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內外溝通
所謂京畿重地,在大魏一朝,指的其實就是河東、平陽、河內、弘農、河南尹這四郡一尹。
洛陽縣,縣獄。
守門的老卒拉開了縣獄的大門,兩名精壯的獄卒押著一名胖大老婦,將其推搡著押進了門內。
一股潮濕夾雜著各種不明味道的風迎面襲來,年過七旬的胖大老婦不禁打了個寒戰。
胖臉之上露出一絲驚恐的神情之後,轉眼間卻又變成厭惡的表情。老婦用兩個手肘,將左右押著自己手臂的獄卒向外壓開。
「推什麼,推什麼?我自己會走,過幾日你們的縣令恐怕就要求著我出來。」胖大老婦說道。
兩名獄卒對視一眼,臉上顯出些許無奈。
「那好,陳氏,我們也就不押你了,你的監室在裡面,和杜氏挨著。」左面年老一些的獄卒說道。
「哼,」老婦陳氏向內邁步走去:「你們就等著吧,我可是衛將軍的奶娘。你們怕是不知道吧?衛將軍剛在南邊打了勝仗回來。」
年老獄卒說道:「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府尊縣尊的事情,哪裡容的上我們去問呢?還請進去吧。」
三人漸漸入內,到一間稍微明亮一些的監室門口停了下來。
右面的年輕獄卒打開了監室的柵門,語氣不耐煩的說道:「請吧,陳氏。我們可是把你和杜氏放在同一間了。」
監室內,冰涼的地上只有兩個角落鋪著些許乾草。早幾個時辰被押運進來的杜氏,此時在一片乾草上蜷縮著,像是睡著了一般。
杜氏被開門聲驚醒,抬頭見到陳氏也被押了進來,露出了幾分欣喜。
老婦陳氏依舊嘴中說話不停,臉上的褶皺也在抽動:「怎麼如此簡陋,給我拿床被褥過來!」
還沒等陳氏轉身回來,她的後背就被剛剛的年輕獄卒推了一把,直接踉蹌兩步的進了監室中。
年輕獄卒口中嘟囔了一句:「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在這裡擺譜?」
說罷,二人轉身離去。
與此同時,衛將軍府中,年已六旬的衛將軍曹洪正急的團團亂轉。
「奶娘是如何被洛陽令抓的?」曹洪急切的問著一旁站著的管家。
管家猶豫著說道:「今日一早,陳夫人去東市上買祭神用的祭物。興許是店家或者其他人報官了,陳夫人這才被抓至獄中的。」
「都是那個臨汾公主家人害的!」曹洪恨恨的說道。
管家說道:「將軍要不找陛下說情一下?」
「說說說,我剛起復不到半年,還想讓我丟官嗎?」曹洪自言自語道:「什麼狗屁無澗神,這種淫祀之事,怎麼好讓陛下知道?」
「陛下若是知道了,奶娘只會死的更快!」曹洪說著說著就跪坐到了桌案後面:「不行,我得給太皇太后寫封信,稍後送進宮去。」
曹洪看向管家:「這種事為何不早點報給我?等下你親自去送!」
管家喏喏的應承著,不敢多說半個字。
當日下午,河南尹的府衙之內。
洛陽令紀宣,此刻正束手站在河南尹司馬芝的面前。
河南尹一職,幾乎相當於後世的首都市長。而洛陽令,大約可比為首都最核心之處的區長了。
紀宣說道:「府尊,剛剛卞太皇太后遣黃門吳達來給屬下送信,此事涉及皇家,屬下不敢決斷,因此將吳達帶到門外候著了。」
司馬芝抬頭瞄了紀宣一眼。太皇太后有令你不願扛,就丟給我來扛嗎?
