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參詳
這聲音甚是熟悉,林紫蘇不用看,已然憑藉著聲音聽出了來人的身份,腦中思索了一瞬,想通了來人出現在此處的原因。
當下也不轉身,冷聲應了一句:「方二姑娘,你派人盯著二皇子殿下,不知道、算不算下三濫的手段?」
來人正是威遠侯府二小姐方清歌,她聽說謝曜今日會來唐府,自到了唐府後,便命人守在了後院的門口,準備著待謝曜向唐夫人請安時,來一個巧遇,萬萬沒想到晚了一步,竟被林紫蘇捷足先登了。
方青歌痛罵了林紫蘇幾句,本來還有些得意,哪知片刻間就被林紫蘇說中了來意,有些氣急敗壞。
她見林紫蘇背對著自己說話,毫無恭敬之意,抬手指著林紫蘇說道:「你……你這臭丫頭,當真是在胡說八道!」
林紫蘇心中氣惱,前世里方青歌是自己的二妹,一向是圍著自己身邊轉,倒沒發現她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在這一世,竟變得如此肆無忌憚。
她有意教訓方青歌幾句,但在如此場合,與方青歌爭辯只會徒惹人恥笑,更何況她也不想與謝曜扯上任何關係。
林紫蘇當下轉了身子,緩步走到方青歌面前,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方二姑娘,我對二皇子殿下沒任何心思,你若是想當太子妃,儘管謀算便是,休要拉著我一起!」
方青歌愣了一愣,低頭看著這個比自己要矮上半頭的少女,那緊繃的小臉讓她莫名想起了故去的大姐,心中閃過一些寒意。
隨即想到,自己也是堂堂威遠侯家的嫡女,在這個出身低下的林紫蘇面前沒必要膽怯,便挺了挺腰板,「哼」了一聲說道:「沒這心思就好,諒你也不敢痴心妄想!」
兩人的這一番齟齬,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待幾個離得近的少女呼朋引伴過來看動靜時,方清歌已然帶著兩個婢女走遠,只見到了林紫蘇和陳玉琪兩人。
林紫蘇見幾個少女正朝自己這邊張望,同陳玉琪說道:「阿琪,咱們回去吧,一會兒就要開席了。」
陳玉琪恨恨說道:「蘇蘇,你也真是太好脾氣了,方才換做是我,早就打的那個方清歌滿臉開花了。」
「何必同她那種人一般計較」
林紫蘇笑著說道:「難得有人同我們說話,總不能把人打一頓吧?要是如此,以後豈不是更沒人敢接近咱們了?」
陳玉琪笑著點了點頭,又問道:「蘇蘇,你與那個方清歌很熟嗎?怎麼聽聲音就知道是她呢?」
林紫蘇說起了在上林苑中與方清歌的爭執,又說道:「竹林那邊就是後院的二門,二皇子殿下剛到後院,她就過來了,定是早早派人守在了那裡,這等無聊之事,也只有她能做的出了。」
唐家的席面甚是豐盛,席間唐夫人又命人將孫子抱了出來,這是唐家的嫡長孫,或許也是下一任皇帝的表弟,身份自然不同凡響,一時間廳堂內滿是頌諛之詞。
宴席過後,唐家後院裡的戲台子上唱起了戲,畢氏和林紫蘇對這等熱鬧之事沒有太多的興趣,打算著再捱些時間起身告辭。
母女正說著閒話,一名婢女到了林紫蘇身前相請,說是唐夫人有副書畫要請她品評。
林紫蘇不疑有他,隨著婢女進了正院的側廳。
廳內只有兩個人,唐夫人坐在主位上,正拿著一幅畫在端詳,而在下首坐著的,赫然是二皇子謝曜。
林紫蘇頓時有些傻眼,立時便有想逃走的衝動。
她站在門口,還沒打定主意是進還是退,唐夫人已然看見了她,笑著招手道:「丫頭,快過來,幫我參詳一下。」
林紫蘇硬著頭皮走上前去,依次給謝曜和唐夫人見了禮,唐夫人笑道:「你這丫頭,模樣不錯,又知書達理的,看著可真叫人喜歡。以後呀,在我們這裡,不用那麼多禮數。」
她說著又意味深長的朝謝曜看了一眼,說道:「曜兒,你說是不是呢?」
謝曜附和道:「不錯,外祖母一向隨和,不喜歡那些繁文縟節,林大姑娘不必拘束。」
唐夫人對謝曜稱呼自己「外祖母」甚是不滿,白了謝曜一眼,示意林紫蘇坐下。
見林紫蘇遠遠坐在了謝曜的斜對面,唐夫人抿嘴笑了笑,吩咐婢女上了茶,便讓下人退開。
「前些日曜兒送了我一幅畫,說是他親手所畫,還在我面前吹的天花亂墜的。我瞧著一般,可他又不服氣,正好今日你也在這裡,就叫了你過來,評判下這畫到底怎麼樣。」
唐夫人嘴角帶著笑,朝林紫蘇揚了揚手中的那幅畫,示意林紫蘇上前。林紫蘇不知道這又是什麼名堂,心下有些狐疑。
待上前看清了唐夫人手中的那幅畫,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那幅畫,也是一幅碧桃圖,與她在舒華閣里所畫的一模一樣,就連筆法也是模仿的絲毫不差。
只聽謝曜笑著說道:「我見姑娘所作的碧桃圖立意甚妙,便臨摹了一副,請姑娘賞光品鑑。」
林紫蘇盯著畫看了一會兒,只覺心口熱血一齊向上涌,腦袋「嗡嗡」作響,這個謝曜,自己這一世明明已經認命了,為何還要來糾纏自己!
