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君子死,冠不免
子貢與宰予正在糾纏著,忽然聽見身後的人群中傳出一聲爆喝。
「子我!子貢!你們兩個小子在幹什麼!」
兩人嚇得一哆嗦,連忙扭頭望去。
來的是個鐵塔般壯碩的漢子,他與宰予和子貢身著同款黑白長衫,頭戴冠帽,但那比之夫子還要高上一頭的身高,卻讓二人不得不抬頭仰望。
宰予和子貢互視一眼,心中齊齊悲鳴。
完犢子了,我們打鬧怎麼偏偏讓他給看見了。
這鐵塔般的漢子,正是宰予與子貢的師兄仲由。
仲由,字子路,是孔門弟子中年齡較大的一位,他只比孔子小九歲。
因為年紀大,跟隨孔子的時間長,性情也十分直爽剛強,經常幫扶其他後進同學,所以子路在孔門弟子中威望極高。
另一方面,子路也是極其恪守禮法的一位弟子。
在某些方面,他對於周禮的堅持,甚至還有超過老師孔子的趨勢。
所以,有時候孔門弟子寧願被老師孔子發現違禮,也不願意被師兄子路發現違禮。
因為夫子雖然外形彪悍,但總體上卻是個仁厚愛人的長者,他老人家生氣了最多責備你兩句。
但子路可就沒有夫子那麼文明了……
子路年輕的時候,脾氣很暴躁,處處好勇鬥狠,還曾經霸凌過當時的夫子。
但夫子不止沒有怪罪子路,反而對他啟發誘導,設禮相教。
最後子路幡然悔悟,向夫子承認過錯,還親自提著束脩(拜師禮)拜訪夫子,最終成了他的學生。
子路跟在夫子身後學習多年,脾氣比年輕的時候已經收斂了很多。
但暴躁起來的話,孔門當中還是無人敢惹的。
所以宰予和子貢一見子路到場,二人想也不想的立刻低頭認錯。
「子路師兄,你別生氣哈……」
子路看著衣冠不整的兩個小師弟,指著他倆憤憤道:「夫子常常教導我們:君子即使死去,也不會使自己的衣冠變得凌亂!你看你們兩個,這樣子像話嗎!」
二人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因此只能羞愧的低下腦袋,不再多說一句話。
子路看他倆這樣,也只能長長的嘆了口氣,扶著腰上的佩劍走上前來。
宰予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大驚道:「師兄,我倆這麼做是不妥。但也罪不至死吧?你扶著劍幹嘛?」
子貢也在一旁幫腔:「是啊是啊!」
誰知子路白了他倆一眼,隨後竟然開始伸手幫他們扶正冠帽,整理衣衫。
「我原來以為你們的膽子還挺大的,現在看來,怎麼和子有那個小子一樣小?扶個劍而已,看把你們嚇得。」
宰予這才明白是自己誤會了,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讓師兄你多費心了。我和子貢回去以後,一定好好反省。」
子貢連連點頭:「一定一定。」
子路笑著說道:「你們別急著謝我。我可沒說今天的事就這麼算了。你們在鬧市胡鬧的事情,待會兒我會如實報告給夫子。」
「啊?」子貢艱難的擠出了一絲笑容:「沒必要這麼較真吧?」
「當然有必要。」子路道:「我比你們年長,看待你們,就像是看待我自己的親弟弟一樣。弟弟做錯了事,身為兄長,難道不應該幫他匡正行為嗎?」
子貢聞言,頓時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下去。
但宰予聽了,竟毫不猶豫地應承了下來:「說得對!我聽說,小人犯了錯,必定會以不實的言辭,掩飾他的過失。而君子犯錯,卻不會去刻意掩飾,而是勇於改過。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犯了錯,只要勇於改過不就行了,為什麼要掩飾呢?」
子路聽了這話,驚異的上下打量了宰予一眼,隨後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子我,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我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
你現在的德行,比起剛入門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啊!」
宰予笑著俯身拜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師兄您發現的未免也太晚了吧?」
子路高興地連連點頭,隨後俯身回禮:「夫子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我雖然年紀大,但今天卻是受到你的教導了。」
宰予和子路這邊兄友弟恭、其樂融融,而那邊的子貢卻看傻了。
嘿!子我這小子,裝起來了還!
不過他轉念一想,這實在不符合宰予的行事風格。
事出反常必有妖,子我的肚子裡肯定是又生出了什麼鬼點子吧?
但當著子路的面,他又不好直接問宰予,因此只得憋著一肚子的疑惑跟著二人來到學社。
邁進學社大門後,子路便去向夫子報告今日的所見所聞,而子貢則心神不寧的和宰予一起等候在屋外。
他用胳膊杵了杵宰予,想要詢問他到底什麼想法。
但宰予卻一聲不吭的閉著眼睛,一副老神在在、成竹於胸的模樣。
靠!不說話裝高手是吧?
子貢提心弔膽的在屋外等著,沒多久他便聽見屋內傳來夫子憤怒的聲音。
「什麼?他倆居然能幹出如此無禮的事情?」
緊隨其後的是夫子疑惑的問話。
「阿予那小子,居然能說出這種話?」
最後是夫子爽朗的笑聲以及一連串的稱讚。
「嗯,說得好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確,拿過去的眼光去衡量現在的阿予,這不止是你的過錯,也是我的過錯啊!
今天不止你從阿予那裡學到了道理,我又何嘗不是這樣呢?阿予的這段話,是同時教育了你和我啊!」
子貢聽到這段話,鼻子差點都氣歪了。
早知道我也那麼說了,同樣是犯了錯,怎么子我還被表揚了?
宰予則笑得分外燦爛。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個典故上一秒還是呂蒙的,但下一秒就是屬於我宰予的了!
他轉頭看向一臉晦氣的子貢,問道:「你聽見剛才夫子誇我的話了嗎?」
子貢不耐煩道:「我又不是聾子,當然聽見了。」
宰予點頭道:「一定記得幫我把這些話記到《論語》上。」
子貢愣了一會兒,方才惱道:「子我,我求你當個人好不好?」
既然從不投資,怎知上架暴死?
——節選自《宰予日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