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失禮
不過是隔了兩個街道,這麼多年卻從無來往,林紫蘇本就對孫杜仲與自己家的關係感到好奇,聽父親這樣說,更覺其中大有隱情。
不過父母因為附體一事被嚇得不輕,林紫蘇心下有些愧疚。
林遠志既然這樣說,她也不願當面拂逆父親的意思,當下道:「女兒記得了。」
三月二十二,正是梁婉怡約好的日子,畢氏生怕自家姑娘在外人面前丟了面子,從自己的嫁妝里尋了幾件拿得出手的首飾,提前送到了林紫蘇的閨房中。
這一番打扮花了林紫蘇不少時間,林紫蘇沒來得及吃早飯,就坐上馬車朝昌國公府趕去。
昌國公府是皇后的娘家,距離皇宮不過一條街,而康寧伯府位於東城,緊挨著崇仁門。
城外小販皆從崇仁門出入,東城又遍布各種鋪子,是以林紫蘇早早出了門,到昌國府時還是過了巳時。
一位嬤嬤守在昌國府的門口,見一輛黑頂馬車停在了府門外,又帶著一位丫鬟,像是自家大姑娘邀的客人,但看馬車的式樣和丫鬟的裝束,又不像是公侯人家出來的。
那嬤嬤遲疑了一下,還是上前淺淺行了一禮,問道:「這可是康寧伯府大小姐的坐乘?」
琥珀應聲答道:「正是,我家姑娘應貴府大姑娘所邀,到貴府上一敘,不知嬤嬤如何稱呼?」
因著昌國公府的大夫人有過交代,那嬤嬤一聽是康寧伯府的大小姐,忙堆出一臉笑意,說道:「奴婢姓江,奉命迎接姑娘入府。」
江嬤嬤這話說的含糊,林紫蘇和琥珀也都未曾在意,任由著她引著馬車到了昌國府的儀門。
早有轎子在儀門內候著,載著林紫蘇去了後院,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轎子停到了一所院子門口。
林紫蘇下了轎子,還以為是到了梁婉怡的院子,抬眼四處打量,見園中的布局和裝飾皆是富麗堂皇,不像是姑娘家住的地方,心下奇怪,問道:「江嬤嬤,怡姐姐可是住在這院子裡?」
江嬤嬤陪笑道:「這是我家太夫人的院子,太夫人喜愛聊天,姑娘第一次到府上來,正好與我家太夫人說說話。」
林紫蘇前來做客,拜訪梁家的長輩原屬應當,但身為主家,未與客人提前言明,便直接將客人帶到了長輩的院中,顯然是有些失禮。
林紫蘇不欲與下人們計較,淡淡一笑道:「請江嬤嬤引路罷。」
前面一名婢女疾步進了花廳通報,後面江嬤嬤引著林紫蘇進了房門。
林紫蘇走近花廳,就聽到裡面正如蜂房一般,「嗡嗡」聲不絕於耳,顯是正在商議事情。
林紫蘇愣了一下,不知道梁家人把自己這個外人請到這裡來是何用意,她稍作思量,將琥珀留在了花廳門口。
花廳里梁家幾房的夫人、姨娘和姑娘們都還在,見江嬤嬤領了一個面生的姑娘過來,皆是盯著林紫蘇看,心中不約而同起了疑問。
這個姑娘是何人?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太夫人的院子裡?
