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驚變
永安長公主待徐文韜走到近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道:「好好的宴會,被那幾個登徒子給攪合了,以後離你的這些狐朋狗友遠遠的,別再讓我見到他們!」
徐文韜還不知道母親為何生氣,又聽永安長公主恨聲道:「我算是看清楚了,謝晞這個沒人教養的混帳東西,今日帶了一幫人跑到我這裡,就是為了說那些下九流的話!」
徐文韜一門心思在林紫蘇身上,本不覺得方才酒席間有何不妥之處。
聽母親提起,頓時悟了過來,謝晞是故意領著人,將那些輕浮的言語帶到了席間,那些大家閨秀唯恐壞了自己的名聲,聽了後自然是避之不及。
自己精心準備的宴會就這樣被生生的攪黃,徐文韜滿腔怒火正無處發泄,謝晞卻笑嘻嘻的走到近前,朝永安長公主行了一禮,道:「多謝姑母款待,小侄這就告辭了。」
永安長公主面罩寒霜,冷哼了一聲,徐文韜森然道:「說好的各憑本事,敦王如此手段,未免太過下作了吧!」
謝晞朝徐文韜拱了拱手,笑道:「表弟言重了,平日裡咱們打賭,你作弊的次數可不少,為何偏偏指責我作弊?莫非……這次賭約表弟上心了?」
徐文韜未曾料到,謝晞竟當著母親的面直接把話給挑明了,臉上不由得有些不自然。
永安長公主見兒子神色不對,狐疑問道:「賭約?」
謝晞側過臉,就見梁婉怡挽著林紫蘇消失在花園的垂拱門外,臉上閃過不可捉摸的笑意,點頭說道:「不錯,前些日子小侄與表弟、還有昌國公府大公子打了個賭,看看誰能抱得美人歸,嘖嘖,表弟做事果然是雷厲風行,這也就一個月的功夫,便張羅起了酒宴,這一點,小侄可真是自愧不如。」
「荒唐!」
永安長公主聽懂了謝晞的意思,右手重重往椅背上一拍,指著徐文韜厲聲罵道:「真是荒唐!一個是葷腥不忌的混帳,一個是丟人現眼的窩囊廢,你自甘墮落與這群人為伍,娘可管不了你!」
永安長公主不顧謝晞這位新晉王爺的面子,也不顧臉色發青的兒子,當著兩人的面撂下了這句話拂袖而去。
永安長公主知道所謂的「賭約」之後,無心再張羅午後的踏青,以身子有恙為名,攜著女兒徐芳若進了莊子後院。
徐文韜本想著趁著宴會表現一番,不想好好的上巳宴,被謝晞破壞地一塌糊塗,他心頭恚怒,有心拉著林紫蘇說幾句話,又恐她從謝晞那裡聽到了不利於自己的言語。
一向膽大包天的徐文韜,竟然有些舉止失措。
此時剛過了未時正,一眾年輕人眼見著日色尚早,紛紛在莊子周圍四處溜達。
林紫蘇渾不知在宴上發生了什麼事,她與梁婉怡聊的投機,又喝了幾杯桃花釀,頗有些意氣風發的感覺,牽著自己的矮腳馬出了莊子,欲向林問荊和梁婉怡演示自己的騎術。
梁婉怡近幾日一直聽母親提起,哥哥梁銘泰心儀林家大姑娘,今日一番閒聊,又對林紫蘇多了些親近,有意為哥哥和林紫蘇牽線。
她見林紫蘇翻身上了馬,拽著身後的梁銘泰低聲說道:「快上馬去護著,我嫂子就是她了!」
梁銘泰也知道這是難得的機會,忙不迭的從隨從手裡接過馬鞭和韁繩,然而平時只顧著飲酒作樂,騎術就難免荒廢了,他好不容易掙扎著爬上馬,林紫蘇已然策馬行了十丈遠。
他急著與林紫蘇並轡而行,揚手揮鞭,朝馬臀狠狠抽了一記。
哪知他身下的白馬吃痛,未能如他所願馳足奔騰,反倒是一個人立,登時將他甩到了草地上。
梁婉怡上前扶起梁銘泰,梁銘泰這下被摔得七葷八素,他不敢對著妹妹生氣,便將火氣撒在馬匹和隨從身上,哼哼唧唧地咒罵起來。
林問荊在一旁聽的有些尷尬,又恐妹妹出了什麼意外,隨意拱了拱手,說道:「我妹妹剛學會騎馬,我得去照看一下。」