司馬芝也姓司馬,和當今司空司馬懿一樣來自河內溫縣,乃是司馬懿的近枝族弟,還沒出五服那種。
司馬芝淡淡問道:「這黃門喚作吳達?此人怎麼說?」
紀宣低頭說道:「自然是希望從縣獄中放了曹洪的乳娘……」
司馬芝敲了敲桌子:「你回去吧,將吳達也一併勸返。此人我沒見過,他的話我也沒聽到過。」
紀宣猶豫道:「府尊,可是太皇太后那邊……?」
司馬芝冷笑一聲:「那又如何?你想的倒還周到,莫非你自己也想進監獄中嗎?」
紀宣額頭冒出一絲冷汗:「屬下就先讓吳達回宮去了,就說……」
「就說什麼?」司馬芝看著紀宣。
「就說府尊現在不在府中,吳達見不到也是正常之事。」紀宣小心說道。
「去吧,此事你不用再管了,我會給宮裡一個說法的。」司馬芝淡淡說道。
「至於陳氏和杜氏二人,在獄中將其處死就是了。我自會與陛下有所交代。」
紀宣如蒙大赦,即刻出門走了出去。
魏承漢制,戶口一萬以上的縣,其長官稱為縣令。戶口低於一萬的縣,其長官稱為縣長。
紀宣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無能之輩。只是涉及太皇太后、衛將軍等如此重量級的人物,他一個六百石的官員實在無能為力。
司馬芝看了看紀宣離去的背影,想到了昨日族兄司馬懿和自己所言之事,隨即提筆,開始給皇帝上書。
北宮,書房內。
曹睿剛剛結束了下午的箭術訓練,休息片刻後又來到了書房。還沒進門,就看見中書令孫資在旁邊候著。
「何事?」曹睿隨口問道。
孫資雙手呈上一篇表文:「陛下,這是河南尹司馬芝下午時分送到宮中的上表,還請陛下看一看。」
「下午送進宮,現在就拿給朕了?」曹睿看了孫資一眼:「孫中書,什麼事情這麼急?」
孫資低聲說道:「與太皇太后和衛將軍有些干係。」
曹睿一把將司馬芝的表文拽了過來,大略看了一番之後,又將表文扔到了孫資的懷中。
「這都是什麼和什麼?」曹睿皺眉說道:「無澗神是個什麼玩意?曹洪的奶媽和臨汾公主的內侍,怎麼會祭祀這種淫祀?」
曹睿邁步向書房內走了進去,孫資小步快走跟在後面。
「陛下,臣也是臨時問過校事,這無澗神大約是西域佛門的一個什麼神,不知如何開始出現的。」孫資答道。
「這個無澗神算不得什麼大事。朕只是想問,為何太皇太后可以派黃門直接去找洛陽令?」曹睿皺眉。
「朕記得朕還未離開洛陽之時,卞太皇太后和郭太后,朕的這兩位長輩都沒有派黃門直接到官府之中的事情吧?」
孫資答道:「稟陛下,的確沒有。」
見孫資說的那麼乾脆,曹睿略微有些疑慮,隨即追問了一句:「那之前有?黃初年間有嗎?」
孫資想了片刻:「曾經有過,但後來沒有了。」
「細說!」曹睿揮了揮袍袖,倚到了躺椅之上。
「遵旨。」孫資說道:「這種事情,在武帝年間是沒有的。」
武帝年間?曹睿心裡笑了一聲,武帝在武帝年間還不是武帝呢,又如何來的後宮?
孫資繼續說道:「大約是黃初三年的時候,先帝當時率軍第一次征伐吳國。」
「先帝在外之時,卞太皇太后多次致信於任城威王和雍丘王。先帝得知後大怒,因此特別下詔書禁止後宮干政。」
「還是與雍丘王有關?」曹睿皺眉:「朕記得關於後宮,先帝下過兩個詔書是吧?好像有一個是禁止宦官干政的?」
「正是。」孫資點頭:「延康元年,先帝剛剛繼位魏王、還未稱帝之時,就下詔書稱『宦人為官者不得過諸署令』,此詔書已經刻於宮內石室之上。」
「禁止後宮干政的詔書,是在黃初三年、先帝班師回洛陽後下的。」孫資細細解釋道:「先帝在詔書中說,『夫婦人與政,亂之本也』,群臣不得奏事太后,後族也不得輔政和封爵。」
曹睿在躺椅上眯眼想了片刻。
孫資看皇帝沒有說話,又接著提示道:「陛下,此事還與陳驃騎有關。」
曹睿瞄了孫資一眼。雖然孫資有時在說話中夾雜私貨,就如同上次被辛毗挑明的賈逵一事一般。
但孫資在宮中多年的資歷,若是對什麼事究根尋底,還是離不開他的。
「此事與陳群有關?」曹睿問道。
「臣記得當時先帝是想追封卞太皇太后的父母。」孫資解釋道:「但陳群當時上奏先帝,稱周朝從來沒有追封后宮親族的制度,秦漢兩朝違反了周朝的制度,這才有了後宮取亂之禍。」
「這也行?」曹睿揚眉感嘆道:「真能說啊!把周朝的例子都舉出來了,那他們這些縣侯鄉侯的,是不是都該封土裂爵了?」
孫資自己本身也是侯爵,知趣的沒有搭話。
曹睿搖了搖頭:「看來太皇太后在後宮之中,也並不是那般安靜啊。」
「郭太后如何?」曹睿問道。
「郭太后並無這些事端。」孫資小心說道。
曹睿點了點頭。郭太后本來就是後母,曹睿不去找她的麻煩就已經不錯了。如今郭太后在後宮中安分守己,想來也是頗為知趣。
曹睿深吸一口氣:「朕倒是有一問,曹洪如此作為、因如此小事上奏給太皇太后,豈不是違了先帝之詔?」
孫資思考片刻,低聲答道:「正是。」
「太皇太后派去找洛陽令的那個黃門何在?」曹睿皺眉:「傳令,將其杖斃。」
(本章完)