「晚輩林紫蘇,見過太夫人和各位夫人」
林紫蘇朝坐在上首的梁太夫人施了一禮,接著打量起坐在主位和次位的兩位夫人。
主位上的梁太夫人約莫有五十多歲,穿了一件鐵鏽色鶴紋褙子,正一臉嚴肅地盯著自己看。
旁邊的次位上坐的是昌國公夫人,看起來四十多歲,頭上金燦燦的步搖,脖子裡懸著一串潔白滾圓的珍珠,一身的珠光寶氣襯得一張臉更加瘦長。
林紫蘇行完禮,梁太夫人還沒來得及開口,昌國公夫人就笑著說道:「哎呀!難得林大姑娘到我們府上來,不必多禮。」
昌國公夫人跟林紫蘇寒暄了幾句,迫不及待地給梁太夫人介紹了林紫蘇,緊接著又催著林紫蘇和坐在下首的幾位夫人見禮。
昌國公夫人嘴角雖帶著笑,神情仍是有些刻薄,下首的幾位夫人皆是不敢多言,只是面帶敷衍的應了幾句。
梁婉怡站在母親的身後,心中氣惱,這江嬤嬤是母親身邊的人,在這個時候,不明不白地把自己的客人給領到了祖母的居室,定是得到了母親的授意。
當著祖母和林紫蘇的面,梁婉怡不好指責母親。趁著母親停頓的功夫,梁婉怡朝林紫蘇說道:「紫蘇妹妹,你到我的小院中稍坐,我隨後就過去。」
說著梁婉怡招呼了身後的一名婢女,命她給林紫蘇帶路。
林紫蘇如蒙大赫,微笑著朝梁太夫人行了一禮:「晚輩今日貿然前來,打擾了貴府的事務,不敬之處,請太夫人和各位夫人多多寬宥。」
說完正欲跟著婢女退出花廳,不料昌國公夫人卻叫住了她,說道:「林大姑娘莫急,聽怡姐兒說,前幾日在長公主的莊子上你對她多有照顧,我還沒向你當面道謝。」
昌國公夫人說完,便指了指梁婉怡身旁的空座位,請林紫蘇就座。
昌國公府的幾位夫人一大早過來時,就見花廳里多了個座位,還在暗自詫異,以為府里要有大事發生,心下都是惴惴不安,這會兒終於明白了昌國公夫人的用意,互相使了個眼色。
林紫蘇有些為難地看了梁婉怡一眼,準備坐下去,梁婉怡站起身扶住了她的肩頭,對昌國公夫人說道:「祖母,母親,紫蘇妹妹遠來是客,我先陪她回院子。」
看女兒這麼不給自己面子,昌國公夫人本想開口怒斥。
隨即反應過來,她心中所圖之事還需仰仗女兒,總算強忍住怒意,一臉不快地說道:「知道了,你既是有客人,這便回去罷。」
話音剛落,花廳外傳來一陣哭聲,接著一個悽厲的女聲傳入了眾人的耳中:「饒命啊!求太夫人和大夫人饒奴婢一命!」
這個聲音將眾人都嚇了一跳,紛紛豎著脖子朝門外瞧去,都想看出個所以然。
昌國公夫人臉色大變,不顧林紫蘇在場,尖聲叫道:「拖下去!快將這賤婢拖下去!」
她一聲令下,便有一個婆子疾步走了出去,緊接著耳光聲、叫罵聲夾雜著女子的啼哭聲又傳到了花廳里。
只聽那女子邊哭邊道:「奴婢死不足惜,但奴婢懷的可是大公子的骨血,求夫人看在大公子的面子上,饒奴婢一命吧!」
昌國公夫人「嚯」地從椅子上躍了起來,一口火氣也不知該發在誰頭上,連連拍著桌子吼道:「辦個事都不利落,廢物!統統都是廢物!」
見夫人又急又怒,又有兩個婆子移步出了花廳。
不一會兒,院內的哭叫聲乍然停了下來,瞧著大廳內各位夫人晦暗不明的臉色,林紫蘇心下有些懊悔剛才走的慢了,這會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和梁婉怡悄悄地坐了回去。
花廳里靜了片刻,梁太夫人輕咳了一聲,問道:「老大媳婦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昌國公夫人不以為然,氣鼓鼓坐回了椅子中,說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泰哥兒那邊的一個丫頭恃寵而驕,兒媳教訓了幾句,受不得委屈,就找您老來告狀了。」
梁太夫人剛剛聽出了一些門道,涉及到梁家長孫的骨血,那也顧不得梁家的面子了,於是冷著一張老臉,問道:「果真如此?那丫頭說懷著大公子的骨血,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昌國公夫人說道:「那是這賤婢為了逃避懲罰,胡亂說的,母親不必當真。」
婆媳倆正說著,又是一陣喧譁傳了過來,一名婆子扯著破鑼嗓子喊道:「大公子!太夫人和大夫人正在待客,您可不能進去.」
緊接著一個男聲傳了過來:「狗屁客人!什麼人能有紅袖重要!」