梁婉怡一番查看,確定哥哥身子無礙,眼見林問荊的紅馬追隨著林紫蘇而去,心裡是既好氣又好笑。
她橫了梁銘泰一眼說道:「我的哥哥呀,你既是對林大姑娘有意思,能不能拿出點本事來?怎麼說也是堂堂昌國公府的大公子,就這點三腳貓的功夫?」
莊子外的這一片草地足足有上百畝,林紫蘇信馬由韁行了兩刻鐘,方才的酒勁消褪了一大半。
明明上一世自己酒量不淺,不想這一世竟如此不勝酒力,林紫蘇心中有些懊惱,又暗覺有趣。
聽得身後一陣馬蹄聲響,扭頭就見林問荊騎著棗紅馬跟在身後,一臉關切的樣子,仿佛自家後院裡護著雞崽子的老母雞。
林紫蘇心中湧出一陣暖流,展顏一笑道:「大哥,你也瞧見啦,我的騎術進步很快,斷然不會有事的。」
聽妹妹撒嬌的語氣,林問荊道:「才學了幾天就這樣冒失,萬一像梁大公子那樣從馬上墜下,可怎生是好?」
林紫蘇方才正是意氣風發之時,沒有太在意梁家兄妹,聽林問荊說起,問道:「怡姐姐他們不是一起的麼?怡姐姐不曾受傷吧?」
明明是梁銘泰墜馬,林紫蘇卻在關心梁婉怡,林問荊有些哭笑不得,正在斟酌著該如何同妹妹說,謝晞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嘖嘖,梁銘泰那小子為了追隨你的左右,一條命被摔掉了大半,沒想到林大姑娘竟不聞不問,本王可真替梁大公子抱屈。」
林紫蘇方才只看到了哥哥林問荊,這時候聽到了謝晞的聲音,才注意到謝曜和謝晞騎馬跟在林問荊身後。
她一張臉頓時板了起來,冷冷說道:「沒想到堂堂的敦王殿下這麼閒,還有偷聽人說話的空子。」
自搬到十王府以後,謝晞這個行事荒唐的皇子,成了大街小巷的風雲人物。
京中傳言敦王入住數日,已然在府中蓄養大量姬妾,日夜笙歌不停,吵的鄰近的幾條大街都不得安穩。
皇子未曾大婚便納妾藏嬌,可是極不合規制。
林紫蘇本就對謝晞無甚好感,前幾日與他鬧了齟齬,近幾日偶爾聽到府中的下人閒聊過謝晞的風流韻事,勒馬打量了謝晞兩眼,揶揄道:「敦王殿下可是要陪著二皇子殿下去靈潭寺?聽聞靈潭寺的姻緣簽靈驗,殿下怕是要多求取幾支才夠用。」
謝晞還未接話,謝曜從身後拍馬趕上,微笑道:「林姑娘所言不錯,我這四弟一向不著調,可得儘快尋個王妃管著才行。」
聽到了謝曜的聲音,前世的種種在腦海中歷歷在目,林紫蘇強忍住心頭的不適,假裝沒有聽到。
以堂堂二皇子之尊屈意討好,謝曜未曾料到林紫蘇對自己如此冷淡,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林問荊見謝曜臉色不善,抱拳施了一禮,說道:「舍妹方才多喝了幾杯酒,失禮之處,請殿下恕罪。」
林紫蘇重活一世,本以為經歷了生死,前世的愛恨情仇也該看淡。
那知一見謝曜,想起前世的慘痛,心中恨意上涌,竟蓋過了其他所有的情緒,只想讓謝曜也嘗嘗利刃剖心之痛。
好在她腦中還存有一絲理智,知道自己的恨意鬚髮泄出來方可,轉身便策馬狂奔了起來。
林紫蘇縱馬馳騁,爬上了一處平緩的山丘,方才停了下來。
駐馬向西望去,滿目翠綠向天空升騰,在天際線處與藍色的天空交融在一起,不遠處的群山隱匿在綠色當中高低起伏,如同緊皺的眉頭一般。
遠處風景如畫,仍紓解不了林紫蘇心中憤懣,前塵往事讓她恨意滔天,原身的意念卻在不斷提醒她往事已矣,須得著眼於未來。
兩種意識交織在一起,讓她有些茫然。
見妹妹一改往日的好脾氣,林問荊顧不上兩位皇子,緊跟了上去,他騎的紅馬足力甚好,一直穩穩跟在林紫蘇的身後。
眼見著妹妹呆呆著望著西方,林問荊便循著她的目光遠眺。
西邊明明什麼都沒有!
