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 大家都有小舅子

2024-10-02 08:07:54 作者: 太史嬰
  沈檸被那狼崽噎的好氣又好笑,這時,五月從外邊進來:「小姐,趙四那些人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趙四便是當初攔路的那些山匪,被沈檸安排在烏瀾部那邊,專程負責往北海府運送火山灰。

  幾個月趙四他們一直都幹得很好,比沈檸預想的還要盡職盡責,而且帳目清楚……要知道,對於那些大多數都不認的幾個字的一群人,能把帳目弄得清清楚楚,足以見得是真的費了心的。

  「他們怎麼了?」

  若非必要,沈檸並不想傷人,但若是那些人吃裡扒外,那就別怪她狠心了。

  五月的神情有些一言難盡:「他們的人……越來越多了。」

  沈檸有些沒反應上來:「什麼意思?」

  五月攤手:「就是咱們當時不是在烏瀾部留了一百來號人嘛,可他們一百來號人這幾個月一趟趟來運送火山灰,卻一次比一次人多,今日到了後,方才我去清點東西,就發現他們居然有差不多五百人。」

  五月眉頭皺著:「來一半留一半,所以,趙四他們現在應該有一千來號人了。」

  沈檸也愣住了。

  她直接往外走去,上了馬車直奔石灰坊……等到了石灰坊,看到偌大的院子裡那烏壓壓的一大片人,嘴角微抽。

  五月上前:「趙四。」

  那漢子很快貓著腰跑過來,躬身殷勤至極沖沈檸行禮:「主子,哎喲主子,咱們可終於見到您嘞,哈哈哈,哈哈哈哈……」

  趙四乾笑著。

  五月哼笑罵道:「輪得著你叫主子嗎?不懂規矩的東西!」

  主子這個稱謂一般都是親近的下屬僕人才會這樣稱呼,趙四當然知道,他當然也是故意的。

  被五月喝罵,趙四梗著脖子:「咱們誓死受郡主驅使,生是郡主的忠犬,死是郡主的死狗,憑什麼就不能叫主子?」

  五月踹了腳:「別打哈哈,還不老實交代,你那些人是怎麼回事?」

  趙四瑟縮了下,巴巴咽了口口水,然後呵呵乾笑著:「這個……這個嘛,是我老家的小舅子聽說咱在這兒尋到活路了,他們在老家活不下去,便來投奔屬下了。」

  五月冷笑:「那些都是你小舅子?」

  趙四悻悻道:「那當然不是,那個,黃墩兒、賀阿蠻,劉狗子是我小舅子。」

  五月問:「別的呢?」

  趙四站起來回頭一伸手開始滔滔不絕:「那個是咱們徐大發的表哥,還有表哥的小舅子,表哥小舅子的二姑夫、二姑夫隔壁的小侄子……」

  「那個是咱們李老冒的侄兒、侄兒的小舅子、小舅子的三叔叔一家還有三叔叔一家隔壁,隔壁的表姑父……」

  「瞅瞅那個八丈高的壯漢,忒有勁兒,是鍾三兒的小舅子,呵呵,大家都有小舅子,呵呵,小舅子也都有親戚……」

  五月忍無可忍:「閉嘴!」

  趙四立刻悻悻閉上嘴巴,小心翼翼看向沈檸。

  沈檸打量著那群人,沒什麼表情。

  趙四原本強擠出來的乾笑緩緩凝固,下一瞬,他噗通跪到地上咚咚咚沖沈檸磕了幾個頭。

  「郡主,咱知道自己算不上什麼東西,走了天大的狗屎運才能得您善心討口飯吃……可趙四我吃飽了,老家裡的親友們還食不果腹眼見就要過不去這個冬天了。

  他們走了幾千里路,死了一半的人才奔到遼東投奔於我,趙四實在不忍心看他們沒有著落。」

  一慣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漢子紅著眼:「朝廷太多狗官壓榨百姓,如今還有邪教作亂為禍鄉里,莊稼收成不好……老百姓們真的是沒有活路了。

  他們只是想活下去,趙四我用腦袋擔保,他們都是順民,絕沒有歹人,求郡主大發慈悲,留他們給口飯吃,他們總是比草原上的蠻子對您忠心。」

  趙四一跪,後邊那些人也都跪到地上,沒人敢說話。

  沈檸從那些大多數面黃肌瘦的人臉上掃過,沉默片刻,然後問:「我給你們留的銀子是按照一百人給的,你怎麼養的他們?」

  趙四磕頭大聲道:「不敢欺瞞郡主,郡主仁義,給的工錢多,咱們不攢錢,您給的所有錢都換成了吃食……養活了這麼多兄弟親友,您就是咱們的再生父母。」

  沈檸這時也終於知道,趙四他們為什麼拿了錢卻沒有置辦冬衣,身上還是秋日碰上時那破舊襤褸的單薄衣裳。


  在趙四身後跪著的那些人,沈檸甚至看到了還有十來歲出頭的孩子,怯怯的,大腦袋下是細腳伶仃的身子。

  她早已知道朝廷狀況不好。

  嘉平帝不怎麼專心朝政,與政事相比,更喜歡寫字作畫像個浪漫書生,朝政幾乎交給徐閣老一手打理。

  一家獨大的後果不用說也知道有多可怕,只是她隱約聽過的就有各州城與徐家有干係的旁支圈地屯田。

  再加上還有皇后時不時吹枕邊風……若非這幾年大宣軍事上強橫有蕭南諶那個定海神針在,怕是內憂外患之下整個國家早都已經亂了。

  她早已知道,除了富庶的比如京城等幾處地方,別的地方很多都是天災人禍民不聊生……可真的看到時,還是滿心無奈。

  「先把他們帶回烏瀾部,我讓人給你多支銀子先都把冬衣穿上……」

  沈檸話沒說完,忽然間,外邊有人跑進來:「郡主、郡主不好了,煤礦上出人命了!」

  沈檸驀然一驚,差點以為是發生礦難了:「怎麼回事?」

  「是,是管事的打死人了。」

  打死人?

