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在目視著蕭玉風消失的方向,失了神,腦海中不禁回憶起自己被蕭玉風推離墳地的一幕又一幕。
最開始,他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路人,毫無價值的落榜高中生。
那時蕭玉風便以身涉險,將他推出了墳地。
之後他成為了能夠獨自執行任務的行動專員,在直視了皮狐子精後,依舊是蕭玉風從天而降,將他推出了墳地。
這一次,蕭玉風沒有再伸手推他,可卻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將他撥到了身後。
而他看到了如山一般偉岸的背影頂著天,只要山不倒,天便塌不下來。
何安在回過神,轉身去將羅卑捧起,小心翼翼地護入懷中。
滿打滿算還不到一年時間,他卻已經經歷過數次生離死別。
他這一路走來,通過不斷創造價值,來提升自己的價值,實現自己的價值;可在最開始蕭玉風捨身救他的時候,他毫無價值。
人不該被用作價值衡量,國家不會放棄每一個人,國士也不會。
國士不以武力見長,不以能力見長。
何謂國士?
敢為天下先。
敢為天下,雖千萬難,縱死無生,吾往矣。
那名誤入府地洞天的女生不似蕭玉風有特殊能力傍身,大概率已經死了,又可能是在墳地之外的山上,就連屍體都沒有被找到的可能,對於她的搜救是不報任何希望的。
同樣是去盡最大的努力。
此刻何安在卻是另一番心境。
之前只是去尋找。
而現在,是一定要找到。
花花能帶他找到蕭玉風,未必找不到那名女生。
「花花,還有名女生,你知道在哪嗎?」何安在將花花抱入了懷中。
他一隻手抱著花花,另一隻手摸上花花的肚皮,揉啊揉,花花發出了舒服的呼嚕聲。
「呼嚕呼嚕——」
!!!
一瞬間。
何安在瞳孔渙散,徹底沒了神采。
一瞬間。
黑氣從何安在的每一個毛孔中射出,連帶著紅色的血霧。
一瞬間。
黑氣消散於灰霧之中,只餘一片紅色的血霧圍繞著何安在。
血霧涌動,又流回了何安在的身體。
緊接著又是一陣黑氣連帶著紅色血霧射出。
何安在就像一塊水中的海綿,瞬間擠壓出了海綿中的水,而後水又浸透海綿。
又擠出,又浸透,隨著花花的呼嚕聲,周而復始。
……
灰霧蒙蒙,窸窸窣窣,在那目光所及的盡頭,似有東西於灰霧中攢動。
何安在晦氣纏身,踉踉蹌蹌地行走在潮濕的墳地之上。
他垂著腦袋,一手提溜著花花的後脖頸,一手反握刀柄,拖著長刀青烏,刀尖划過地面發出窸窣聲響。
刀刃上的血跡還沒幹,裹挾著血霧的黑氣,於何安在周身形成黑紅色的縹緲氅袍。
突然,何安在腳步一滯,剎那之後,一隻大馬虎爆速而至,發出了一聲破空的爆響。
這隻大馬虎的體型,比現世世界那隻還要大一半,鬃毛如獅,肌肉虬結。
那張面孔也更加猙獰,雖不及皮狐子精,但也無比駭人,就像剛吃了人的猴子狒狒,唇齒猩紅,兩顆瞪圓的眼珠子流露出對血肉的渴望。
比人頭還大的爪子拍向何安在的腦袋,呼來的勁風掀起他的劉海,露出了一雙低垂著的詭異眼睛。
他的右眼瞳孔是渙散的,深灰且無神,而左眼,則是殷紅的。
左眼轉動,何安在迎風后仰,擰腰掄刀。
剎那間。
大馬虎被豎著劈成了兩半,血液與內臟傾瀉了一地。
掄圓的一刀,無刀光明滅,無刀嘯長吟。
卻是——劈開了迷霧。
斬得一線澄明。
雖不見天有多高、不見雲開月明,但卻可見來路、亦可見去處。
可遠觀前路坦蕩,一座高山聳立。
可回望來路……是一座座染血的凸起墳包。
轉瞬間,劈開的迷霧重新聚攏,將墳包與高山掩藏。
何安在拖著刀繼續前進。
……
「爸爸的爸爸叫什麼,爸爸的爸爸叫爺爺……」
何安在坐著搖搖過山車,穿梭在詭異的遊樂園中。
光景變換,萬物飛逝,一切皆如過眼雲煙。
天空中的太陽,是一顆殷紅的眼珠子,將整個世界照得發紅,天空就像一片倒懸的血海,而那血海之中似有龐大的黑影游弋。
奇怪的東西張牙舞爪、躍躍欲試,逼近著搖搖過山車,卻被天上的眼睛,瞪了回去。
臥在過山車軌道上的東西,被搖搖過山車撞得稀爛,血霧飄散,殘肢斷臂飛濺,碎肉拍在了何安在的臉上。
而何安在不為所動,雙目無神地看著前方的光怪陸離。
「爸爸的爸爸叫什麼,爸爸的爸爸叫爺爺……」
……
「@*¥&*%「}「……{兄¥「。》絕倫¥—+(-=)斬斷)¥#@……」
雲捲雲舒,陽光明媚。
搖搖過山車的終點是建木之巔。
青玄子似又在講那位劍仙師兄的故事。
無法理解。
何安在朦朦朧朧,他隱約感覺到了自己身邊有人,餘光似乎也能看到有人正盤坐自己身旁。
可又有什麼意義呢?
就像做夢一樣,夢裡什麼都有,可又會去在意夢裡的什麼東西呢。
青玄子滔滔不絕,何安在則愈發朦朧。
……
灰霧朦朦朧朧。
何安在周身那晦氣形成的縹緲氅袍愈發凝實,其中的紅色血霧已經凝固褪去,只余黑氣繚繞。
他拖著刀,提溜著貓,行走在一片被灰霧籠罩的森林之中。
他走出了那片墳地。
可在墳地之外的地方,依舊瀰漫著灰霧,可見度甚至更低了
樹冠參天,盤根虬結,無數怪異的牌坊於林中林立,或聳立、或歪斜,或完整、或殘破,或枯竹簡易、或金玉富麗。
何安在繞行在樹木之間,穿梭在牌坊之中。
霧中不再寂靜,各種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絕於耳,蛇鼠蟲行,以及一些無法言喻的聲音,像是什麼在竊竊低語,又像是在看不見的灰霧中正發生、演繹著什麼。
何安在穿過一個又一個的牌坊後,一條山道赫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走上山道,拖著的長刀青烏,發出金石碰撞的叮噹聲響。
前面是一座巨大的山門,而山門之下,似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