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自己錄取的進士,對他這個皇帝本就天然地更加要有好感一些。
因為是朱厚熜這個帝王在任期間,讓他們這些人切身感受到魚躍龍門,驟然顯貴後,生活上帶來的改變的。
所以,他們也就更把朱厚熜當君父看。
在朱厚熜即位以前就中進士的大臣,心中最有感情的君父,基本上還是他們初次中第時的皇帝。
這就好比戀愛中,初戀總是要特殊些一樣。
更何況,朱厚熜還對這些基本上是在正德十六年後被錄取為進士的中下層官員,更加厚待。
所以,在如今的官僚集團中,中下層官僚,對他這個皇帝基本上是以崇敬忠愛為主的。
恰好,執行改制的主力,還就是他們這些中下層官僚。
而軍戶改制也還在繼續進行,核查軍戶後,就是核查軍田的侵占情況,追繳屯田子粒。
雖然,因為各種因素導致屬於國家的軍田被軍官和勢豪之家大量侵占,而朝廷也不得不因此開始承認這些田為侵占者所有,不好再阻止其侵占者在上面生產,畢竟這些田的原主人已經逃亡。
但該追繳的屯田籽粒還是要追繳的。
而且,標準還得按民田來征,因為這些田就不會再被認定為是軍田,被朝廷直接認定為是他們的田。
只是侵占軍田的許多軍官和勢豪之家,對此還不滿足,是想既侵占又不交稅。
所以,這就需要朝廷的官員去核查追繳。
直接執行這一政策的官員是清軍御史和試御史們,而他們都是嘉靖即位後所錄取的進士們,與在大明實政學堂培養的同進士們。
他們執行時遇到的改革阻力自然是有的,而且很大。
企圖行賄的有。
更有打算矇混過關的。
還有誣陷清軍御史們勒索敲詐乃至姦淫民女的。
雖然,目前還沒有像致仕都御史方淮和福建行都司都指揮同知房梁一樣直接起兵。
但更烈性的事件也在核查軍田侵占的時候發生。
清軍御史顧夢庭正在河南睢陽衛核查軍田,且恰好核查到,這裡有三千餘頃田被衛指揮使慶恭給侵占,且逼迫軍戶余丁上百人為其耕作受其奴役。
而衛指揮使慶恭性子暴烈,要不然也不會敢如此明目張胆地侵占軍田,奴役軍戶。
所以,在顧夢庭核查軍田時,衛指揮使慶恭持弓直接將在田中核查的顧夢庭和隨行試御史全部射殺倒地。
接著,慶恭還帶著家丁,朝在倒在地上的顧夢庭等人走了過來,而冷聲說道:「核查,就知道核查,老子先結果了你們,看你們怎麼查!」
慶恭說著就拔出刀,然後悍然把刀插進了顧夢庭的胸膛上。
顧夢庭吐出一口血來,不可思議地看著慶恭。
而慶恭也下令將試御史們也殺掉。
自知這樣自己也不會有好下場的慶恭乾脆直接帶著家眷家丁,往江西逃去。
雖說,顧夢庭等來核查軍田的清軍御史和清軍試御史們只是文官,但他們背後,是有國家力量做靠山的。
光是在河南,也有清軍試御史為監督御史的暗哨與巡撫都御史的暗哨,在盯著這事。
所以,河南巡撫嚴嵩很快就知道了此事。
而嚴嵩也一直在督促轄內所有官員對核查軍戶和核查軍田這事保駕護航。
於是,慶恭和他的家眷家丁還沒跑出歸德府,河南總兵新寧伯譚佑就受嚴嵩之名帶兵圍住了他,且將以誘降的方式,將其全部生擒至了嚴嵩面前。
嚴嵩則吩咐說:「全部殺了,首級帶回該衛,懸首示眾!本院轄內,不准有違抗國策還能活全家者!」
「姓嚴的,你這麼認真推行這樣不利於你們士大夫的國策,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慶恭為此掙扎不已地詰問起嚴嵩來。
嚴嵩只沉著臉。
「啊!」
而這時,慶恭一子已先被殺。
慶恭頓時失聲,撇嘴欲哭。
「老爺!」
慶恭之妻也剛喊完就被一刀奪命,而命絕當場。
慶恭因而咬牙瞪目,不由得要站起來,朝嚴嵩怒吼道:「姓嚴的,我肏你祖宗!」
慶恭剛罵完就也被捅了一刀,當場口吐鮮血。
嚴嵩只冷冷一笑,然後就向嘉靖上奏疏說明了這情況。
「很好!」
朱厚熜收到嚴嵩這奏疏後,就脫口而出了兩個字。
然後,朱厚熜又道:「殉職御史和試御史要厚葬,追贈加三級,有子者,恩同三品官,蔭一子為官生,無子有弟者,恩蔭其弟為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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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聖明,如此,清軍御史和試御史當會更加不怕有不法軍官和勢豪之家行殘酷之事!」
楊一清這時奉承附和道。
朱厚熜道:「朕就是要讓他們不必因此就不敢再繼續核查,怕那些有刀有槍的軍官和勢豪之家亂來!」
張璁這時跟著說道:「陛下說的是,但自從核查軍田以來,暴烈阻撓國策之事時有發生,之前就有毆打清軍御史之軍官,然後因此悍然帶家丁也秘密南下去投叛軍的,現在居然還發生了殺御史的情況,臣擔心底下反應激烈後,也會連帶著朝中不滿改制的大臣也跟著激烈!」
朱厚熜聽後微微頷首。
「報!皇爺,大同巡撫報兵部,大同參將李瑾帶家丁逃走!據查,是越關出逃投韃子去了!」
這時。
秦文將一封新的塘報送到了御前。
朱厚熜和楊一清、張璁聽後皆怔在原地。
「無恥!」
緊接著,朱厚熜先說了這麼一句,又道:「他哪怕是殺官在造反,朕還能敬他是一英雄好漢,結果居然去投韃子!」
「他這是指望韃子給他伸張正義嗎?!」
朱厚熜說著就氣笑了。
楊一清這時則進言說:「陛下,如今韃子小王子部實力不容小覷,常有寇邊之意,宣府、大同屢次來警,參將李瑾乃一鎮老將,叛逃韃子,會讓小王子更加清楚大同方向虛實,故不能不慎!」
「朕知道!」
朱厚熜搓手回了一句,接著就道:「但朕不相信他一個李瑾就真能讓朕的邊鎮大亂!大不了朕以攻為守,空國庫為餉,興十萬兵主動去征討他小王子!」
「他來掠朕子民,朕難道就不能去掠他牛馬嗎?!」
朱厚熜這麼說後,楊一清和張璁皆是一愣。
他們此時只有一個感想。
富裕的天子就是氣勢壯。
這時,朱厚熜剛說完,秦文又走了來:「皇爺,剛剛得報,南京後軍都督府左都督崇信伯費柱自縊,留言寧死也不受核查軍戶軍田之辱!」
「這跟羞辱有什麼關係!」
「非得朕包庇他們役使軍戶、侵占軍田,才算得上是朕禮敬尊重他們嗎?!」
朱厚熜拿過奏疏看了看,然後直接摔在了地毯上,叉腰道:「他要以死對抗國策,那朕就治他一個以死挾君之罪!」
「陛下請三思!」
這時,楊一清開了口,伏首而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