林問荊四處張望,卻瞧見東邊不遠處的村子上升起了一些火光,一股股濃煙如幽靈一般,朝四面八方涌動。
他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麼,但看這火光和濃煙,心下有些驚懼,同林紫蘇說道:「妹妹,那邊莊子似是著火了,咱們須得趕快回去。」
謝曜貴為二皇子,又是儲君的有力競爭者,平時聽慣了他人的奉承,林紫蘇的不假辭色讓他有些氣惱,又有些失落。
他低頭嘆了一聲,同謝晞說道:「四弟,咱們回去罷!」正欲掉轉馬頭,抬起頭來正好看到了漂浮在天上的濃煙,遠處隱隱傳來女子孩童的啼哭之聲。
他驀地里便想起幾日前京兆府尹關於安撫蔚州流民的奏摺,顧不得心中的情緒,驚叫道:「不好!」
這一個多月來皇帝有意讓謝曜參政,不論大小事,都對謝曜悉心教導,是以謝曜對朝政知之甚多。
前日裡內閣收到巡按御史密奏,潞原省自去歲大旱之後,朝廷賑災糧款遲遲未下,當地富戶商賈藉機併購土地,致使潞原多處州縣流民遍地,流民為覓生計四處奔逃,其中數千人一路東行,經由蔚州進了京師地界。
流民棄鄉里流亡,老弱者多數難捱困頓,命喪路上,身體強壯者方能承受得了顛沛流離之苦,這些人湊在一起討生計,見什麼就搶什麼,就成了朝廷口中的流寇。
今日莊子上的這群人,不但有公主和皇子,也有京中顯貴人家的子女,有些還是謝曜邀請出來的,一旦出了事,不僅謝曜要擔干係,朝政也會大受影響。
謝曜知情勢危急,叫了四名護衛近前,吩咐兩名護衛騎快馬進京求救,一名護衛前去打探情況,又吩咐了一名護衛緊急回莊子報信,招呼所有的人進莊躲避。
二皇子有命,下人們不敢怠慢,謝曜一行人回到莊子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莊子裡的人已然全被叫到了前院。
一眾少男少女全湧進了前院的大廳里,都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不住的交頭接耳打探。
因著永安長公主是這莊子的主人,謝曜同徐文韜說道:「方才見莊子東南火光沖天,想來是流寇到了此處,本皇子已派人到京中求援。韜表弟這便請姑母過來一敘罷,咱們須得早做計議。」
徐文韜聽說是有流寇在附近鬧事,心中一凜,吩咐了下人去後院請母親和妹妹,謝曜說話時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廳內眾人均聽得一清二楚。
他們大部分人都是受長公主或謝曜所邀,原想著隨貴人出門散心,不但能大開眼界,或許還能得貴人賞識。
沒想到踏青不成,反而遇到了殺人放火的流寇,趙世勛顫聲道:「既是有流寇作亂,咱們這就回去,這些流寇還能滋擾京城不成?」
好幾個人都是如此想,只不過這莊子裡除了永安長公主,就屬謝曜這個二皇子身份最高,方才謝曜沒發話,他們也不敢妄言,聽趙世勛說了出來,皆是點頭稱是。
謝曜見眾人皆是一臉驚恐,沉吟道:「本皇子已派人前去打探,若是前方無險阻,咱們回去便是。」
林紫蘇與林問荊也已經回到了莊子,聽謝曜說起流寇,驀地里想起前世。
在她前世的記憶當中,這個時候也有流寇,但流寇還未進入蔚州,就在蔚州總兵的驅趕下一路向西進了關中,與關中當地的匪患相互勾連,殺人掠地,波及甚廣。
至謝曜登基之後,關中匪首已然組了一直十萬的叛軍,隱隱有和朝廷對抗之勢。
沒想到這一世里,流寇沒有在關中作亂,反而入了京畿之地,那是不是意味著,後面的關中之亂是不是就不復存在了?
若是關中之亂沒了,會不會有京畿之亂?
謝晞正盯著林紫蘇看,見她神色不對,問道:「林大姑娘,你似乎對二皇兄的說法不甚贊同,莫非是有更好的主意不成?」
林紫蘇正思量著該怎麼脫困,不想謝晞竟就把話題扯到了自己身上。
對於謝晞的故意針對,林紫蘇雖是恨得咬牙切齒,但此時情勢危急,也由不得她推脫。
當下林紫蘇朗聲說道:「二皇子有沒有想過,京城在在這莊子以東,而目前流寇則在東南方,若是流寇一路北上,我們返城的話,豈不是正好自投羅網?」
暴雨已經過去,有驚無險的過了兩日,一切平安。
旁人是一番經歷之後有所感悟,沒想到我卻是先有感悟後有經歷,套用第三十四章的一句話送給自己,聊以共勉。
「我只想告訴你,你死了,那也不過是一抔黃土,只有你活著,才會有心愿終了的那一日。」——BY林紫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