸的戰艦,他們也有三艘!整個艦隊二十艘船,除了一艘小船安東尼奧號,幾乎每一艘都比我們的旗艦奧倫治號要大!」


  賈力勒卻笑了:「這不正說明你們靠不住?」

  「……我們只是一支小小的荷蘭先遣艦隊!」荷蘭人開始罵罵咧咧,說出一些賈力勒聽不懂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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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洲那邊的形勢,他這個亡了國的馬六甲王朝王室後裔又怎麼會懂?這些馬六甲王室的後裔,如今倒是分成了柔佛、亞齊等諸多小國,自己之間還打來打去。

  賈力勒也不管他,只是說道:「不管怎麼樣,既然有了上國皇帝詔令藩國朝覲的消息,我們自然要去!在你們這些西洋人來之前,上國在舊港曾經設有宣尉司。現在,上國在南洋的藩邦子民無不陷於困苦和戰火當中。幾十年前,我們就曾請求上國助我們驅逐葡萄牙人,復國還於舊都。只是那個時候,上國並不想理會我們這麼遙遠的藩邦紛爭。」

  他的眼神里露出希冀:「現在不同了!聽說大明新君打敗了北方的所有敵人,現在已經看向了我們!」

  現在換成賈力勒臉上露出戲謔表情:「你們過來的人多了,我倒是也聽說了不少故事。原來,北方草原上的蒙古人一直打到了你們那裡。知道嗎?皇帝陛下打敗的,正是蒙古人。與其寄希望於你們,我們當然應該看看上國願不願意發兵相助。」

  「……蒙古人。」那荷蘭人喃喃自語,神情有些古怪,卻又有些凝重,「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果他們仍然強大,在歐羅巴,現在怎麼沒有他們的蹤跡了?我勸你們不要浪費時間。就算賽力斯在陸地上有強大的實力,但在海上,我可沒見過他們的戰艦!」

  「那只是上國遼闊,並不再注意海洋了!兩百年前那段時間,大明的船隊遠比如今你們過來的船隊雄壯!他們可沒有像你們一樣,占據土地,燒殺搶掠!」

  「這支船隊的故事,我倒是也聽說了。」那荷蘭人笑起來,「不過既然已經遠航,不獲得回報,那又是為了什麼呢?算了,總要你去了一趟死了心,這才好答應我們的條件,繼續合作下去。我們荷蘭艦隊的厲害,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而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他們的時代已經要過去了。」

  賈力勒不說話了。

  因為他對這一趟的結果也不確定。

  遙遠的天朝上國,確實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再到這裡宣示他們的存在。

  近百年前被葡萄牙人攻陷都城、馬六甲王朝覆滅之後,他們已經掙扎求存了這麼久,大明始終沒有用行動回應過藩屬的請求。

  他們翻遍了僅有的記載,期盼這裡能再次出現那樣的船隊。畢竟禮儀之邦天朝上國的船隊經過了那麼多地方,卻並沒有什麼暴虐的傳聞。就算有過一些故事,大明要的也只是名義上的臣服,還有珍貴物產的進貢。

  何況同樣會有回賜?

  與之相反,西方人來到了這裡,要的都是土地,是港口,是長期把軍隊放在這裡,是特別的權力。

  如果不是荷蘭人來晚了,他們也會像葡萄牙人一樣。

  看他不說話了,那荷蘭人恢復了從容:「放心吧王子殿下,這並不算什麼大風浪。我們航行於大海,遇到過不知道多少次比這更糟糕的狀況,相信我們經驗豐富的水手,即便這只是一艘他們不熟悉的、你們所謂的禮船。」

  說罷他站了起來。儘管船在左搖右晃,但他的身軀卻如履平地。

  一面走出這個船艙,他一面說道:「等到了賽力斯,我倒要看看你口中的天朝上國有多麼強大。上一次,我們的戰船去那裡搶奪葡萄牙人的據點,雖然沒有成功,但發生在他們眼前的海戰,這麼強大的東方帝國可沒有一點反應。要是在歐羅巴,敵國的戰艦到了海岸邊開了火,那就已經確定是戰爭!」


  聽著他有些不屑的語氣,賈力勒似乎更加擔心了一些。

  船隊在風浪之中搖晃前行,他的心情也隨之起伏不定。

  就擔心皇帝陛下想要的只是一場慶典,想要看到萬國來朝的盛況,滿足他擊敗北方強敵後的得意心情。

  而葡萄牙人在那裡呆了那麼久,大明為什麼能容忍?

  此時此刻,他惦記著的葡萄牙人已經悉數坐上了船,離開了澳門,只留下艾德嘉。

  解經傅已經帶著他回到了香山縣。

  「賀知縣,葡萄牙人既然都離開了,那濠鏡澳一帶就好好清整一番吧。朝廷的意思,都要拆掉,再重新建成我大明街市、廂房。放心,重建的銀子,官產院和市舶司會出。」

  「是,是,下官一定抓緊時間。多謝欽差大人體諒!」

  香山知縣連連點頭,之前解經傅說的話算是很重了。

  「你隨本欽差再去廣州侯駕吧。」解經傅跟艾德嘉說了一句,又吩咐另一人,「你去東莞,見到秦副使之後就轉述本欽差的意思。本欽差已行文福建海防道,自澎湖到合浦,兩省海防道巡海封疆。西洋商島,私商海寇,見之則剿。南洋艦隊籌建在即,盼將士用命。陛下駕臨廣州之際,入珠江口的,只能有使團、官商!」

  「卑職得令!」

  解經傅點了點頭,抬腳出門:「走吧。」

  艾德嘉心情忐忑地跟隨,也琢磨著他話里的意思。

  難道大明要重新禁海了?

  還有籌建南洋艦隊……這個龐大的東方帝國,到底要準備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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