想起前世的愛恨情仇,林紫蘇暗暗握緊拳頭,十指攥的生疼,恨不得立時將眼前這個負心薄倖的男人剝皮拆骨。
總算原主殘存的意識占了上風,又戀著林家的溫情,一番天人交戰之後,這才強行忍住。
謝曜在林紫蘇露出的一半臉上打量,見她臉色慘白,奇道:「林大姑娘,你以為這幅畫如何?」
林紫蘇意識到自己失態,鬆了緊咬的貝齒,順勢取出手帕抹了一把眼淚,假裝哽咽道:「臣女何德何能,竟讓殿下如此看重,實在是感動之至。」
謝曜聞言一愣,覺得不過是區區一張畫,林紫蘇如此說未免有些誇大其詞了,但剛才看林紫蘇泫然欲滴的表情,又不似作偽,而且自己也確實花了些心思。
見林紫蘇似是明白了自己心意,謝曜心中頗為受用。
眼見著林紫蘇身子輕抖,如一朵青翠的小荷一般搖曳生姿,謝曜頓時起了憐香惜玉的心思,欲起身上前將林紫蘇扶住。
唐夫人輕咳了一聲,謝曜心中一凜,本來站起的身子又坐了下去。
卻聽唐夫人笑道:「林大姑娘不必驚慌,二皇子欣賞你的才學,這是好事兒。」
謝曜心中火熱,接過唐夫人的話,與林紫蘇聊起了書畫,林紫蘇懶得與他曲意逢迎,又怕自己心中滔天的恨意傾瀉而出,多是唯唯諾諾以對。
謝曜說了幾句,自己也覺無趣,正想著如何說明自己的心意,一名婢女急匆匆地走到門口,說道:「夫人,威遠侯府的方二小姐一直守在院門外,說是要給您見禮,奴婢們勸不住……」
方清歌聽說謝曜去給外祖母請安,緊接著唐夫人又把林紫蘇叫了過去,唯恐林紫蘇在這裡占了什麼便宜,更擔心林紫蘇得了謝曜的好感,是以一聽到消息,就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
她本是威遠侯府不起眼的二小姐,雖與大姐方清顏一母所生,但從小到大,一直活在大姐的陰影之下,無論她如何勤學苦練,旁人提起威遠侯府的小姐,說的都是方清顏,沒人將她這個二小姐放在眼中。
直到大姐方清顏去世後,父親和母親不得不把聯姻的重任放到自己身上,方清歌這才有了發覺了眾星捧月的妙處,也就起了原來沒有過的心思。
她要將原本屬於姐姐的都搶到自己這裡,父母的重視、世人的敬畏、二皇子的寵幸、還有那個太子妃的位子.
