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溪憤憤瞪了沈亦白一眼,準備玩點弱智小遊戲打發時間。
但因為身邊有個冷嗖嗖的沈亦白,整得她玩小遊戲都沒有心情了。
偏偏沈亦白仿若無所覺,姿態清閒地處理著手機中中的文件,貌似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蹭」地一聲。
寧溪站起來,一言不發地朝著病房外走去。
煩死了,她要出去透透氣!
病房內,沈亦白合上手機,看著寧溪氣鼓鼓的背影,輕聲喃喃:
「氣性這麼大?」
跟十幾年後的阿寧真的好不一樣。
*
深夜的醫院,十分安靜。
急診室門口燈火通明,許多家屬坐在椅子上休息,偶爾有病人送過來,醫護人員步履匆忙地進行搶救。
突然,寧溪聽到一聲悲慟的哭聲。
她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一個挺著肚子的年輕孕婦,看著蒙著白布出來的丈夫,對著護士哭喊:
「救救他!求求你們再救救他!他還沒看到孩子,他還想活啊!」
護士默默地說了一句節哀。
徒留妻子柔弱無助地在原地哭泣:「救救他,誰能救救他……」
蒙著白布的擔架被護士推著距離寧溪越來越近。
就在此時,妻子發瘋一般跑過來,一把扯下白布,抱著因為車禍而去世的丈夫痛哭。
這一瞬間很快,但寧溪還是看到那個丈夫殘缺的臉以及滿是鮮血的身體。
而那個妻子仿佛沒有看到,她俯身,珍重而眷戀地親吻著丈夫面目全非的臉。
寧溪看著這一幕,愣住。
下一秒,她的眼睛被人用手擋住,鼻尖傳來淡淡的冷冽清苦氣息。
「別看。」
沈亦白嗓音低啞,仿佛在粗糲的砂石磨過。
一直到護士推著擔架離開,沈亦白才鬆開手。
他看著罕見沉默的寧溪,問:「嚇到了?」
寧溪沒有回答,看著擔架離開的方向,喃喃道:「她不害怕的嗎?」
她自詡膽子大,但看到那個死去丈夫的遺容,也有些被嚇到。
可孕婦竟然還能面不改色地親下去……
「因為那是她的愛人,即便面容殘缺,在她眼裡,也永遠都是她最愛的樣子。」
沈亦白嗓音有些乾澀,似乎被什麼堵了一般。
寧溪「哦」了一聲,情緒跟之前比,明顯有些低落。
她以前一直覺得死亡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
可剛剛看到一對年輕恩愛的夫妻生離死別,心情有種難以言喻的複雜。
她不敢想如果身邊有人去世,她會是什麼感受……
「放心,你和你喜歡的人,一定都會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一生順遂的。」沈亦白突然輕聲說。
「所以,不用幻想任何人去世的情況。」
此話一出,寧溪忍不住笑了:
「你居然能猜出來我剛剛在想什麼?」
她剛剛確實在腦補,如果她的朋友——哪怕最討厭的傅執意外去世,她一定也會難過的。
沈亦白許久沒看到寧溪這樣對他笑。
醫院走廊的燈光昏暗,但她的笑容卻仿若流光溢彩,讓人移不開視線。
沈亦白斂眸,遮住眼底情緒,淡淡看向前方:
「因為你是阿寧啊。」
聽到「阿寧」這個曾經最熟悉的稱呼,寧溪頓了一下。
她有許多稱呼,寧溪,寧寧,小溪,溪溪,Kalpana。
但只有沈亦白會叫她阿寧。
這一刻的沈亦白,又有點像寧溪以前認識的小白了。
但小白可能會變成現在的沈亦白,現在的沈亦白卻永遠不會變成小白了。
「算了,以後還是叫我寧溪吧,感覺更順口。」
寧溪撓撓頭,試圖打破兩人之間有些莫名其妙的氛圍。
畢竟兩人如今的關係實在尷尬。
雖然有著未婚夫妻的名頭,但卻比陌生人還不如。
沈亦白嘴唇張了張,聲音很輕地道:「好。」
之後兩人回到病房。
沈亦白的特助已經在門口等著。
「沈總,您讓我準備的衣服和東西已經在病房放著了。」
沈亦白頷首。
寧溪推開病房的門,一眼便看到了放在窗邊的鮮花,以及長草娃娃盆栽。
「哇!」
寧溪欣喜地看著已經發芽的長草娃娃,「明天早上,是不是就能長出草了?」
小時候他們三個人誰要是生病了,其他兩個人都會買長草娃娃。
等娃娃過了一夜長出草芽,就代表生病的那個人身體已經在轉好。
但他們長大後沒再玩過這個遊戲了。
沒想到沈亦白一個總經理,居然吩咐他的特助買這種小玩意……
沈亦白聽著特助講話,目光卻落在病房內的寧溪身上。
等寧溪看過來時,他才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一副認真跟特助聊天的樣子。
寧溪眨眨眼,開始偷偷玩這個長草娃娃:
捏捏眼睛,動動嘴巴,梳梳枝芽。
然而,不知是因為寧溪沒有控住力氣,還是這個長草娃娃的嘴巴本身就不太牢固。
在寧溪第二次摸長草娃娃嘴巴的時候,「咔」地一聲,娃娃的嘴巴掉了。
寧溪:……
寧溪心虛地瞥了沈亦白和床上還在睡覺的傅執一眼。
然後飛速把嘴巴安回去。
難不倒她!
玩了一會兒長草娃娃,寧溪還沒有睡意,便乾脆在手機上看《執棋》的劇本。
沈亦白則是在沙發一旁辦公。
筆記本電腦的冷光打在沈亦白臉上。
他把電腦隨意往桌上一推,疲憊地捏了捏鼻樑。
寧溪即便沒想看他隱私,但餘光一瞥,還是被屏幕上的照片吸引了。
「你在調查謝瀾忱?」
寧溪蹙眉。
沈亦白的手下意識落在身側的文件上。
寧溪察覺到什麼,直接從沈亦白手中拿起文件,翻開後瞳孔一縮。
裡面赫然是謝瀾忱的個人資料!
而且一看就是讓私家偵探查的。
「你為什麼會調查他?」
寧溪不解,沈亦白明明是一個窺探欲很低的人。
但他只要查什麼人,就代表對其要有一番動作……
沈亦白望向寧溪,目光沒有絲毫躲避:
「一個兩年前同時和你我出現在維多電影節的人,你不覺得可疑嗎?
裡面頂尖偵探所能查到的有關謝瀾忱的所有信息,你不想知道嗎?」
「不想。」
寧溪深呼吸了一口氣,把文件扔回桌子上,聲音很重:
「沈亦白,私自調查他人信息是違法的!」
沈亦白沉默一瞬,忽地笑出聲來。
然後默不作聲地拿起文件,開始翻看。
寧溪翻了個白眼,直接去陪護床睡覺,眼不見為淨。
空氣無聲地流淌。
沈亦白翻資料的動作安靜下來。
謝瀾忱的資料是查到了,但全部都是謝瀾忱個人在社交場合的信息。
許多深層的隱私,仿佛都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攔住。
沈亦白垂眸,很慢地閉上眼睛。
在腦海中回憶過去與未來的十六年人生中,是否有過謝瀾忱的出現。
病房很安靜,偶爾有空調冷風吹來的聲響。
窗邊結了一層淡淡的水霧,沈亦白讓特助買來的鮮花,散發出靜謐的清淡花香。
突然。
沈亦白睜開眼。
他看向已經陷入夢鄉的寧溪,終於想起還在什麼地方見過謝瀾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