  沈檸一聽頓時變了面色,轉身匆匆往外走去,上了馬車就直奔煤礦場那邊。

  一天天的真是不得清閒……勞碌命說的就是她吧!

  在路上的時候,沈檸搞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煤礦上一個叫孫小同的少年被打死了,因為他指控煤場一個管事利用職務之便非禮幫廚女工,然後那管事反過來說那孫小同盜竊煤礦工具,便直接動手……孫小同就被打死了。

  聽到孫小同的名字,沈檸猛地就想起來,這不是前幾日那個生病老大爺的兒子嗎。

  那老大爺在醫院治病的時候是那少年帶他來的……得知他也在煤礦時沈檸還順道問了他一句,能不能受得了煤礦上的活計。

  少年十分憨厚用力點頭:「受得了受得了,煤礦加固過了,咱們巷子的人都說現在下礦不用再日日怕死指著老天可憐了,而且有風……裡面也沒那麼悶能喘得上氣了,我爹說這都是郡主娘娘的恩德,讓我見了郡主娘娘給您磕頭。」

  說完,少年便不管不顧跪下來砰得給她磕了個頭,站起來又不好意思呵呵傻笑。

  旁邊的老大爺連聲告罪喝罵自己兒子不懂規矩,說他都是要定親的人了還不三不四的莽撞。

  而那孫小同要定親的姑娘,就在礦上幫廚。

  郡主府的馬車在北海府自然暢通無阻,很快,沈檸的馬車就停在了城外礦山下。

  其實以她如今的地位,礦上死個把人她根本不需要親自過問……但煤礦重新出煤復工那日她曾說過,煤礦是她的,從今往後,礦上每個人的性命她都負責到底。

  這才多久就出了人命,而且是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憨厚少年被人打死。

  她怎能不過問。

  若這次不過問,怕是就不只是這一次了……

  沈檸到了煤礦,直接進了礦山下的院子,這院子是專程為管理煤礦修建的。

  院子裡,一群人正圍在一起,中間地上躺著一具覆蓋著草簾的屍體,旁邊的年輕姑娘在嗚嗚哭著,沈檸見過的孫小同父親蹲在那裡,滿眼赤紅直勾勾看著兒子的屍身。

  「郡主到了,郡主到了!」

  沈檸一步邁進院子裡,那些人聞聲連忙迎上前行禮……沈檸徑直走過去:「怎麼回事?」

  有人忙搬了凳子來,她甩開大氅坐下,一個穿著管事衣裳的男子連忙貓腰過來噗通跪到她前面。

  「回郡主,小的黃有慶,是礦上負責管理工具的管事,那孫小同盜竊煤礦工具,小的按規矩鞭笞他,他竟想還手打小的,小的便想推開他,結果他摔倒下去磕到了腦門,人就沒了。」

  在面對沈檸這位永安郡主時這黃有慶明顯瑟縮不安,但指控孫小同盜竊時卻擲地有聲,抬手指著孫小同的屍身,一邊說一邊神情憤懣又委屈:「這是意外……小的也只是照規矩行事。」

  就好像自己在死人孫小同那裡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正在嗚嗚哭泣的黑瘦姑娘刷的回頭尖聲哭道:「你撒謊,你撒謊!是你想非禮我,被小同阻止,小同說要去求郡主做主,你便誣陷他盜竊要將他拿走,他掙扎時卻被你大力故意推向石頭,是你殺了他!」

  黑瘦的姑娘哭的聲嘶力竭:「你是殺人兇手,是你!」

  黃有慶睜大眼:「真是天大的冤枉啊郡主。」

  說完,他砰砰沖沈檸磕頭:「郡主明察啊,旁邊何光他們幾個都可以替小的作證,郡主,小的實在冤枉啊……」

  沈檸掃過周圍那些管事和礦工,然後問:「誰可以替你作證,叫他出來說。」

  黃有慶立刻回頭指向管事的那邊:「何光,劉皮,你們說,是不是你們也看到了那孫小同盜竊,還想打我,這才不慎摔死了自己。」

  被指到的幾人明顯猶豫了一瞬,然後其中那個叫何光的先開口:「沒錯,我們也看到了。」

  旁邊的人便立刻跟著道:「是啊,那孫小同手腳不乾淨,還想打人,黃管事想掙脫開揮了下手,他就摔倒把自己給摔死了。」

  「唉,也是運氣不好,不過,誰叫他貪心不足偷東西呢,郡主仁義,給的工錢豐厚,他還不知滿足,也是活該。」

  「誰說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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