林紫蘇和梁婉怡都聽出這是梁銘泰的聲音,就見梁銘泰拽著一名女子的手腕進了花廳,那女子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住磕頭求道:「奴婢知錯了!求太夫人和大夫人饒奴婢一命!」
林紫蘇見這女子面容姣好,雖是一身丫鬟裝扮,身上比普通的丫鬟多了幾件亮眼的首飾,一雙美目淌著眼淚,顯得楚楚可憐,想來就是方才在院中哭喊的女子。
梁銘泰不看花廳里有哪些人,大步走到昌國公夫人面前,也不行禮,開口問道:「母親,紅袖到底犯了什麼錯,你竟要置她於死地?」
昌國公夫人一時氣結,指著梁銘泰說道:「逆子!為了這個賤婢,連我的話也敢違抗了是不是?母親可都是為了你好!」
梁銘泰這會兒存心想把事情鬧起來,進院子前還有意灌了幾口酒,膽子也大了一些,叫道:「我就不聽了,你能拿我怎麼樣!要是沒了紅袖,以後我就不娶親了!」
梁太夫人知道自己的兒媳婦和孫子是怎樣的德行,生恐從她們的嘴裡跳出更上不了台面的話,當下把手中的茶盅往桌子上重重一頓,指著紅袖道:「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梁太夫人平日裡雖不管事,但身份在那裡放著,她這一聲吼,昌國公夫人和梁銘泰皆是停住了吵鬧。
紅袖朝梁太夫人又連連叩了三個頭,抽泣道:「奴婢懷了大公子的骨血,大夫人說不合規矩,讓奴婢把這孩子去掉。奴婢已經按大夫人的吩咐喝了三日的凌霄湯了,今日大夫人又讓廚房裡給奴婢送了馬錢子湯,這樣喝下去,奴婢哪裡還有命在呀!」
凌霄湯和馬錢子湯皆是墮胎之藥。凌霄湯有活血調經之效,往往被大戶人家作墮胎之用,而馬錢子湯通絡散結,雖能達到墮胎的功效,但本性寒毒,體弱者服後,稍不注意便會命喪九泉。
林紫蘇熟讀醫書,自然知道這兩味藥,她皺了皺眉頭,只覺這昌國公夫人一身小家子氣,毫無當家主母做派,教出來的兒子梁銘泰也不成器,心裡愈發對昌國公夫人輕視起來。
梁婉怡偷偷看了林紫蘇的表情,臉色羞紅,恨不得有個地縫鑽下去才好。
她凝了一下心神,起身道:「祖母,母親,你們處理府里的事務罷,我有客人,就不在這裡相陪了。」說完也不行禮,拉著林紫蘇逕自出了花廳。
梁銘泰這才看到了林紫蘇,頓時瞠目結舌,呆立在原地道:「林……林大姑娘?」
自梁銘泰磨著自己求娶林紫蘇之後,昌國公夫人找人打聽了一番,覺得林家不過占個康寧伯府的爵位,始終是鄉下小戶,上不了台面,本沒打算鬆口。
後來架不住梁銘泰得軟磨硬泡,聽說林紫蘇在百花宴上顯了技藝,連皇帝都讚不絕口,她又覺難得這姑娘有文采,配自己的兒子勉強湊合,既然兒子喜歡,那遂了兒子的意思便是。
有了這些前提,林紫蘇出身不高就不是什麼大問題,低頭娶媳婦嘛,門第淺一些也好,等嫁過來後反而容易被自己拿捏,要是娶個宮裡的公主,自己也供奉不起。
想了幾日,她越發覺得這門親事靠譜。
拿定了主意,昌國公夫人厚著臉又去求了皇后,想請皇帝頒個賜婚的旨意,自家得了風光,也容不得林家拒絕。
然而皇后本就不甚得寵,皇帝借著立太子的由頭將皇后敲打了一番,皇后哪裡還敢再在皇帝面前多言?
見皇后那邊遲遲沒有回應,梁銘泰又鬧得厲害,昌國公夫人無奈之下,聽說女兒梁婉怡與林紫蘇關係尚可,就慫恿著女兒邀林紫蘇上門。
一來是讓林紫蘇見識一下昌國公府的繁華,生了嚮往之心;二來也好在婆母和妯娌面前賣弄一下自己的眼光,鞏固自己在府中的地位。
昌國公夫人唯恐女兒不答應,於是就耍了個心機,命江嬤嬤守在門口,將林紫蘇接到了這裡。
經過紅袖這一鬧,昌國公夫人的計劃全部落空,梁銘泰還沒娶親,通房丫頭懷了庶子,這在哪家府里都是一樁醜聞,偏偏強行讓丫頭墮胎的事,又當著林紫蘇的面被揭了出來,更讓她羞惱。
梁銘泰哭喪著臉,問道:「母親,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昌國公夫人當眾失了面子,心裡極不舒服,梁銘泰這一問無異於火上澆油,她揮手抽了梁銘泰一巴掌,厲聲道:「你這個逆子!你愛娶誰就娶誰,以後我不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