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戰略部署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李世民緩慢的開口,但是平靜的氣氛,卻是讓蘇定方倍感煎熬。
這一句話,更是讓他的後背冷汗直流。
他豈能不知,李世民並不是無心提起,而是有意為之。
蘇定方思緒飛轉,是否自己哪裡又做錯了,讓李世民這樣的敲打自己。
難道是因為前太子李承乾嗎?
他之所以能被啟用,全因李承乾的提攜。
但是現在李承乾被廢,更是被定義成了叛逆。
眼前的李世民,肯定是把他當成了李承乾的人了。
想到此,蘇定方心中五味雜陳。
他與李承乾可以說是,素不相識了。
但是受其恩惠,如今被其牽連,也只能說是時也命也。
而李世民這話,也是當初他被彈劾的原話。
明明是李靖下的命令,但是卻讓他出來背鍋,以至於軍功被削的慘不忍睹,只能上升至中郎將。
而李世民這時候,提到這話,又是在自己解了靈州城之危,立有大功之後。
這不是敲打,又是什麼呢?
看來,自己侍奉二主,與李世民爭鋒的間隙,一直都還沒有被消除。
蘇定方不由生出了報國無門的情愫來,他沒有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只能把頭低的更低,任由處置。
是功是過,真的只是上位者一句話的事。
就這樣持續了半刻鐘。
李世民才再次開口道:
「你且上去來吧,朕已經從戰俘的口中,得知了戰事始末,你當機立斷,擴大戰果,焚燒薛延陀大軍糧草,斷了薛延陀的後路,居功至偉,無需有其他的擔憂。」
李世民是在敲打,但不是為了治罪,而是為了啟用。
舉目如今的唐國上下,領軍的統帥,確實是沒有幾個了,都被李世民打包拐走了。
如今李世民發現了蘇定方的統帥才能,豈能有不加以重用之理。
不過,駿馬都需要馴服。
於部下,更要恩威並重,讓其懷有感恩之心之時,還要對你有敬畏之心。
這便是帝王心術。
「還不上來嗎?你所行的戰略,有陛下當年打竇建德、劉黑闥的影子,陛下很滿意的。」
尉遲敬德催促的說道,不過話里話外,都是警告的意味。
「國公言重了,末將所行戰略,怎麼能和陛下相提並論呢?」
蘇定方慢步上前,顯得誠惶誠恐。
「蘇烈是吧,早在武德初年,朕便注意到你,有統領三軍之能。」
李世民側目,俯視看向蘇定方,眼神之中,儘是讚賞之色。
「在貞觀年初,朕也本是想予你重任,讓你隨李靖出征東突厥,以功升職。」
「然而,之後你被朝中眾臣聯名彈劾,朕也不得不從大局考慮,免了你的軍功,不過,以你如今的軍功,足已獨領一軍。」
「之前,你可為此,怨恨過朕。」
看似在解釋,確實是在向蘇定方施恩。
「不敢,臣都還未來得及感謝陛下的恩德,怎麼可能還會怨恨陛下呢?」
蘇定方噗通的跪地,對李世民行跪拜之禮,以表感激之情。
「若不是陛下法外開恩,臣早就命喪黃泉了。」
當初,唐儉是衝著要他命去的。
「起來吧,說說你對當前薛延陀戰術的看法吧?」
李世民見蘇定方識進退,也沒有繼續施壓。
這是一個聰明人,不會做出傻事。
如果,經得過考驗,還可以大事托之。
畢竟,在他的手底下,降將太多了,任用誰不是任用。
「在陛下面前,臣實在是班門弄斧!」
蘇定方站起後,恭敬的說道。
他確實不是在謙虛,實則真的不如李世民。
而且,敗在李世民手中,也不只是一兩回了。
「叫你說,你就說,你當然不是陛下的對手了,現在陛下是想指點你一二,這樣的機會,可不多得。」
尉遲敬德沒好氣的說道,抬腿更是踹了蘇定方一腳,一副恨鐵不成鋼模樣。
「那末將就獻醜了!」
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既可以與李世民相討論兵法,亦能進入其的視線之內。