方清歌的到來讓林紫蘇如蒙大赦,趁著那婢女通傳的間隙,她向唐夫人和謝曜提了告辭,急匆匆地奪路而走。
剛走到門口,就遇到方清歌,兩人目光交錯,這一瞬的擦肩而過,方清歌將頭昂的更高,步入了廳內。
見林紫蘇倉皇離去,方清歌放心了不少,她心中篤定林子蘇惹了謝曜的厭煩,這才落荒而逃。
志得意滿之下,方清歌簡單地向唐夫人問候了幾句,便極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屋內靜寂了片刻,碧紗櫥內轉出了一道華麗的身影,卻是謝曜的母親,唐莊妃。
唐莊妃是唐家祥前妻所生的長女,皇帝還在太子的位上,就選入東宮做了太子良娣。
她平時與家裡鮮少通信,也就是因鬧的沸沸揚揚的立儲一事,才找皇帝請了旨意,暗地裡出了宮,親自將一些貼心的差事交代給娘家人去做,也好為謝曜日後登基做鋪墊。
唐夫人瞥了一眼這個自己名義上的女兒,含著笑向謝曜說道:「曜兒,人你也見過了,這便隨你的母妃回宮去罷。」
謝曜卻是不理會唐夫人所言,轉而問道:「母妃,你說方才這林紫蘇所言,是真心的還是在故作姿態?」
「這姑娘對情愛可還沒開竅呢」
唐莊妃沒想到謝曜還在掛念著林紫蘇,冷笑道:「二皇子殿下,你父皇本來還想著給你和方二小姐牽個線,早知你如此有主見,就不用白費心思了。」
謝曜沒聽出母親話里的寒意,他自小修習詩書,對方青歌的言行舉止甚是厭煩:「母妃,您也瞧見了,這個方青歌跟她姐姐差的太遠了,平日裡囂張跋扈不說,為了太子妃這個位置,連點羞恥也不顧了,總想著找機會來糾纏我,這樣的女子,我可不敢娶。」
「你呀你,叫我說你什麼好?」
唐夫人見唐莊妃臉色越來越差,忙出言打圓場道:「威遠侯在軍中甚有威望,這方青歌是威遠侯府的千金,娶了她就等於得到了武將們的支持,如此一來你才能順利繼位。我一個深宅婦人都懂的道理,曜兒,你不會不懂吧?」
唐莊妃不待謝曜回答,接著唐夫人的話繼續說道:「我聽你父皇說過,因你與那個故去的方大小姐有過婚約,他怕損了威遠侯的面子,一直都在為你找一個身份相當的門第。」
「昨日威遠侯自己提了出來,讓你娶了方清歌為太子妃,想來他也是看好你的。如今天時地利人和都有了,你這個正主兒卻還想著風花雪月的事,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等你繼承大統,要什麼樣的姑娘沒有?」
謝曜漲紅了臉,提高了聲音道:「母妃,你口口聲聲說以後怎麼樣怎麼樣,就沒想過,為了當這個太子,要與朝臣們委曲求全,要與武將們巴結奉迎,連自己的婚配都要看別人的臉色,你說,這個太子當的又有什麼意思?」
唐莊妃寒著一張臉,一字一頓道:「謝曜!方才你的這些混帳話,只能在我這裡說!你給我記住,你是大衍的皇長子,你的那些兄弟們,或許可以像你四弟那樣,裝瘋賣傻的過一輩子,唯獨你!不行!」
唐莊妃口氣逐漸轉為嚴厲,說道:「你給我聽清楚了,從你成為皇長子的時候,你就沒有了退路。若是你當不了皇帝,不但你活不了,你母妃活不了,你身後的這些人也活不了。你要是還對那個姓林的小丫頭念念不忘,那母妃回宮就找根白綾自盡得了,省得再為日後的事煩心。」
唐夫人見這對母子當著自己的面兒爭了起來,不由暗自苦笑,自己名義上是長輩,其實就是一個外人,這一對母子與自己沒什麼血緣,又身份尊貴,根本就不會聽自己的。
謝曜以自己的名義把林紫蘇誑了過來,到頭來出了岔子,還要整個唐家來擔。
如唐莊妃方才所言,唐家這一大家和謝曜綁在了一起,未必能一榮俱榮,但若是失了勢,肯定是一損俱損。
唐夫人只能耐著心解勸道:「曜兒,林家這姑娘看著挺穩重,可到底是年歲還小,一遇到事兒就端不住了。你若是對她有意思,等過兩年真成了太子,許她個側妃的位置也就是了。」
「日後你成了皇帝,雷霆雨露還不是你一個人的主意?就拿你母妃來說,雖然只占了一個妃位,得的恩寵要比皇后大多了,宮內宮外又有誰敢小瞧於她?」
唐夫人這一番話正說到了謝曜的心裡,他也不是蠢人,自然明白外祖母和母親所言不錯,朝唐莊妃深深行了一禮,說道:「母妃為孩兒著想,兒子感激不盡。我我也只是看中那林紫蘇的才學,並無其他的想法,兒子的婚姻大事,但憑父皇和母妃做主。」
唐莊妃瞧著謝曜不甘的神色,恨恨說道:「人也讓你見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以後如何做,我不管你,在如今這個節骨眼,你就得聽我的話。」
「第一、收了你那些不靠譜的念頭,這些天不可再與那個姓林的小丫頭有任何瓜葛,她的名聲不好,你與她走的近,那幫文臣們正好藉機生事;第二、難得方二姑娘傾心於你,對她好一些,有威遠侯支持,你的太子之位才安穩。」
謝曜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方才被母親教訓了一頓,心中有些喪氣,不過轉念想到,自己離太子之位僅一步之遙,又有些興奮,只要能身登大寶,那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