「如今薛延陀糧草已斷,只剩下兩條路可走,其一便是繼續南侵,從我們的手中,掠奪走物資。」
「其二,便是上書於陛下,請降,已得以保全根本。」
「而對於我朝,也有兩條應對之法,第一,趁薛延陀斷糧之際,實行壁壘清野政策,固守城防,耗死薛延陀,重創薛延陀,讓其數十年內,再無進犯的能力。」
「第二,那就是勸降薛延陀,讓其主動歸降我朝,免其刀兵之禍。」
蘇定方的思路無比的清晰。
「那你以為,該採取何種應對之策呢?」
李世民微微點頭,很是贊同。
「以末將之見,當採取勸降之法。」
蘇定方沒有半點遲疑的回道。
「為何?」
李世民繼續問道。
領帥者,每一個決定,都關乎著成千上萬的軍卒性命,更有可能改變一個國家的命運。
所以任何一個決策,都需要權衡利弊,不可能是你覺得如何,便是是如何。
「薛延陀乃是走到了絕境的困獸,在死亡的威脅之下,讓其變得異常的危險,什麼樣的事情都有可能在其身上發生。」
「面對我軍的壁壘清野,薛延陀的高層,很可能會放棄直接攻城,從而化整為零,沖山區滲入到我朝腹地,到時,北境之地會被戰火全部波及。」
古時城池,都設立在主幹道之上,其作用便是阻擊敵犯的大舉進攻。
但卻無法阻擋小型的滲透。
這也是為何,北方豎立有長城和堅城,還是時不時遭受到掠奪的原因。
因為小股的薛延陀兵甲,他們不走主幹道,而是翻山越嶺,從山區越入。
沒有輜重和大型的攻城器械,也就沒有走大路的必要。
啟時,十數萬的薛延陀兵甲,就會以此種行軍方式入侵唐土。
一但如此,那整個北境都會陷入混戰之中,遍地狼煙。
想要驅逐,也是完全般困難。
「為此,不是上上之策,而如今薛延陀存有死志,肯定想和我軍一決死戰,應戰的話,也會是損失慘重,所以唯有勸降之,方為上策。」
「也是最快解決薛延陀之患的辦法,也順當前之局勢。」
「叛軍張亮不知去向,只有快速的平定了外患,才能轉而解決內憂。」
蘇定方言辭濤濤,言其利弊。
勸降薛延陀乃是最合適的戰略。
其思路,與李世民所想,並無太大的出入。
「多彌可汗雖智不足,但是其野心甚大,如今尚有十萬之眾,想讓其束手就擒,怕是不易。」
計策可行,但是有些自導自演了。
最終的局勢,也未必像體內想的這樣理所當然。
「勸降是必行之策,但是要先將薛延陀打醒。」
李世民再加以補充道。
他不會給敵人任何的喘息的機會。
多彌可汗能率眾投降,那是最好,如果不是,那只能以武力鎮壓。
「陛下所言極是,想要多彌可汗束手就擒,怕是不是那麼容易。」
「不過,如今的薛延陀汗國,是由各部落組建而成,其內部也並非是鐵板一塊,加上薛延陀新敗,多彌可汗的威信大減。」
「我軍未嘗不可使離間之計,可以給部分部落的首領送其信件,招降之。」
蘇定方其實心中,已經有了相應的算計。
「善,各部進攻保持不變,另派斥候混亂薛延陀軍中,將降書送給各部首領,只要其率部歸順,朕既往不咎,如果負隅頑抗,殺無赦。」
李世民點了點頭,當即下達了作戰方針。
「留守一部分人馬看守戰俘,等待張儉的安排,其餘人馬,繼續追擊!」
李世民揚起馬鞭,駕馬下了山丘。
尉遲敬德和蘇定方也緊跟其後。
浩浩蕩蕩的唐兵旗幟,向北而去。
奔襲作戰。
進入了李世民的戰略節奏中來了。
大軍疾行,對逃走的大度設,又展開了追殺。
攻守再易。
「陛下,薛延陀的大軍已至,如果再深入追擊,可能會遭受到伏擊。」
半日之後,先行的唐軍,與多彌可汗領來的大軍,隔山而望。
誰都沒有率先發動衝鋒。
在敵我不明的情況下,誰貿然行動,都是處於被動。
「大度設,本汗讓你追擊敵軍,怎麼搞成如此模樣?」
接連的戰敗,讓多彌可汗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氣。
如今望著狼狽不堪的大度設,火氣再也難以壓制。
怎麼接連都被唐軍設計。
是不是手下的戰將太無能力呢?
唐軍隨便走出的一個戰將,都能把他們打的分不清東西南北來。
反觀自己這裡,儘是敗軍之將。
「是唐軍的援兵已至,而且領軍者還是唐皇李世民。」
大度設慌張的回道。
聞言,各部將領,神情均變的不正常起來。
人的名,樹的影。
對於草原諸部而言,李世民的名頭還是有威懾力的。
「李世民來的正好,省得我們要去長安擒拿他。」
「各部兒郎,你們聽著,現在唐皇李世民就在對面,只要我們將其擒拿下來,就會得到數不完的錢財。」
多彌可汗眼神之中,流露出來的不是恐懼,而是赤裸裸的欲望。
這確實也是破敵之法。
只要能衝破唐軍陣型,生擒李世民。
那麼現在薛延陀所面臨的困難,都將會迎刃而解。
「呼!呼!」
軍陣之中,響起了北方遊牧民族獨特的呼喊聲。
一時之間,軍士們都是激動非常。
全然忘記了眼前的困境。
他崇拜李世民,但卻沒有一個人不有想成為李世民的。
這與草原的傳統有關。
可以向強者進行挑戰,成為強者,而後超越強者。
他們崇拜強者、尊敬強者,但卻從不畏懼強者。
有能者居之。
所以,這些軍士們,誰都渴望成為那個生擒天可汗李世民的人。
這是榮耀。
「可汗,唐人素來詭計多端,如果現在就進軍,怕是有要遭到埋伏。」
看著士氣大漲,木可那還是很冷靜的勸說道。
「如今士氣正盛,豈能有不戰之力,戰機稍縱即逝,唐軍如今一路追殺而來,必定也不會有埋伏了。」
多彌可汗十分自信的說道,望著十萬大軍氣勢洶洶,怎麼能不頓生豪邁之情。
這些無能之將,指揮戰役均是失敗,只能他親自出手。
「話雖是如此,但是可汗你忘了嗎,大軍行軍至此,已經一天未進食了,疲憊之師,豈能為戰?」
木可那還是十分的謹慎。
而且這次的對手還是李世民。
唐軍的主力在哪裡都還不知道,是有多少軍卒,也不知道。
這上來就沖,和送死是沒有多大的區別的。
多彌可汗眉頭緊鎖,很是不甘的望向遠處的唐軍。
「不若如此,先讓將士們修整,補充體力,而末將領軍前去一探唐軍虛實,之後再制定戰術也不遲。」
木可那還是非常耐心的勸誡道。
換成任何人,都會選擇這樣穩妥的辦法。
「好,下令全軍,就地修整,殺馬充飢,而後攻取唐軍,生擒唐皇李世民。」
多彌可汗擺了擺手,聽從了木可那的建議。
兩軍對壘,都是需要進行布置。
唐軍之中,尉遲敬德和蘇定方也對李世民進行著勸誡。
「陛下,敵軍全軍已至,我們應該暫避鋒芒,如果薛延陀大軍,全體衝殺,怕是難顧陛下的周全。」
尉遲敬德一臉的肅然。
一但涉及到李世民的安危問題,他都是十分的小心。
李世民現在可不只是關乎全軍,還事關整個大唐。
一丁點的閃失都不可能有。
先行的騎兵隊伍,也才幾千人馬。
如何能抵擋的住十萬大軍的衝鋒。
「尉遲將軍,我們面對十數萬敵軍,這也不是第一次,無需著急。」
李世民則是微微一笑,顯得十分的愜意。
「這情景,像不像當年我們兩人,去刺探王世充軍情的時候啊?」
李世民則又回憶起來往昔的崢嶸歲月。
「今時不同往日,陛下已經貴為天子,無需向這樣那樣衝鋒陷陣,坐鎮中軍,運籌帷幄才是。」
尉遲敬德賠笑著。
「怎麼會不同呢?你尉遲敬德持矛,朕持弓,亦可以在萬軍叢中,殺進殺出。」
李世民拍了拍馬鞍上的弓弩,豪氣干雲的說道。
望向薛延陀大營的雙眼,充滿了侵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